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进入了阴历12月，这天，在西安督军府的大门口，李志行满脸含笑地握着农村老太太的手说“姨，你回去可一定要把手艺传授一下！”
老太太头上顶着一个头巾，上身一件灰色细布罩衫，下身一条黑色粗布棉裤，棉裤的裤脚用带子扎起来，与下面尖尖的小脚成为一体。看得出，这老太太的衣服乃至头巾都是新作的，罩衫上还显露着折线。
此刻老太太满脸笑得像核桃纹，双手紧紧握住志行的手说“大人你放心！等过完年，我就到县上办的学习班里去讲！”
然后李志行就送老太太上车，不料老太太没动身子，仍抓住志行的手，语速快快地表达道“哎呀！督军大人，我给你说，我们村里的人都说：大人您心里想的都是咱百姓哩……”
这是夸自己呢！李志行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说“我当这个督军，本来就该为咱陕西人做事……”说完，就想让老太太上车。
不料老太太仍抓着志行的手不放，又紧接着说“我给大人说，我们县里的人还说：这是积了几辈子福气，遇到这么好个青天大老爷……！”
李志行想让老太太快上车，可又不好缩回被老太太抓着的手，因为老太太实在太热情！
旁边段青和苗长庚忍着笑，这老太太自从进到督军府，直到出来，一直都在说督军大人好话，甚至吃饭得时候都在说，逗得三位夫人忍不住直乐！
开心的夫人们送了老太太不少礼物，要不是因为都怀着身孕，差点要亲自送老太太大门口！
“好了！姨，可不敢老夸我！其实是你们县里的人厚道！对了，姨，赶紧上车，小心今天赶不到家了……”
老太太一听，这才想起来西安离家还很远，赶忙说“呀！对！坐你这个车，也不知道今天能到家不？赶紧走！”然后就准备走。
李志行要去搀扶，不料老太太伸手一挡，说“哎呀，大人，我能行哩！”
说完，就迈起扎了裤脚的小脚，走得飞快，让李志行差点赶不上。
等老太太坐上汽车，李志行又叮嘱司机开慢点，注意安全！
老太太一进汽车，忙着到处看，这摸摸那摸摸，惊奇地说道“啊，这个坐着咋这么软乎？呀，盘腿坐着只怕有点挤……”
等车子已经开动，老太太才急忙从车窗伸出头来，向志行大喊“督军大人，那我走了……”
李志行笑着挥手……
这老太太是谁？竟然让李志行亲自送出府门，并用自己的专车送她？
嘿！你可别小瞧了这个农村小脚老太太！她名叫牛桂兰，是渭南县的一名模范，是这次参加表彰大会的代表之一，到西安城来接受表彰的！表彰大会开完，李志行又特意请他到府上吃饭。
为什么礼遇这么高？
因为这个老太太乃是“乡村三大员”（小学教师、赤脚医生、接生婆）之一，是一名接生婆。
1923年一年时间，经她手接生了59名婴儿全部存活！其中还有几例难产的，由于她的高超技艺，都是母子平安。
这一点十分了不起！要知道，此时的婴儿夭折率非常高，很多小生命来到这个世上，未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的第一缕阳光，就又离去了。
李志行想提升人口数量，婴儿存活率当然是第一关。
为此，刘子书博士特别邀请了协和医院妇产科的一些医生到陕西来交流、工作。其中，就有后来被称为“中国妇产科奠基人”的林巧稚医生。
这些人到陕后，首先是对妇产科知识的推广，但也包括对传统技术的学习。例如，刘子书就安排这些高材生们听小脚老太太牛桂兰讲课。
随着牛桂兰被李志行安排专车送回了家，表彰大会的所有代表都已又赶回到各自的岗位上。
但西安城各处，仍旧保持着表彰大会时遍布各处的军警岗哨，甚至比会议期间还要多一些。
因为，李志行还要开一个会。
什么会？“陕蒙绥绿林大会”！
这一段时间以来，李志行一直在接见一些有名的帮会头领。这些人往往是先见过傅长缨，经傅长缨筛选后，又见到了督军大人，来表示对李志行统治的服从，并对其“江湖老大”的地位表示认可。
这些江湖好汉们，为啥一个个跑到西安城来，向李志行低头？
因为前一段时间，在《西北日报》和《西京传奇》之间，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地社会辩论。辩论的议题是“是否应该将妓院、赌馆连根拔起？”
议题是由《西北日报》一篇名为“借扫毒东风，将娼妓、赌博连根拔起！”的文章引起的。
