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云汐泽（五）
人群中程雪也瞧见了花台上被众多修士追捧的素璇。
素璇人如其名，清冷如玉，一身白衣，系着细长的缠花腰带，纤腰不足盈盈一握，黑发如瀑轻挽着一根白玉簪，飘然如仙。
确实是倾国倾城的好相貌。
她与其他女子一同站在台上，却眼神空洞，带着些似有若无的忧伤，自顾自地跳舞旋转，恍如不是身在红尘，而是遗世独立的雪山冰莲。
一舞结束，程雪也说不上来她看的是舞姿还是花灯。
下一场舞蹈已经开始，周围众人的嘴里依然是对素璇的赞叹不已。
程雪不自觉地看向身边的徐杰，却对上一双清澈无暇的眼睛。
“师姐，怎么了？”他不解地问了句。
好似完全没有把方才的倾城一舞放在心上。
“额，你觉得……”方才的舞如何？话到嘴边却没有开口。
徐杰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师姐是累了吗？那要不我们回客栈？”
“还好。”程雪只喃喃回了两个字。她方才吃的太饱，小肚子都快出来了，多走两步还能减肥消食。不经意瞥到对方有两个熟悉的脸孔，朱灏宇正拉着朱浩坤，捧着脸痴迷地看着台下等候的素璇。
不仅他们这般着迷，很多人也朝着那里走去。
朱灏宇二人也是爱凑热闹的性子，只可惜手里拿着炸小肉丸儿和烤地瓜，影响了他们钻人群的速度，只得站在金缕阁外的围栏木椅上远远地看着。
不多时表演结束，台下多了几十盏花灯，每盏灯挂一个竹架上，灯的旁边挂了一个名牌，围观的众人可为自己喜爱的仙子系上红丝带，一条红丝带就是一票。
红丝带可从台前一摊位处购买，那是城主府专设的摊位，十两银子可得一条，若是修士没有银两，可拿灵石购买。
不管其他的女修们怎么施展娇态、卖弄俏丽，素璇花灯旁的丝带火红的一片，衬得清雅的灯笼也艳丽了几分。
这场竞选以素璇获得汐月仙子的称号落幕，然即便如此，素璇脸上依旧没有欣喜若狂的表情，依旧云淡风轻地向众人福礼。
“不愧是素璇仙子，果然心性沉稳。”
羽珊听着大师兄对她的夸赞，不由撇脸轻哼了一声。
比赛结束，人群却还未散，程雪有些疑惑，“这怎么回事？怎么人反而多了起来？”
徐杰没说话，只挡在她身前，将她带到一边。
原来汐月仙子不是一个美称，最后还会得到城主亲自嘉赏！
“咚——咚——”浑厚的鼓声响起，回身一看就见到台上的花篮被挪至台下，空无一物，四周飞来八条白色的绸缎将花台包围，笛声渐起。
悠扬回荡在这方天地之间，清脆却又柔和，明亮却又委婉，在中秋赏月之夜轻诉着离人之愁、游子之思。静夜的笛声似乎穿越了时空，将凡人的思念带到遥远的异乡国度。
笛声渐无，白色绸缎旋转着向上飞舞，天空中的花瓣漂洒的更加密集，白绸中渐渐出现蓝衣倩影，双臂间绾着白色的轻纱，飘飘扬扬，在夜空中飞舞。
今日云汐泽聚集了成百上千的修士，她竟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悄然出现，足见功力深厚。
她无声地站在花台之上，头戴银色发冠，两边垂下长长的流苏，脸上覆着浅蓝色的面纱，眉眼清冷，白发如雪。
台下不少人嘀咕起来，“都以为城主是一个高大威武的男人，未曾想竟是一女子。”“一个女人居然凌驾于男人之上，了不得啊。”“栖云海和栖雾泽的城主不也是女子么，谁说女子不如男。”
城主泠烟丝毫不在意众人的眼光，施然转身看向台下众人，眼神一冷，一股恐怖的威压朝着台下所有人扑面而来，弥漫整个云汐泽。
原本还吵闹不休的众人好似被人捏住了命运的后脖颈，冲动的心绪荡然无存，台下鸦雀无声。
是了，一城之主，怎由得他们评头论足。
许多炼气期修为的修士已经抗不住这股威势，跪倒了一片，便是筑基期修士也摇摇欲坠，徐杰更是直接扒拉着边上的墙才不至于倒下去。眼看有人快昏厥过去，城主才收起了气场。
