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地洞里像是被盖上了一层猩红滤镜,目光所及之地皆是一片血色。
我不大明白,我明明是来参加好友的生日宴的,为什么会来到这么个地方?
摸索着山石,我跌跌撞撞地向有光亮的方向走。但越走,四周越暗,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闯进一片黑暗里。
黑暗里的未知,滋生恐惧。
我的心脏似擂鼓,咚!咚!咚!
每一声都清晰的传入耳膜。
而伴随着这心脏跳动的声音,遥遥的幽暗处,突然传来女子尖利的惨叫,她在呼喊:我的孩子!!!
“啊!”
睁开眼,满床幽暗。
激烈的心跳未停,一下一下蹦得我心虚气短,头晕目眩。
“少爷,您醒了?”守夜的下人听见床上的窸窣声,拨开厚重的床帘。
光,照了进来。
我从未像此刻这般觉得,光芒简直就是神灵的恩赐。
寝衣已经被冷汗浸湿,被与光同入的风一吹,我不禁打了个哆嗦。而站在床边的下人也打了个哆嗦,颤颤巍巍地伸手比划我脖子的位置,“少爷,你脖子……有黑印!”
“!!!”
“我可怜的儿啊!”
我满腔惊惧硬是被阿娘那一波三折的哭喊驱散了一大半,只呆愣愣地坐在床边,看着阿娘哭,阿爹着急得满屋子打转。
“逆子!你在外面究竟干了些什么?”阿爹一掌拍在桌子上,厉声质问,“还不快从实招来!”
“阿轩,听话,快跟你爹讲,你爹会想办法救你的。”阿娘哭得梨花带雨。
可是……“我真的什么也没干。”
“没干?没干人家会半夜过来掐你脖子?!”
是呀,为什么呢?
重复的梦境,和鬼又有什么关系?
“阿娘,我回来几天了?”浑浑噩噩中我感觉有些东西不大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阿娘捏着帕子擦了擦眼窝,抖着声音回道:“五天了。”
我已经回来五天了。可是前两天的记忆与我而言却十分模糊,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来的,我也不知道回来的路上我经历了什么。
我到底遗忘了些什么事情?
“阿爹,我想回去找老师。”我需要搞清楚发生了什么,那个鬼又是怎么回事。还有梦里的所谓好友,和那个女人。
“不行!你现在鬼缠身,跑出去就是送死。”阿爹阿娘都不同意。
可是留在家里就是等死!
我们三个都知道留下来的后果,但他们却抱着那一丝侥幸。
我摁摁额头,本来就抽疼的脑子更加难受。
“小叔叔会保护我的。”
这世道恶鬼频生,普通人与鬼对上,毫无还手之力。但鬼是人变的,枉死之人怨气缠身,就是恶鬼;家族亲人死后执念守护,就是灵。灵会保护血亲,亲族也供奉护家之灵。而且按照惯例,每个灵都会选择一个供奉者,一旦供奉者死亡,被供奉的灵也会陨落,以此迭代往复,这也成了这世间普通人生存的方法之一。
阿爹闻言,忧虑重重地叹气:“没用的,你小叔叔不见了。”
乍听见这话,我一时没懂意思,缺氧的脑子转了圈才反应过来,秦家的家灵失踪了!
每一个传承下来的家族,或多或少都聚集着一些灵,它们守护着家族,防止恶鬼的入侵。秦家曾经也有着不少的灵,但随着一个又一个年迈的供奉者的死亡,家灵崩溃消散,现在只剩下了由阿爹供奉着的小叔叔镇宅。
那只鬼,比小叔叔更强。
“实在不行,就去请侍灵人。”
阿爹放下话,不再理会我和哭唧唧的阿娘,甩袖出门。
侍灵人是一种职业,专门干抓鬼灭恶灵的事情。相较于侍灵人这个名字,我觉得他们更适合弑灵人这三个字。
只偶尔听见这三个字,我都有一种窥见蒸腾着往外冒泡的血泉的悚然感。
我不喜欢这类人,跟鬼怪打交道的,哪里会是什么正经人?
磨磨蹭蹭到了半上午,我才洗漱完。
因为闹鬼的缘故,我身边没有几个仆从敢跟,唯一的一个阿普,是打小就跟着我伺候的。
阿普,也曾跟着我去九州求学。
“没什么奇怪的呀。那天少爷您去参加同窗的夜宴,在那位少爷家里留宿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您就说思家心切,要收拾行李归家。”阿普在桌子上摆上茶水,十分自然的回道。
这段记忆我是有的。前半段我很清楚,老师同一批学生里,肖珏生日,说要举办夜宴,几位同窗分分响应参加。我虽然跟肖珏关系不大好,但碍于同窗之谊,也同去了。但后半段的记忆却很模糊,像是被拢着一层厚厚的雾,如何都看不清晰。
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果不是阿普提出来,这段记忆就像不存在一样,我丝毫没有察觉到它的不对劲!
这个肖珏,有问题!
这个大发现让我有点心慌。
如果真是肖珏有问题,那我之前作死的和他作对,怪不得那只鬼缠着我!
一时之间,又有点心梗。
我只把你当成同窗之间的看不顺眼,没成想你竟然暗搓搓的想要我的命?
端起茶盅,我想喝口凉茶定定神。
白玉瓷盅里,茶水清亮,倒映出我的面容和……我脖颈间一双指甲泛黑的惨白手掌。
它仿佛知道被人发现了。手指慢慢收拢,与此同时,它倾身往下,一张刀痕交错,皮肉外翻的脸轻贴在我肩上。它没有眼睛,眼眶的位置只有两个黑乎乎的窟窿,鼻子被利器削去了一半,鼻尖挂在面中部,两个黑黝黝的鼻孔正对着我。脸颊上伤痕遍布,有的划痕很深,可以看见里面惨白的骨头和牙。
那些伤口往外面渗着浑浊的黄色粘液,一滴一滴落在我的肩头。
我想喊叫,张嘴却发不出丁点声音。想站起来,却肌肉酸软,连手指头都无法拨动一根。
窒息和绝望,裹挟着我。意识沉沦中,我看见阿普背对着我越走越远……
“砰!”
茶盅落地,脆弱的瓷器四裂成碎片。
阿普被吓了一跳,疑惑着回身一瞧,自家少爷眼珠子外凸翻白,一张脸憋得通红,眼看着人就要不行了。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