文章大意是说，目前扫毒举措的社会反响不错，政府应该再接再厉，将娼妓、赌博这些社会毒瘤也一块剔除了，还社会以良善的环境。
谁料这篇文章一发，惯与《西北日报》唱对台戏的《西京传奇》马上回应，认为娼妓和赌博是一种社会现象，完全剔除是不可能的！
两者随之开始辩论。
这个辩论也因两个刊物的流通，很快发展到了陕蒙绥社会的各个角落。
与以往的辩论不同的是，这次江湖人物对此十分感兴趣。
一些帮会的大小头目们，喝完酒后，总喜欢找一个识文断字的来，拿着当天的《西北日报》和《西京传奇》，将上面的争论念给大家听。
大家一边剔着牙，一边发表着各种评论：
“嗯，我看这个什么笑笑生说得对，我开妓院，不但方便那些享乐的大爷们，而且也给姑娘们了一条出路不是？”
“你说的对！大爷我之所以开这个赌坊呢，完全是给大家一个发大财的机会……”
这些描龙画虎的家伙，将此当作了一种不可多得的酒后消遣，乐此不疲。
因为报纸上讨论的事情，都是“爷在江湖上的传说”，他们目前主要干的，就是报纸上所说的事情。
好汉们很是惬意！但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随着讨论的发展，大家忽然认识到：其实不管妓院还是赌馆，背后其实都是帮会！都是这些帮会分子在逼良为娼、引诱大家去赌博，然后搞到人家破人亡。
所以，这些帮会分子最可恨！不管妓院和赌馆要不要全部关闭，首先应该做的，就是将这些帮会分子连根拔起！
很快，这种观点有变成共识的倾向，已经有学生号召大家一起去向督军大人请愿了！
这下江湖好汉慌了！眼看就要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这种氛围下，已经有兄弟开始扯火了！
这可怎么办？
现在雇佣写手到报纸上去辩白，已经晚了！督军府已经传出风声要俯顺民意，将妓院和赌馆全部取缔，并要残酷打击江湖势力！
以前官府他们可能不当回事，可现在对于李督军，他们可都害怕！李督军现在兵强马壮，老百姓又拥护得不得了，自己与他对抗？那简直是以卵击石！
这些江湖好汉根本生不起一点反抗之心，就赶快想办法自救！
办法在哪？就在李督军身边！
李督军身边的傅长缨就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赶快去见见，求傅长缨拉大家一把！
傅长缨倒讲义气，帮大家想办法。最后却皱着眉头说“各位帮主，我看，第一呢是社会上妓院、赌馆太多，的确让老百姓感觉不好；第二呢这些地方总做些脏事，的确让督军大人不快！这两点不改变，恐怕大人也不得不动手，否则怎么给老百姓交代？”
这行当本来就这样，你让大家怎么办？于是好汉们都愁容满面。
这时候，江湖地位很高的范掌柜开口说道“各位，依我之见，再像以前的做法，是不可能了。我们必须改一改！这样大家才有出路……。”
于是，便到了李志行“一统江湖”的时候。
李志行的办法是，妓院、赌馆暂不全部关闭，但每个小县妓院、赌馆各不多于两家，大县不多于三家，分由不同的帮会经营，但不许搞逼良为娼、诱骗赌博那一套！而且，要交重税！妓院要做定期卫生检查……等等。
你若同意，咱就来谈，你若不同意，就请马上退出这两个行业，否则严惩！
这些江湖好汉们想了又想，便选择了屈从。
于是，便有了“陕蒙绥绿林大会”。
这天，李志行一副武林中人打扮，披了一件黑斗篷，面色冷峻。身后紧跟一人，正是有“陕蒙绥江湖总管”之称的傅长缨，脸上没有表情。
李志行刚一走进大厅，立刻有两排人马抱拳齐声喊道“哥老会通统山堂，恭迎山堂仁义大哥！”接着就是帮会见礼，为首的正是哥老会通统山堂堂主刘振武。
李志行回了一礼，单手将刘振武扶起，说“刘帮主请起！”
刘振武随即起身，与傅长缨一起跟在了李志行身后。
在往里走，又是两排人见礼，并齐声喊道“哥老会少华山/太白山/提笼山/秦凤山/定军山/琥珀山……，拜见山堂仁义大哥！”，为首的是少华山堂堂主白文焕等人。
李志行一见礼，说道“各位帮主请起！”
随后，白文焕会同陕西哥老会几大山堂的帮主，都起身跟在了李志行身后。
原来，在刘振武和白文焕等人的撮合下，陕西哥老会几大山堂都已认了李志行做仁义大哥。
李志行龙行虎步地走到台上，面色冷峻地扫视了大家一眼，然后一抱拳说道“感谢陕蒙绥各位当家的前来参会！”，就坐了下来。
哥老会的各位帮主仍站在他身后。傅长缨离李志行最近，脸上看不出一点波澜。