果然不能以貌取人，女子成为一城之主，岂是简单之辈？她的心肠只会比男子更加坚硬冷酷，唯有狠心，才能坐稳高位。
其实从她们家族供奉的瑞兽便可看出一二。云水遥所在的云氏家族供奉白泽，泠烟家族世代供奉的则是重明鸟。重明鸟身形巨大，力大无穷，可以驱逐猛兽，保护人民。人们认为重明鸟是勇猛和力量的象征，也是武器的保护神。
众人纷纷呼出一口浊气，却不敢擦额头上的冷汗，更不敢交头接耳。之前还锣鼓喧天热热闹闹的凤来街像是静止了一般，所有人都化作了冰雕，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屏气凝神，低着头等待城主的指示。
见众人都安静下来泠烟才轻扬薄唇，微微点头：“总算是安静了。”
众人如鹌鹑般低着头不敢说话，一个个跟孙子似的，连认错都是沉默无声，只给她看一个个黑乎乎的头顶。便是方才被人追捧的几十位仙气飘飘的女修士，这会儿也下凡跪在地上俯首称臣。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美貌根本不值一提。
“月满西楼，普天同庆，今日众位道友齐聚云汐泽，本城主十分高兴。”
程雪偷偷看了下她冷若冰霜的眼眸，实在感觉不到她哪里高兴了。
“许久未见这么多人，方才过于激动控制不住自己的灵力，唐突了诸位，望道友们勿要见怪。”
她口口声声说着失礼，淡漠的语气让人一点没察觉歉意。
程雪却觉得这位泠烟城主怕是只想快些走流程，早结束早收工。
冷不丁泠烟的眼神扫到她这边，那眼神似乎在说，“是不是我威压释放的少了让你有点飘了？”
程雪急忙错开视线。
“诸位怎么不说话，方才还热热闹闹的，我一来你们就不说话，”她似是有些不悦，低声道：“诸位是要怪罪于我吗？”
底下的众人顿时纷纷直言，对城主的赤诚之心日月可鉴，争先恐后地表示能亲眼见到城主是毕生荣幸。
程雪偷偷对身旁的徐杰嘀咕了句：“这人的性子怎么阴晴不定的？当真是女人心海底针？”
先前说过，徐杰也是出身贫寒，自是看过许多人事：“不过是驭下之道恩威并施罢了。”没准泠烟城主自己都嫌麻烦。
“当城主还真不容易。”要镇住那么多披着人皮的妖魔鬼怪。
不是所有人，都能称之为人。
泠烟又察觉到了那道奇怪的视线，她看了过去，对上了程雪清澄的双眸，总感觉这个女修士的眼神怪怪的，一会儿害怕一会儿无奈，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怎么似乎，还闪过一丝怜惜？
她可是堂堂一城之主，哪里需要旁人怜惜？！
她身边的男修士也很奇怪，他的眼睛也是净澈明亮，和女修士不同的是，他年纪虽轻，但眼神十分冷漠，好似除了身边之人，其他人都不放在眼里。
泠烟转眼看向半空中的满月，清冷且悠远，像是遥不可及的美梦。台下众人静静地等着她说话，不敢面露不耐之色。
胜者为王，星月界本就是强者为尊，就算泠烟城主当众给所有人下马威，也没人敢站出来道不平。没见着方才有人吹捧素璇等人时，边上一两句质疑声都惹得执迷的修士们不快，这会儿子一个个都跟鹌鹑似的。
更何况泠烟也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不过是释放了威压，众人更是不敢生出异心，反而觉得这才是实力高强的一城之主该有的气势。
泠烟着实有些嫌烦了，年年都是这样，每次她一来，底下人先是窃窃私语、质疑她的实力，她略施惩戒后一个个又成了恭默守静的样子。
他们畏惧，他们惶恐，好似自己这个城主就是一喜怒无常之人，动不动就会对他们痛下杀手。他们的眼中有害怕、忌惮、恐惧、胆怯，唯独没有热切。
繁华热闹转瞬成空，世界被寂静占领，明明身在人群，却像是唯一的幸存者。
她真的，这般讨人厌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