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他身上白花花的,身上厚厚的冰将雪花隔开,他永远地矗立在了那儿。
“师父,师父死了!”不知谁喊了一句。
蓝色身影仅剩下几十个,他们哭着喊着,疯狂地向李四海的雕像围去,不到三十人将雕像围在中间,无数长枪刺来,一朵朵盛开的玫瑰在空中绽放,他们用人墙为李四海筑起了最后一道防线。
至此,绝寒宫再无反抗之力。
拓跋烈走出人群,看着面前的雕像,心情复杂,一代枭雄就此永远沉寂在雪山之下。
他高举大刀:“走,绝寒宫已灭,推过去!灭了大周!”
“杀!”
拓跋烈走到宫殿后门,看着许铭,“绝寒宫唯独留你一人,是为了谈判吧!”
许铭红着眼,“不错,是要谈判!”
拓跋烈摇摇头,啧啧两声,“谈判需要本钱的,若是之前,你们还有,现在...拿什么来谈!”
许铭看了看还在不断上山的士兵,道:“我们绝寒宫有一百多年历史,宝贝资源无数,但这些东西只有我知道在哪儿!”
“哦?”拓跋烈有了兴趣,“那你的条件说来听听?”
“你能做主吗?”
“哼,本将军自然能做主,不过,若是你胆敢骗我,定将你大卸八块!”
许铭又看了看上山的士兵,闭眼思考了一会儿,说:“地下,我们绝寒宫地下存放了百年的金银珠宝,入口在西边后山山腰上!需要很多人才能运走!”
“哈哈!我们这十五万大军够不够!”
许铭继续盯着爬山的士兵,整个山坡快被挤满,忽然,他脸色一变,眼睛微微凝起,带着一丝阴谋得逞的冷笑,“拓跋将军既然想得到我们这百年财宝,那就得付出点什么!”
拓跋烈心头一凛,莫名的的不安涌上心头,“你,有阴谋!”然后转头急声大喊,“撤,快撤!”
“哈哈!”许铭大笑,然后后退一步,伸手摸着墙上一块石砖,双目赤红地盯着北狄大军,然后用他平生最大的声音嘶吼而出,“宁可玉碎,不愿瓦全!”
“啪!”许铭拍碎石砖,一个小小的圆石探出头,又迅速被按下,与此同时,地下数十丈位置,无数宽敞的密室内,火石擦出了火苗,‘次次次..’声音此起彼伏,无穷长的引线被点燃,火星快速蔓延,越来越多的引线闪起了火花,而引线背后密密麻麻地摆放着如小山般的火药。
“撤,快撤!”地面上的拓跋烈转身就跑,奈何实在拥挤,移动困难。
许铭继续放声大笑,‘轰隆!’一声冲天巨响,他的面容扭曲后彻底消失,刹那间,山崩地裂,天地变色,巨大的震动疯狂吞噬着山上的一切,妖娆洁白的雪花成了收割性命的镰刀,拥挤的人群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湮没。
‘轰隆!’‘轰隆!’
山体还在崩塌,在雪山的愤怒面前,人类的力量显得那么孱弱,短短几息,整个雪山化为人间地狱。
远在西北的程岚烟疯狂怕打胯下的黄鬃马,眼中早已被泪水噙满,“李四海,混蛋,你混蛋!”
一个幽静的小院内,念空大师感受着脚下震动,蓦然想到什么,惊呼一声,“不好!”随之脚步一动,如幻影般从院中消失。
辽城外,一身穿金色铠甲的男人瞳孔急缩,‘快,再快些!’他几乎嘶吼而出,数万整齐凛然的士兵迅速加快了步伐,‘哒哒哒’的脚步声,令整个大地都随之而震动。
天色已经暗下,雪山渐渐趋于平静,雪重新为崩坍的山石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毯子,平平的毯子上,伸出的一只手打破了平静,拓跋烈从一群结冰的尸体中爬出,他扫视着周围,山体已经坍塌,被雪重新覆盖之后,看不出雪下情况,但他知道,无数的生命将永远被掩埋,包括整个绝寒宫。
之前在山下待命和部分幸存的士兵和已经打起了火把,搜寻同伴。
拓跋烈陷入了踌躇不定和迷茫之中,他从未料到,一个身处边疆之地的江湖门派竟如此刚烈,哪怕以整个门派为代价,也要阻止他们越过山脉的脚步,还有那个哪怕死,都站的笔直的男人。
他粗略估算,包括之前在战斗中身亡的,加起来损失的士兵不低于三万,而且来此的江湖高手一个不剩了,对于战争来说,这样的损失尚在承受范围之内,但眼前的大山像一个张牙舞爪的巨兽,已经让他感到来自心底的畏惧。
当下必须要先搜寻幸存者,再做下一步计划。
有士兵发现了他,匆匆跑来,“将军,接下来怎么做?”
拓跋烈抬头望望天,道:“下面还有很多幸存者,他们都是有家有室的,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还有,让兄弟们都小心点,山体随时会塌方!”
“是,头儿!”