随后，范掌柜走上台来，先向李志行探询一眼，李志行轻轻点了一下头。
范掌柜便走到台中间大声说道“各位当家的，下来我们就快刀斩乱麻，将陕蒙绥两省一区的赌场、妓院开办权定下来！下面开始讨论，先从关中开始……”
不料范掌柜语音刚落，就听见下面有人大喊“范堂主且慢！我等觉得先要讨论一件重要的事情！”
范掌柜定睛一看，却是关山帮帮主的关静山。
关山帮势力在渭北几个县，算是个不小的帮派，但与哥老会相比，还啥都不是！范掌柜脸上便有了一丝寒意。
台上肃立的哥老会一众堂主，也不禁寒着脸向关静山这边看来。李志行身后的傅长缨仍旧面无表情，但瞳孔不觉察地缩了一下。
而李志行，正在低头品茶，眼皮都没抬。
关静山似乎也觉察出了压迫，他马上朗声说道“督军大人爱民如子，义薄云天，我们渭北几个帮派，愿意共尊督军大人共同的仁义大哥！”
关静山这话一说完，他身旁的烧炭帮帮主段老黑、船帮帮主兰渭清等人，也急忙拱手大声说道“关帮主说得对！我们几个帮派，愿尊督军大人为共同的仁义大哥！”
台上的范掌柜没想到关静山说的竟是这事！不禁看看关静山几人，轻轻地“哦？”了一声。
这时，台下忽然又传出一声“啊！我们洛南黑虎帮，也愿尊督军大人为仁义大哥！”
范掌柜抬眼一看，却是洛南黑虎帮的帮主童虎威。童虎威一张胡须刀戟立的大脸透着红，语气很着急。
这几声喊出来，台下立刻乱了！大家七嘴八舌开始说话。
很快，人群中就又有人大喊“我们绥远十三帮，愿尊督军大人为龙头大爷！”
不料这句刚喊完，马上就有人喊“我们洛南燕子门，愿意推戴督军大人为陕蒙绥绿林总盟主！”
这句话喊出，台下的江湖好汉们先是一愣，随即纷纷开始大声附和，小帮会喊得尤其卖力。
大会刚开始，没想到发生这种情况，范掌柜就走到志行身边，低声问道“大人，您的意思……？”
李志行微微一笑，放下茶杯，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一拱手朗声说道“承蒙高看！但这当盟主的事，还要看大家的意思。”
李志行此言一出，刘振武等哥老会首领相互对视一眼，立刻到台前半跪下，大声说道“我等愿尊督军大人为陕蒙绥绿林盟主！”
一听这话，哥老会的几位帮主立刻移身跪于李志行面前，齐声说道“我等愿尊督军大人为陕蒙绥绿林盟主！”
下面各帮会马上有人跟随。顷刻，大家就跪成一片，齐声尊李志行为“陕蒙绥绿林总盟主”。
李志行哈哈大笑，让大家快快请起，并大声说：以后就是自己人了！今天先不谈事情，众兄弟们在一起，先喝个痛快！
台下叫好之声雷动。
当晚，大家便喝了个痛快！
第二天，妓院和赌馆开办权的事情很快就分配妥当。因为李志行这个新任盟主教育大家要“往前看！”，豪言壮语地给大家描绘了十分美好的前景，所以这次吃了点亏的，都想着以后“赚大钱”……
这件大事，就这么办了。
志行又觉得“陕蒙绥绿林总盟主”这个名头不好听，就改名为“天道盟”，也就是是替天行道的意思。
“天道盟”是一个松散组织，范掌柜临时想到的盟规是“替天行道，扶助良善，民族大义，不许卖国！共尊盟主，如有违誓，三刀六孔！”
后来，陕蒙绥绿林道上的人物就很少称呼李志行为督军，而是称“盟主”了。
咦？李志行这孩子是不是有武侠情结？都这么大势力了，还总想着当什么绿林盟主！
呵呵，其实也不是。
这个绿林盟主，完全是因教育问题而起的！
绿林和教育有啥关系？你净瞎说！
您别急，且听我说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李志行最近搞了一次年终盘点。结果，成绩是可喜的，1923年，陕西省财政收入合计达到惊人的6774万！
但是，花费也是惊人的！
首先，养军队就花去了约3000万，行政办公和教育又花去了2450万，一下就没了近5500万。其他还有卫生防疫费、抚恤救济费、贫民教养费、育婴堂费、粮食储存费、监狱费、外交费、上交吴大帅专款……等，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如此一来，6774万的巨额收入，账面上就只剩下几百万了。
噫！李志行办了这么多事情，财政居然还有剩余？真了不起！
剩余个屁呀！巨额的建设投资费根本就没算在常规开支里！并且也不去给银行还款，甚至利息一分也没还……
废话！省政府要还得起这些，也不会叫“财政赤字”！
