彼时时光仍是秋末,一群受到了欺骗的人茫然地踏入了夙愿之阳圣徒的祭坛。门扉缓缓在他们的身后聚拢,血红色的沙尘中,将他们押送至此的那群士兵冷漠地消失在门扉之外,唯有深沉的黑暗与他们作伴。
烈焰涌起,照亮漆黑的殿堂。一人身着如凝固的暗血一般颜色的铠甲,独自坐在了火光的中央。他的盔甲上有一些奇怪的,类似文字的符号,左臂末端带有与甲同宽的条盾。他扬起头,透过头盔的竟是一张完全焦黑了的脸。他伸出手,从身后拔出了那柄带有琴弦装饰的华美利剑,利剑脱离了他的手臂,在空旷的天空中缓缓盘旋,如同一轮正在升起的朝阳。
神剑之上的火光逐渐照亮了祭坛的四周,祭坛的角落里散落着无数深红色的盔甲与剑,几乎每一具打开了的盔甲中都有一具散发着淡淡焦味的枯骨。怪异的情形不由引起了参与者们的恐惧,紧随其后的,便是一阵深沉的男中音发出的慷慨激昂的言语——“勇士们,欢迎来到夙愿之阳的试炼。”
“尊敬的大人!您一定就是圣徒大人的使者吧!”队伍之中那些盲信圣教的信徒纷纷跪倒在地,向着那个焦黑的人影深深埋下了自己的头颅,“能参加您的试炼是我等毕生的荣幸!敢问您有什么吩咐?”
“又是一群无聊的家伙。”低沉的男中音厌倦地嘟囔了一声,随即再度开始正臂高呼,“接下来,我将宣布试炼的规则——很简单!任何人只要能够杀死这具傀儡,便能成为我,成为夙愿之阳的主人!”
“杀死?”
“傀儡?”
“主人?”
参与试炼之人纷纷陷入了茫然与惊异,窃窃低语着彼此探讨那些怪异的词句,而那圣徒的代言人接下来的话语,却又使他们如同坠入了冰冷的地狱,“否则,我将杀死你们,试炼将会失败,你们也会各自成为角落里的那些尸体中的一具。”
“他妈的!这跟说好的可完全不一样!”一个身着青袍的中年男人忽然破口大骂起来,雷厉风行地走向了门扉,试图将那门扉推开,“妈的!怎么推不动?喂!外面的?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和说好的可不一样?”
“别白费功夫了,那些士兵知道试炼的真相,只是同时欺骗了你们而已。你们终究只是祭品,胜者能够获得我的认可,至于败者,便也只配成为被我燃尽的灰尘。”
“俺可没听说过这种事情!”一个农民模样的黝黑男子满是惊恐地坐倒在地,匆匆远离了那个全身焦黑的骇人傀儡,“俺要退出!俺要退出!”
“你们的退出方式只有两种——”神剑回到了傀儡的手中,一阵烈火猛然在那剑上燃起,“胜利!亦或死亡!”
“可!可是尊贵的大人!我们是被欺骗的!我们绝没有冒犯您的意思!”另一个身着囚服的人匆匆跪倒在了地上,却又不敢太过靠近那个傀儡,“外面的人曲解您的目的,欺骗我们这些根本不擅长战斗,根本无法满足您的要求的人来到这里。像您这么尊贵的存在,怎么能忍受……”
“恐惧,献媚,花言巧语,都只会让你们死得更快。”焦黑的傀儡挥下手臂,一道熊熊燃烧着的烈火骤然出现在了那些跪倒之人的身前,他们便也匆忙向后逃去,“如果还有未尽的夙愿,如果不愿死在这里!那么,穿上那些盔甲吧!那些盔甲能将你们的夙愿化作力量,帮助你们与这傀儡进行搏斗。而如果有人能够获胜,他便能够获得至高的荣誉,成为神器夙愿之阳的新一任主人!”
