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天舒紧紧握住最后三枚暗器,他的呼吸虽然愈加沉重,但双眼依旧锐利,时时刻刻等着出手的机会。
他们几人已跟傅赭纠缠许久,可依旧无法敌过对方强悍的实力,破晓将至,战斗已近高 潮。
轰隆~!轰隆~!
一面石墙轰然倒塌,谷天舒清楚的看见傅赭和老谷两人冲出屋外。
庭院内,狄三叹已经奄奄一息。雷鹰双刀撑地,勉强没有倒下。荆箐躲在假山之后,调息打坐,再难动得半步。
两人过了几招,老谷死命招架,可肩头又中一掌,他强忍疼痛,倏地扫开一脚,却被傅赭小臂挡下,顺势一偏一送。
老谷整个人翻了出去,连退数步方才止住。
“咻”的一声。
一枚离愁箭射出,如流星划过天际,直直奔向傅赭。
傅赭耳廓一动,连忙侧身正欲出掌迫开,那枚暗器却只从自己身旁轻掠而过,似乎是有意而为。
正诧异间,一点冷芒乍现,刚好在暗器发出一刻,钟音举剑从傅赭视线死角一侧刺来。
原来谷天舒这枚暗器只是吸引傅赭注意,不求击中,其力度故意多提了三分,破空声响令傅赭也不得不转身防范。
这一遭跟钟音刺来的方向拉开了最大角度,无形中配合默契,傅赭再度回身不易,只能猛然急退。
钟音剑如嘈嘈切切,急风细雨般点缀而来,她的剑法繁复多变,无论是在雁栖还是在红山时与他人配合都难以发挥最大效果。
而此番她一人独斗傅赭,占得先手后,所有后招终于层出不穷的施展出来。
傅赭每退一步,剑便进一步,剑花翩然连绵,其势无穷,又再逼得傅赭退一步。
此刻,就连红山帮主眼神中都不免露出赞许之色,心底对钟音的剑法好奇起来,想看看这位姑娘的剑招是否有穷尽那一刻。
富不忧从屋内缓缓爬出,嘴角的血流在残砖废瓦之上,他受了极重的内伤,再难站起。
谷天舒又变化了方位,他死死盯着傅赭的脚步移动,一边调整气息,隔绝外物烦扰,专注一点,手中暗器森然待发。
离两人最近的老谷也屏气凝神,在钟音剑影笼罩下,他无法上前协助。
江浪不息终有平复,云波浩瀚终得消散,绵延剑招无论如何迭荡递进依旧无法触碰到傅赭,他每一次步伐变化,都将距离控制得恰当好处,颇有片叶不沾衣之感。
眼见的钟音呼吸愈发急促,剑势临近极限,傅赭已攒气于胸,只等钟音招式一滞便反戈一击,取她性命。
不论是远处的谷天舒还是近侧的老谷,都看出了其中变化,一旦钟音有所闪失,便要立刻接手。
怎料!
钟音深吸一口气,内息再次上涌,不断翻舞的手腕蓦然一沉,百千剑影锋芒收束,飘忽剑花汇聚成一点一线,轻盈曼妙的变化之下是周身气海聚集,之前所有的招式最终都成了铺垫。
一以贯之的剑锋激射而出,真是势起八面冲云霄,气走红尘撼苍穹。
傅赭原本想提气反攻,没曾想钟音剑法最后一招竟是百川汇流,繁华尽敛,好似一首琴曲,波澜万丈之后,最终余音成绝响。
他当即双掌成盾,内力外放,一道无形气墙横亘掌中,若有似无,竟将钟音剑尖定在空中,剑气掌力迸射击撞,横冲四溢,顿时两人身边气流奔腾,石屑激飞。一边的老谷不由得伸手抵挡避让。
“这小妮子竟然如此厉害。”雷鹰在旁惊叹道。
这万千凝聚的一剑依旧未能洞穿傅赭的护身真气!