李志行将收支请款拿来一看：这花销也太多了点！以往最多的年份，陕西省一年才花不到700万元，自己一下就花出好多倍去，实在败家！再一看，光教育费用一项，就高达1939万！其中单单基础教育费用，就高达1009万！
李志行就将杜斌丞找来问。
杜解释说，按李志行的指示，他将乡村老师的薪水从每月3月提到了5元。不过，这个水平与全国的水平比较，仍然偏低。
之前给乡村教师们定的薪水是每月3元，这本来还能糊弄。但始料不及的是，陕西的经济发展速度惊人的快！随着各处工厂、事业的开办，很多民众的收入已经赶上了这个水平！已经形成了可怕的对比！
那些年轻人本是为了情怀来支援陕西的，但既然你陕西人已经逐渐富起来了，再发给我极低的工资，是不是就不合适了呢？
所以，这薪水得提。
李志行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立刻绝口不提花钱太多的话，反而对杜厅长说 “对！我们就是要留住这些年轻人！等财政好点了，我还要提！”
杜斌丞佩服于督军大人的魄力，又信心百倍去做事情了。
等杜厅长走后，李志行忽然开始“丝丝”的喘气，好像忽然牙疼了起来。
办工厂、收土地、好几个亿地花钱，李志行牙都没疼！这时忽然牙疼了起来。
为什么？这是因为办工厂、收土地很快就能收到回报，但办教育这事，收益时间实在太长，李督军感觉有点受不了了！
恰好范掌柜来汇报工作，见李志行愁眉苦脸，龇牙咧嘴，便关心地问道“大人，您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范掌柜不是外人，李志行便忍不住说了教育的事情。
范掌柜现在对志行死心塌地，一心为其分忧，想了一会，忽然眼前一亮说道“大人，我倒有个主意……”
于是乎，赌博和娼妓这两个灰色行业便被纳入了正规管理的范畴。
至于李志行在会上忽然就成了“盟主”，这其实是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
话说范掌柜帮李志行出了主意后，便开始积极谋划。
按他的办法，第一步是让志行成为陕蒙绥哥老会统一的老大，有哥老会撑腰，赌博和娼妓统一管理这事就能顺利办下去。
于是，经过他的巧妙策划，以及利诱威逼等各种手段，便有了会议开始时哥老会各大山堂认李志行做仁义大哥的场面。
不过这事其他帮会事先并不知道。
当天大家一看到这情形，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哥老会势力本来就大，这下督军大人一下子又成了他们的仁义大哥，这分地盘还能有我们什么事？
能在江湖上混的都不是傻子！而且做事又都气魄果断。所以渭北几个大帮会互相对视一眼，经过三言两语的简短商议，马上也认了李志行做自己的老大！这样，分配地盘的时候，至少能对自己公平些。
渭北几个帮派的突然表现，大家很快就明白过来！此时谁也不想被督军大人看做外人，于是便争相跟风。
这样，李志行便成了盟主。
之后的李志行同学，便又有了一个新的称谓，那就是“天道盟”盟主李志行！
怎么样？牛逼不？
看官有话说：
牛逼个屁！本来是一个挺牛逼的组织，却偏偏取了个“天道盟”这样没营养的名字！我也就笑了！
还有，这一章你吹漏了吧？陕西省一年财政收入6774万？你知道张作霖张大帅治理下的奉天省一年财政收入是多少吗？也不过3000多万，李志行你个小跳蚤，你能跟我的偶像张大帅比吗！
咳！咳！这位看官，您真是头脑清晰、记忆惊人，玉树临风、白金之资呀！
您说得对！张大帅用了一个王永江，当年就扭亏为盈，几年后硬是凭奉天一个省，就能养活东三省的财政。但是你见过刚管理财政一年，就将一个省的财政收入从800多万元做到8000多万的吗？
李志行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那就是后来的宋子文，担任南方政府财政部长一年，愣是将政府财政收入提升了10倍！
所以，李志行手段尽出，搞到6000多万也正常。
还有，“天道盟”这名字的确没啥营养，但老苏也是老脑筋了，实在想不出什么惊艳绝伦的名字。要不，各位看官老爷给想一个？我保证把它改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