“主人?”“什么主人?”那些信仰圣教的人茫然疑惑地互相对视着,却也怎么都不愿意舍弃那份遭人误导了的信仰,仍旧盲信着《史经》之上那所谓的神启。殊不知,即便神明真的存在,书写经文之人却也难免从中掺入一些与神明无关的,自己的利益。
“老爷!老爷!求您高抬贵手吧!”一个农夫模样的囚犯跪着爬向了那个傀儡,满是恐惧的声音之中夹杂着些许的哭泣,“俺只不过是偷了点东西!俺不敢再要求减刑了!俺不敢再想回家了!求您!”
一阵烈火猛地向着那人劈去,另一个人影匆匆赶向前去,一把将那跪倒的人影拉到了一旁,“妈的!别犯傻!”那个手臂之上满是疤痕的青袍男子一面朝那农夫吼着,一边朝着其余茫然的人挥动手臂,“都他妈的别愣着了!这他妈的就是个疯子!有战斗经验的都来一起拖住这个家伙,其他人赶快给老子把门撞开!要是还想活命,就都给老子抓紧时间!”
一个风流倜傥,衣装华贵的富家子弟踌躇着走向了角落里的一具盔甲,沉吟着向那深红色的甲胄看去。那盔甲竟然是一体式的,十分古怪。胸甲与背甲的下方边缘连着腿甲,垂在地上,从盔甲上方钻入之后,似乎可以将那连接着背甲的头盔翻转过来挡住头部。盔甲之中的枯骨表面已然变得焦黑,就像曾经一度遭到灼烧一样。
“如果有人通过了试炼,其他人又会怎么样呢?”另外一个角落之中,一个用长长的刘海遮住双眼的青年男子忽然向着那具傀儡问道。
“烈焰将铺满整座祭坛,以此庆祝我的新生!”深沉的男中音抑扬顿挫地从那傀儡的口中响起,似乎早已对此迫不及待,“至于其他无能之辈,便与这些枯骨一道,用死亡一同庆祝夙愿之阳的新生吧!”
“这算哪门子的狗屁圣徒?”青袍的中年人本在寻找着门上的缝隙,听到这阵言语之后,不由骇然地离开了门扉,向着那具焦黑的傀儡高声骂道。
“来吧!穿上盔甲!攻击我吧!让我看看你们的血,是否如烈火那般灼热!”神剑的声音忽然开始陶醉起来,抑扬顿挫,目中无人地开始了演说,“如果让我等得太久,我就要率先进攻了哦!”
说罢,那具傀儡忽然高高举起了焦黑的右臂,朱红色的烈火从那神剑之上喷涌而出,将那殿堂的顶端严严笼罩。傀儡骤然冲向了那些颤抖着跪倒于地,只知闭上眼睛逃避现实,将希望寄托于无用祈祷的信徒,青袍的中年男子匆匆拿起了散落在祭坛角落的一把铁剑,妄图格挡那次进攻。
兵刃交接的声音清脆嘹亮,青袍男子手中的剑刃瞬间便被弹向了远方,男子也被那强大的力道所波及,几乎被撞倒在了祭坛边缘的墙壁之上。焦黑的傀儡缓缓瞥了一眼跪倒在地咳出鲜血的青袍男子,再度朝着脚下那些盲目的信徒挥下了利剑,而那些盲信者竟还天真地向着神话之中那位虚假的“阳”献上着徒劳的祈祷。
淡红色的火光划破静寂,另一柄铁剑牢牢挡住了傀儡的攻击。一具深红色的甲胄出现在了傀儡的面前,淡淡的火光从那甲胄的缝隙之中逸散而出。
傀儡内部的深沉声音淡淡一笑,又一阵朱红色的光芒从那神剑之上迸裂开来,那具焦黑的傀儡身手矫健地向前释放了一阵阵挥砍,对侧那盔甲便也一次又一次地挥剑格挡。
“敢问圣徒大人,您是不是还隐瞒了什么?”交错的刀剑激起了一阵阵赤红的火光,封闭的祭坛内部渐渐扬起了一场风暴。那个穿上了专为试炼准备的盔甲的年轻男子一边抵挡着那傀儡的进攻,一边向那神剑问道,“为什么当我穿上这具盔甲之后,忽然感觉心脏像是被刺中了一样?”