可令众人都未想到的是,钟音变招之后,那柄纤细如针的剑身倏然变长,在进无可进之时,又再发出一击。
“嗯?”随着老谷一声惊叹,那细微窄小的剑尖滑入傅赭胸腔,一抹血迹顺着剑身流下,将整柄剑都染成暗红色。
“弦剑?没想到你这功夫是师承绝琴古道。”傅赭受创之后,竟还夸赞起来,他已瞧出钟音针剑和剑法的端倪。
这柄剑其实是由一根锋利无比的琴弦所铸,剑鄂吞口之中有机关暗藏,平日里将剑身绷直,而真气催动之下,这根剑弦尽可以伸缩自如,当真是巧妙至极,世上罕见。
钟音强忍体内气海翻涌,这一套剑法使来,自身早已气空力竭,哪里还说得出话,她见剑刃穿透肌肤,只要再往前送得一寸便能重伤此人,可油尽灯枯之下,光是这一个发力的念头便足以让她几乎晕厥。
就在这一瞬间,周围几人都有了动作,谷天舒第二发暗器发出,此物通体金黄包裹,是一粒数两重的钢珠,其中镂空,名曰金蝉托生。
发出之人手法势大力沉,急速旋转之下如同一只金蝉飞舞,带动气流,发出蝉鸣之声。
另一边,老谷铁掌袭向傅赭后心,恰好与谷天舒的暗器形成夹角之势。
“啊!”雷鹰双刀也已跟至,如同负伤的野兽扑了过来。
钟音这一招为他们搏得了最好的机会,众人都豁命一击,不然等傅赭回缓过来,九死一生。
富不忧勉力站起,可没走得几步又倒了下去,只看到眼前人影错落,刀光拳影,弹指一瞬间,合围之势就有了结果。
傅赭依旧屹立不倒,雷鹰闷声倒地,双刀分别嵌入屋檐和荆箐身旁的假山之中。谷天舒的金蝉托生在傅赭掌心中不住地旋转,竟是被他生生接下。而老谷,老谷却矗立不动,好似立在原地。
富不忧铜铃般的双眼睁得鼓大浑圆,眼中悲痛。
原来老谷已经当场毙命,他后心部位衣衫尽碎,脊骨凸裂出来,年迈却又矫健的身躯显得异常悲壮,死后不倒。
钟音则瘫倒在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想来内伤颇为沉重。
“小姑娘,你的剑法倒不错,可惜境界和火候还差了许多。”傅赭评价道。
谷天舒冲了出来,看着老友殒命,心中悲愤。
傅赭转头看去,冷漠如常,说道:“你的花样倒多,我年轻的时候应该听过你的名号,可是现下我实在想不起了。”
谷天舒还有最后一枚暗器,非得下了赴死的决心,才会将它使出,因为一旦暗器用光,性命无疑难保,所有的暗器高手都留有最后一枚“绝招”,垂死关头才会用出。
可他虽有赴死之意,但根本没有必中的决心,却又如何能发?
“住手!”
屋外一人高喊道。
还能喘气的几人纷纷将目光投向那人,竟是浪愁客。
他脸色惨白,断腕包扎处不断有血渗出,他一手掐住一个男童的脖颈,一名白衣少妇被点了穴道,倒在浪愁客脚边。
他断喝道:“傅大当家,这可是你的孩子?”
傅赭皱了皱眉,仔细看了半天,点头道:“嗯,不错。”
“今日我们不知好歹,擅闯贵地,还请就此收手,我等这就下山。”
浪愁客看着气若游丝的狄三叹,心知再拖下去,好友性命难保。
“哈哈。”傅赭笑了起来,笑声如同幽灵鬼魅一般,倒吓得浪愁客挟持的男童哇哇大哭起来。
在场之人无一不惊,心下骇然。
“我并未想杀你们,你们爱来便来,爱走便走,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傅赭小臂微微一抬,掌中金蝉暗器赫然发出。
浪愁客瞪大双眼,看得分明,那枚暗器金光闪烁,来势甚快,自己还未及反应,却击在男童脑门之上,贯穿头颅,陷在浪愁客身后的墙体之中,墙面上瞬间沾满鲜血,犹如红墨浸染
下展开的画卷。
浪愁客呆若木鸡,任由男童尸首跌落,脑里茫然一片。
“啊~!”那名少妇当即倒下,一时昏厥气闭。
“疯,疯子。”浪愁客呢喃道,他原本想要挟傅赭,令他投鼠忌器,为众人换得个一线生机,怎料这人出手狠辣,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放过。
“你不是想杀他么?我便帮你动手。”傅赭淡然道。
谷天舒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回想刚才一战,从头到尾傅赭都没有主动出手过,在众人不断围攻合击之下,他只是被动挡架而已。
不然的话,他既已不在乎妻儿的性命,那这说话的功夫间便可再动手,院内重伤的几人恐怕顿时死于非命。
此人苦相神功大成,可已然没了半点七情六欲,对生死爱恨一事已然全部淡忘。
“走!快走。”谷天舒喊道,他尝试着扶起最近的钟音,而傅赭只是负手而立,毫不在意眼前。
被他这么一提醒,浪愁客也反应过来,连忙奔上去搀扶起狄三叹,荆箐调息许久,此时也勉强站起,慢慢挪步到谷天舒身后。
谷天舒看着富不忧要去背起雷鹰,可见他颤颤悠悠的身子,自己行动都已勉强,居然还想着救人。
“罢了,先走!”谷天舒叫喊道。
“雷施主,雷施主还没死。”富不忧探了探雷鹰的鼻息,发现还有生气,也顾不得其他,闷哼一声将他魁梧的身躯托起。
“我还能走。”钟音虚弱的说道,她已看出谷天舒眼中紧紧盯着老谷的尸首。
谷天舒会意点了点头,缓缓走到老友身边。
老谷显然是对掌之下,内伤穿心气绝而亡,凝固的表情中还带有最后一丝决绝。
谷天舒叹了口气,将尸体背在身后,又看了傅赭一眼。
傅赭眼神依旧空洞,对他们的动作视若罔闻,他摸着自己的伤口,似乎连疼痛都感觉不到,当越过生死的灵魂回归躯壳,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那么陌生。
没人知道,“死苦相”功法究竟给人带来了何种变化,甚至傅赭自己都还未思考清楚。
几人狼狈不堪的逃出庭院,一直奔出府外,来到山口平台处,各自惊魂未定,对此遭能够逃出生天一事都难以置信,眼中多是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