搜寻一直持续到天蒙蒙亮,雪停了,零零散散救出一些士兵,大部分都将永远留在这天然的埋骨地。
与此同时,山另一边传来了浩浩荡荡又整齐的脚步声,拓跋烈猜到是大周援军,那么,还要战么?虽然山体坍塌,但这依然是一道易守难攻的天堑,若是昨夜挥军翻越雪山,到了平原上还有一战之力,坏处是那些幸存的士兵将会死在同伴的脚下。
经过一夜的赶路,金甲男人站在坍塌的山顶,脚下是断壁残垣,也是绝寒宫曾经盛极一时的证据,他翻身下马,扒开厚厚的积雪,抓起一块碎石,思绪万千。
金甲男人四十多岁,名叫杨凌,辽城总兵,听到北狄入侵的消息,他就马不停蹄地赶来,结果还是晚了。
‘扑通!’他身后的女子跪在地面,脸色苍白如纸。
“李姑娘,或许还有幸存。”杨凌走她身边,想要将她扶起。
李清月忽然捂着心口,口吐鲜血,身子往旁边一斜,晕厥了。
“快,将她扶到后面,找人好好看着,免得她寻短见!”杨凌手忙脚乱地吩咐着手下。
待李清月被移走,一士兵红着眼问:“头儿,山下就是北狄的军队,怎么打?”
杨凌沉思一番,道:“山体坍塌,随时还会有雪崩,对方至少十万以上的兵马,坚守不出,必胜无疑,若是贸然下山,胜少负多!”
“可是将军,绝寒宫的仇,需要我们报啊!”
杨凌转过头,每个士兵都双目通红,从前,他们只当这是一个江湖门派而已,管着武林之事,顺带守着南北唯一的商道,如今,这想法令他们羞愤欲绝。
“你们是不是觉着我不近人情,绝寒宫以灭门为代价阻止了敌人,我却畏首畏尾!”杨凌喝道。
没人回他,但从他们眼神中也看的出,他们现在都恨不得冲上去和敌人杀个天翻地覆。
“李掌门一直是我敬重的江湖中人,他目光长远,心怀大义,我自愧不如,但若是今日李掌门站在我的位置,他也一定不会贸然下山,我们可以输,也可以死,但我们身后的百姓输不起!”杨凌拳头握紧,双目赤红,说到后面,几乎是从胸腔中怒吼而出。
士兵们低下头,手中的长枪被他们攥的紧紧的。
这时,前面探查的士兵小跑过来,“头儿,他们来人了,请您前去商议!”
杨凌定了定神,回道:“走,我们过去!”
“头儿,他们不会使诈将您诱骗过去吧!”
杨凌冷笑:“若他们的手段真这般龌龊,那他们必败无疑!”
一人下山,一人上山,苍茫的斜坡上只有两个步伐坚定的身影,最终,两人相遇,“唰!”杨凌抽搐佩刀切在拓跋烈脖子,血珠顺着血线渗出。
“这是何意?”拓跋烈面色不改。
杨凌沉声道:“这是我内心的最真实想法,我没砍下去是因为我还在克制。”
拓跋烈目光直直灼灼盯着他,“我很敬重李掌门和绝寒宫,他们的行为令我敬重,恨不能与他们生于同一座山峰上,但,我手下阵亡两万七千余人,受伤五千人余人,而他们不过区区两千人,要说愤怒,我应比你更愤怒。”
杨凌收了刀,“说,你想怎么谈!”
“我可以撤兵,并签订休战协定,但我希望能够重开商道,交换物资,降低关税!”看到杨凌皱眉,拓跋烈紧接着说:“当然,为了两国的和平和利益,我愿意说服国主交换质子!”
杨凌听到这,眉头微微舒展,北狄的物产丰富,他们大周的手工业发达,这些年以来,北狄的原材料低价进入大周,经过大周商人的加工,再高价卖给北狄,一来一回,北狄的大量白银流入大周,双方的不对等交易也是北狄想要攻打大周的根本原因。
若是重开商道,对大周来说只有益处,而愿意交换质子的话,足矣说明对方的诚意十足,但他依然不敢做主,北狄狼子野心,在武力上不敢掉以轻心。
“此事我自会禀报陛下,但我还有一个条件!”
“将军请说!”
“离绝寒宫百里之内,你们北狄禁止任何人携带兵器,以免惊扰了地下这两千忠魂!”
“这..”拓跋烈犹豫了,他前来求和便已破了底线,若是再接受这条件,那他们北狄便低了大周一头。
“若是不答应,那便战吧,李掌门一生行事,从不低头,我也不能堕了他的名头!”杨凌转过了身,他本想接受求和,但不知为何,在那一瞬间,他忽然提出这个苛刻条件。
后来他明白,那时的他,只是想找个理由开战,既为了绝寒宫,也为了那个让他令他高山仰止的男人,疯一次。
“我试试,我可以试试!”拓跋烈说,“下面不仅有绝寒宫两千忠魂,还有我们北狄两万多忠魂。”
杨凌停了,心里松一口气的同时还有些失望,他背对着拓跋烈,“好,那希望将军早些带好消息过来,我们便在这里扎营,顺便为这些忠魂们,安家。”
言罢,杨凌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士兵们得令后,开始扒开山石搜寻着绝寒宫弟子的尸体,这也是他们目前唯一能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