“所谓夙愿,便是心灵深处最为真挚的渴望!是你们的心声!你们人生最为宝贵的结晶!”神剑那低沉的声音在那封闭的祭坛内侧来回震荡,刚刚熟悉了伤口的疼痛,想要钻入一具盔甲之中,帮助那正在战斗的青年的青袍男子因而忽然停下了脚步,“试炼的盔甲会将你们的一切夙愿化作力量,如果你们之中有人能够成功通过这场试炼,我也将会汲取那盔甲之中属于成功者的夙愿力量,进而为他效劳!”
“……也就是说,脱下盔甲之后,就会死?”一个阴暗的角落之中,那个用长长的刘海遮住双眼的青年也正轻举着一套盔甲,神情厌恶地低声问道。
“连胜利的自信都没有的家伙,自然也不配获得生存的权利!”神剑那深沉的声音是如此地骄傲而高昂,如同是自那祭坛顶端洒落的一阵耀眼的火光一样,“不过如果非要说的话,你们倒也不至于因此死亡,只不过会失去现有夙愿的一切支持,失去对于过往经历的记忆,只剩下一种毫无夙愿的迷茫。”
“开什么玩笑!”青袍的男子触电一般地扔下了手中的那具盔甲,朝着那傀儡高声吼道,“失去过往的一切记忆,那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你们的夙愿就是那么地不堪一击吗?”焦黑的傀儡忽然发出了一阵怒吼,强大的力量将他身前的挑战者骤然掀到了试炼场的墙上。傀儡冷漠地扫视着跪地祈祷者,瑟瑟发抖者,以及那零星的,在角落里的一具具盔甲面前犹豫不决之人,“软弱!你们真是软弱!要么妄自认为神明会为乞讨一般的行为付出,殊不知若你一直合拢双手,神明便是想要借你的身体显灵,也会因你从不曾行动什么都无法做到;要么麻木地沉浸在终日的忙碌之中,作为金钱,娱乐亦或权力的奴仆,如果日夜的操劳不过只为维持将来的操劳,何不舍弃一切坚定地追逐心底的理想?要么,虽有不甘沉沦的觉悟,却又不舍那无趣的人生,至死都不敢踏出半步!就凭你们还敢拥有任何的理想?是什么驱使你们参加这场崇高的试炼的?你们心底的夙愿竟是那么地不堪一击?就连穿上盔甲举起刀剑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们都办不到?”
