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燕青山死后,春生便回去了,南越撤军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曾经对烈火山庄怀有敌意的百姓和江湖人,全都改变了风向,有人说,“烈火山庄忠义两全,为国为民,若是这门派还在,当为武林至尊!”
“我早就感觉当年之事有误会,烈火山庄救了我们,他们便是好人!”
“哎,我们这些年被猪油蒙了心,欠烈火山庄一声抱歉!”
“待他日我们入了黄泉,我定要当着燕庄主的面,向他赔个不是!”
这些流言蜚语,春生已经不在乎了,他不管爹的身份如何,他只知道以后,他没爹了,但他知道,他爹在天之灵会永远守着他,回家后,他看到燕青山给他留的信。
‘春生,见字如面。爹是个罪人,此生杀了很多人,但爹觉着至少是对得起这个世界的,这次出门,爹有预感,或许会与你天人两隔,但为了救你刘爷爷,便是值得的,爹不喜欠人人情,以后若是剩你一人,记得好好生活,爹有些东西就放在柜子里,全凭你做主,若是以后有困难了,找你范伯伯,他会替你解决一切。
春生,爹接下来有几件事交代你,柜子里有玄火功和冰心诀,前六层可随意修炼,后三层有副作用,要不要修炼你自己决定,杂货屋水缸下面有一把冰蓝的长剑,待你有空,将这剑送到极北之地的绝寒宫,交给李四海爷爷,那是他的东西。好了,其他就没什么了,千万记得,要好好生活,你是爹见过最善良的孩子!爹为你感到骄傲!’
燕青山,绝笔!
“哒!”一滴泪珠浸透了纸背,春生开始抽泣,“爹..爹..爹!!”春生再也忍不住,紧紧抓着纸,嚎啕大哭,在门口的方朝雨和齐婶全都捂着嘴,跟着他哭。
春生擦干眼泪后,去院子拿起了铲子,方朝雨和齐婶坐在院子中,缄默不语。
春生挖出寒冰剑,将寒冰剑裹成了粽子才敢挂在背后,因为实在太冷,然后去借了黄鬃马,踏上了北上的征途。
方朝雨喊出段达,命他沿途保护春生,段达应了声,便离去了。
春生两日后,到山上只看到坍塌的山体和无数坟茔,还有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大周士兵正在忙活着挖坑,埋人,他拉住一个士兵,问:“大哥,这是绝寒宫吗?”
士兵转头看着他,“是,你是谁,来这做什么?”
“我要见绝寒宫李四海,我有东西要交给他!他是我爹的叔叔!”
士兵打量着他,然后点点头:“跟我来!”
春生没见到李四海,只看到一具冰雕,直直地矗立着,冰雕面前跪着一满头银发的女子,女子背后站着一慈眉善目的和尚,和一气质高雅的年长女子。
士兵指着冰雕,叹道:“那就是李掌门,地上跪着的是李掌门的女儿,才二十出头的年龄,一夜白了头。”
春生走了过去,李清月面如寒霜,当余光瞥到春生时,还是抬起了头,看着他。
春生将严严实实的寒冰剑递过去,“李阿姨,这是我爹让交给李四海爷爷的!”
李清月睁大眼睛,伸手抓住长条条,一层层剥开,随着一道蓝光闪烁,李清月忽然明白了什么,目光移向春生:“你是谁!燕青山跟你什么关系!”
春生道:“我叫春生,是他的义子!”
“他呢?”李清月忽然感到不安。
与此同时,念空大师和程岚烟也将目光移向春生。
春生低下头,咬咬嘴唇,说:“我爹,他不在了,在南边平南关下被万箭射死了。”
不知为何,一想到那个身中万箭却屹立不倒的身影,春生总会忍不住哭泣。
“哇!”一口鲜血从李清月口中吐出。她的眼泪早已在看到父亲雕像时流干干,如今燕大哥也不在了,她眼中开始流出了血。
“阿弥陀佛!”念空大师念完佛号,隔空一掌打在李清月身后,“清月,你气息紊乱,切莫太过于悲恸,李施主心怀天下,为民为国而捐躯,贫僧自会为他诵经三日,你是李施主最后的牵挂,切莫让他在黄泉之下还要为你担心才是啊。”
程岚烟低下身搀着脸色苍白的李清月,劝道:“是啊,清月,四海哥已经不在了,绝寒宫也仅剩你一人,振兴绝寒宫之任还需要你肩负着,不过你放心,兰姨会从旁协助的!”
李清月擦掉嘴角的血,哭着说:“大师,兰姨,我明白的,我都明白的!如今还有寒冰剑和冰心诀,我一定会振兴绝寒宫的!”
春生回去了,北狄派了使者跟着杨凌去京城,留了一部分驻军帮忙重建绝寒宫,念空大师和程兰烟守着李清月,免得她出意外。
摄政王将自己锁在屋中,连曹瑞也不见,可把他急的不行,一下人端着盘子道:“曹总管,要不把门推开吧,王爷已经两日未曾进食了。”
曹瑞咬着牙,左晃晃,右转转,纵使他会飞天遁地,此时也是万万不敢造次,因为他从未见过王爷听到北方和南方消息后那种难以形容的眼神,愧疚、自责、忏悔、思念、悲伤各种情绪汇聚在一起,最后化为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流下,然后他关了门,撂下一句话,“任何人不要来打扰本王!”
“吱呀!”众人急得冒烟之时,门打开了,露出一张苍白、眼窝凹陷,毫无生气的面容,然后那张脸笑了:“将饭菜端进来,曹瑞也进来!”
“呼!快点的,王爷要吃饭!”曹瑞松了一口气,急忙安排下人端进去热乎的饭菜。
东方弘业此时头发已经全白,优雅地吃过饭后,他吩咐下人将饭桌撤去,然后站起身,“曹瑞,这么多年了,宫里待的都烦了,带着银子,跟着本王出去转转吧!”
曹瑞眼睛一亮,尖利的嗓音中满是欣喜,说话还拐着弯:“是,王爷!”
东方弘业继续走着,“影阁,以后别这么忙了,都是些年轻人,要多在阳光下走走。”
“奴才晓得了!”曹瑞毫不犹豫地回道。
东方弘业出了门,环视一圈,说:“当年本王为燕大哥立了碑,少有祭拜,这次便去祭拜一番吧,顺便跟他聊聊,他养了个好儿子啊!”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得可怕。
曹瑞声音有些嘶哑:“是,王爷!”
“当年的事,是本王错了!”东方弘业说这话时,已经大步踏出。
曹瑞看着那道苍老的背影,眼中泛起了红,“王爷,您终于释怀了!”
大周皇帝东方永兴接待过北狄使者,签订了契约,但是发生了一件令他意外的事,东方暮云执意要去做十年质子,东方永兴问他原因,他说,人人都不愿去,而姐姐也与皇宫决裂,他对皇宫彻底失望,愿意当朝廷的一枚棋子。
东方永兴看着自己亲弟弟,悲痛之色一闪而过,从牙缝里蹦出五个字,“好!朕答应你!”
待东方暮云离开,东方永兴忽然喉咙一甜,鲜血从口中喷出,本就疲惫的脸变的苍老,隐隐看到他头上又多了许多白发,‘这帝王,还真是孤独啊!从此以后,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了。’东方永兴自嘲地笑了笑,嘴角的鲜血更添了一分悲凉。
谁能想到,在这富丽堂皇,至高无上的皇宫内,却是世上最无情,孤独,凄凉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