“……别发牢骚了……你的对手……不还在这里吗?”一阵喃喃的低语从那祭坛的边缘缓缓响起,已经穿上了盔甲的青年再度向着傀儡发动了冲锋,淡红色的火花烧焦了他盔甲内侧的奢华衣衫,不断刺激着他棕色的脸庞。
刀剑的交错声音再度响彻了空旷的试炼场,四周那些身穿着囚服的人茫然地踱步在试炼场中,有的担忧地注视着那场搏斗,有的则徒劳地用那些自地上拾起的刀剑劈砍着试炼场四周的墙壁。可那墙壁似乎具有魔力一般,即便劈出了裂缝也会再度快速复原,古怪的墙壁使得众人逐渐消沉,可他们却也仍旧只知麻木的劈砍。
只要仍有犹豫的时间,犹豫者们便会一直陷入犹豫,因为对于他们而言,生活之中还有太多无法舍弃的东西,他们也本不具有舍弃一切追逐一个虚妄理想的狂妄。
“放弃吧,逃不掉的……”那用长发遮住双眼的人麻木地遥望着那些奋力劈砍着门扉,妄图从这残酷的试炼之中脱身的人,低声喃喃道,“放弃吧……试炼场就像一个诅咒一样,根本无法从中逃脱。”
青袍的中年人一次又一次地砍向那扇坚硬的大门,不时向那角落之中的盔甲投去了一阵踌躇的目光。无数次地,他好想立刻穿上眼前的甲胄,尝试击败那傲慢的圣徒。可他却仍旧记得,胜利的代价是其他所有参与者的死亡。虽然只是数面之缘,这些参与者们也深深依赖着他,指望着他这位曾经混过帮派的“资深人士”能够帮助他们顺利通过这场试炼,逃脱他们的牢狱之灾。
老实说,这样的要求又有什么过分的地方?该悔改的,他们也已充分悔改,每个人都还有着自己的挂念,期待着属于自己的将来。他又有什么权力只为自己的一己私利,轻易舍弃他曾信口开河地向这些人夸口说出的,自己路上一定尽量“罩着”他们的承诺?他又有什么权力轻易舍弃别人的生命,用无辜之人的性命为自己的未来垫脚?
那么,宁愿背负试炼失败的代价,穿上那具盔甲,用那盔甲的力量去劈开大门又当如何?青袍的男人知道,那样的选择或许的确存在成功的可能,可抛弃一切的记忆,忘记过往的一切承诺与甜蜜,他却怎么也无法做到……
信徒们仍旧盲目地祈祷不止,其余的囚犯也已软弱到了用麻木的砍门与无益的乞求发泄自己的恐惧。而在那试炼场的中央,唯一穿上了盔甲的那个青年正被那个焦黑的傀儡一步步地逼退到了墙壁之处。
“你的夙愿到底是什么?又是什么让你一直迷茫?”神剑的声音依旧深沉,其中隐约充满了循循善诱,“若你的夙愿不堪一击,你也不会撑到现在,可若你当真珍视自己的夙愿,你又为何不愿向我发动攻击?你为什么要一味格挡,难道你不渴望我的力量,不想用它帮助你实现自己的愿望吗?我的神力不止可以用作战斗,世人深深崇拜着我们这些神器,这份崇拜也能化作你的力量!”
伴随着一阵嘹亮的吼叫,焦黑的傀儡高高举起了燃烧的神剑,向着对手的头颅狠狠劈了下去,深红色盔甲之中的青年因而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一度无言面对战斗的青年趁机轻轻闪向了一旁,神剑的火焰直直刺入了祭坛的墙壁,在那墙壁之上留下了一道焦黑的斩痕,裂缝如同一个含苞待放的花蕊,透出了其后真正的阳光
青年灵巧地转过身子,将自己的身躯牢牢卡入了那条巨大的裂缝之中,祭坛的墙壁如同具有生命一般逐渐收缩,却又怎么都无法压碎堵在其间的那一具甲胄。焦黑的傀儡一时之间停止了攻击,那被烧焦的头颅直直凝望着被那收缩的墙壁卡在裂缝之中的青年,盔甲中的青年也向那傀儡回报了一个苦笑。被困在祭坛内部的众人呆呆仰望着那个透出了些许光亮的裂缝,瞬间明白了那青年的考量。
青年的头甲缓缓滑落,稚嫩的身躯挣扎着想要从那盔甲之中挣脱,却又不由感到了踌躇与感伤。远方的同伴们正匆匆赶向他身后这条代表着希望的裂缝,感激使他们的眼角泛满了泪光。真是不舍啊……过往的一切记忆与豪情!可那又有什么办法?想要帮助受困之人如何能被称为过错?由其当他看到那些无辜的信徒险些就要被那傀儡砍杀。帮助他人的决心使他决定穿上那盔甲,可他却怎么也无法狠下心来,将其余所有人的生命作为自己胜利的代价,以追求胜利与生存为名进行一场残忍的屠杀。如此一来,不也只剩下了这个选择了吗?
棕发的青年匆匆回顾了自己的人生,却也无暇进行过多的感伤。焦黑的傀儡再度举起了火焰的剑锋,直直瞄准了他的头颅。真对不起那位方太太啊……懵懂无知的青年不由想起了自己与一个有夫之妇之间的接触与熟识,想起了彼此之间那逐渐的吸引与靠近。只可惜,这一切的经历反而给他曾经深爱的女子带来了深深的不幸,使她遭遇了诸多打骂。
伦伯曾说,自己只是遭到了年长女性的欺骗与误导,可他却怎么也不愿相信,那一切的温情只是虚假。要不要拜托这些同伴,带他去找那位太太呢?可这一切,终究也只会加深她的不幸罢了。况且,他也同样对不起伦伯,辛辛苦苦将他养大,却只不过是被他败坏了声名罢了。原本参加这场试炼,他也只是想要自己弥补犯下的过失,不想更加对不起伦伯而已,事到如今回想起来,才发现即便自己回到故乡,恐怕也只会让那些他在意的人感到难堪。
既然无法灰溜溜地逃走,不如干脆以命相搏吧!等这些伙伴逃远之后,如这圣徒所说,去追逐自己的理想吧!当他获得神力之后,要求方家不要过度虐待方太太,想必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向这些人直接承认自己的私情,未免也过于难为情了,只要让同伴们带着自己找到伦伯,过去的事情自己总能重新知晓!家族之中出现了一位神使什么的,应该也足够能让伦伯自豪!
那么……究竟需要追寻怎样的理想,才足够获得那高高在上的圣徒的认同?
棕发的青年缓缓抬起头来,这才发现身前的傀儡竟然已被其他人拖住。青袍的男人不顾身上越来越多的伤痕,即便没有穿上盔甲,也在奋力拖延着傀儡的脚步。其余的众人哭着说着感谢的话语,匆忙从他维持的裂缝底端鱼贯而出。他与这些人不过仅仅认识了数日,却也深深地动容于他们各自的愿望与苦衷,虽然有的坚强,有的软弱,可他们的言行之中却总透露出了善良与淳朴。坚强些的,还会像面前这位曾是帮派领袖的大叔一样,古道热肠地向着大家提供帮助。
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阵阵惊呼,随即困惑地转过了头。他看到持枪的甲兵牢牢围住了脱困的囚徒,试图用那一柄柄长枪将他们赶回名为祭坛的死亡牢笼。他看到那些囚徒哭泣着跪在了甲兵的面前,看到有人哭诉着家中的妻子与待养的孩童,他看到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在那些人的对面一动不动,无动于衷。
棕发的青年瞬间感到了不平与愤怒,以及隐藏在那愤怒之后的,深深的哀伤。在他的眼中,眼前的这些人无论如何也都不该遭到这样的对待,只因一些小小的过错,便被骗来面对死亡!就连他自己也是一样,不过只是遵从着心底行善的意愿,竟然不得不在此舍弃全部的记忆与感伤!
不知怎地,这位阅历尚且较浅,年轻不知天高地厚的棕发青年忽然天真地想到,世间的众人也许都和自己很像:可能犯下小小的过错,也会担忧未来的生活,总会遇到挫折与欺骗,本应得到更好的对待!
世上本不应该存在欺骗他人参与可能致命的试炼的残酷,亦不应有真爱遭到世俗拘束的痛苦!世人本不该因如何苟活于世忧虑,本应拥有追寻各自期望人生的自由!
“……出去之后,请带我去唐家堡找伦伯,他会告诉我所有的过往。”
轻轻说出最后的叮嘱之后,名为唐琅的青年坚定地抬起了棕色的眼瞳。或许只是出于天真,或许难逃稚嫩与狂妄,可在故事的最初,那个古道热肠的热血少年正是在这一腔热血的推动之下,嘶吼着扯断了自己的过往。
棕发黝黑的青年从那盔甲之中跌到了地上,无数的豪情与壮志化作了阵阵振聋发聩的吼叫。如同在湍急的骇浪之中牢牢抓紧着最后一根浮木的人一样,一切的寄托,一切的不甘,一切的愿望,使他在失去一切往昔的同时,仍能怀抱着一个最后的,朦胧的愿望:穿上盔甲!战胜傀儡!获得力量!为了——
人人安居乐业的理想!
那便是这篇故事开始的时候,名为唐琅的青年唯一剩下的愿望。
棕发的青年蹒跚着从地上爬起身来,坚定地挡住傀儡脚步的那个青袍之人正嘶吼着想要让他逃离,一滩滩的鲜血洒落中年人那被撕裂了的伤口,浸润了祭坛底端赤红的沙地。那个用长长的刘海遮住眼睛的青年匆匆赶上前去,想要搀扶那棕发的青年逃向裂缝的外侧,可那棕发的青年却竟骤然挣脱了那阵搀扶,坚定地奔向了另一具盔甲所在之处。
炽热的烈火从那祭坛的角落骤然亮起,焦黑的傀儡缓缓停下了手中的攻击,转而望向了角落深处一具重新站起的深红甲胄,凝望着甲胄表面赤红的火光。
“赶快离开这里吧,二位。”坚定的言语从那暗红色盔甲的内部传出,棕发的青年轻轻瞥了一眼不顾恐惧与逃离的渴望,依然留在祭坛之中的最后两人,猛然握紧了手中利剑的握柄,“我要击败那个家伙,获得他的力量,却不希望因此伤害到其他任何的人。”
赤红的烈火瞬间吞没了暗红的甲胄,熊熊燃烧着的人影嘶吼着冲向了祭坛的中央,刀剑的交错带来阵阵清脆的声音,燃烧的烈火劈啪作响。
赤红的光芒自那傀儡之上熊熊燃起,大殿之中忽然传来令人想要捂住双耳的轰隆狂笑,“有意思!有意思!居然真的有人钻出了这盔甲!竟然还在潜意识中留给自己这样一个观念!竟然还穿上了其他的盔甲!真是太有意思了!毕生经历只有一个模糊的夙愿的人!”
棕发的青年怒吼着冲向焦黑的傀儡,青袍的壮汉一把扯住茫然看着这一切的长发及眼的青年,带着他匆匆奔向了那条通往外侧的裂缝,“快走!那小子是认真的!他从一开始就不想走,我们也就不要再拖他的后腿了!”
他们钻过缝隙,外面,无数把长枪逼在他们眼前,将他们围在这小小的裂缝边上。那些欺骗他们前来参加试炼的士兵死死堵住了他们的退路,试图将那些已然逃出的无辜平民再度逼入裂缝之中。
长发及眼的男孩回过头来,从那裂缝里面望去。火帘中,剑闪动,人影翻飞,卷为旋风,如烟飘舞。
狂风舞,长剑闪,人已忘剑,剑只顾人,似是人舞剑,更似剑舞人。
利剑,纵起!
闻谨轻轻一笑,闭上眼,撒开了手。长剑灌入胸口,眼前大火焚起,吞没神的殿堂。他看着那人影缓缓走出,热泪渐渐划过脸庞。
“死叶!你为什么没阻止我!……死叶!……不对劲。不对劲!”身前的怒吼打碎了往昔的幻想。
闻谨轻轻摇了摇头,随即淡淡苦笑了一声,“我模仿那傀儡,还不错吧?”
“闻谨?!”黑暗中,对面的身影后退了几步,撕裂了缠绕的梦境与现实。
“别激动,”闻谨快步走上前去,抓住了眼前之人的肩头,“这是我的决定,神使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