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水寨只因这画一角,便被血衣楼一夜覆灭,此时众人见得此画全貌,均屏气凝声,细细观详,稍时,只见韩泊渠一拍额头道:“此画解我心中多年疑虑也。”
众人不解,均望向他,但听他道:“家祖自伐元之后,朝廷念其有功,封为定水侯,本应回太湖封地,行至半途之时,却又被朱元璋召回宫中,其中详情不得而知,后来飞鸽传书于家父,只说身有要事,需跋涉远行,让家父坐镇太湖,安排寨中大小事务,自此之后便一去无踪,多年渺无音讯。”
众当家乃是后面逐渐加入水寨,大半均不知此事,只有楚耘天年纪最长,比韩泊渠还大了许多,当年曾听过传闻,此事倒也知一二。
韩泊渠又道:“ 宣德元年时,家祖突然回来,但已是风烛之身,不久之后便驾鹤西去,他老人家过世之时,只嘱咐家父切不可再委身朝廷,除此之外再无只声片语,他走这许多年,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都成谜团。”说完探了一口气,又接着道:“家父得其遗言,从此立志匡扶太湖周遭百姓,安定一方,不求朝廷厚禄,只求问心无愧,是以我太湖水寨才能得百姓簇拥爱戴,多年来相安无事。”
冷凌秋心思敏捷,听他说起这段过往,再加上杨士奇当时所述,已知其中谜辛,接口道:“莫非这画中之人,其中一人便是令祖?”
韩泊渠苦笑一声:“冷少侠所言不需,家祖一去多年,音信全无,就算是有重任在身,也该有书信往来,现在看来,非是他不想告知行踪,却是不能。”
他见众人疑惑,只得解释道:“若是寻常事倒也罢了,只是这事关乎天下气运,一个不慎,便是兵戈四起,天下大乱之祸。”说着一指画中之人又道:“你们且看这位身着袈裟,持珠念佛之人是谁?”
众人寻他手指之处一看,只见那人双目微闭,一脸祥和,冷凌秋虽是临摹,但寥寥几笔已将此人神态勾勒的和原图相差无几,只听韩泊渠道:“这人不是别人,乃是当年的惠帝朱允炆。”
“啊,是他!”
众人惊叹一声,若真是朱允炆,那这事自然就说的通了,这样的话,不止当年韩成不能与家人互通书信,只怕其他几位也一样,当年朱棣为寻此人翻江倒海,他怕此人流落异土,还派遣邓和带船队七下西洋,遍寻海外,连海外都寻了个遍,中土之地更是不必说,血衣楼肆虐朝野,横卷江湖,有多少朝中高官,无辜之人是因此事家破人亡,若是此人一旦露出踪迹,且不说那些支持惠帝的军中嫡系,便是江湖上少不得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楚耘天到底老成,惊讶之余,已得出头绪:“那这样说来,其他几位莫不就是陆角邓通、临江一尘、少林天觉了?”
韩泊渠道:“正是,那垂钓之人便是家祖,陪着朱允炆敲木鱼的是少林天觉大师,扛着锄头刨土种地的乃是铁剑门一尘道长,上山砍柴的是翎羽山庄邓通,”
楚耘天听他说完,却连连摇头:“说不通,说不通,此画应是惠帝出走之后,当初韩老寨主离开之时,乃是洪武年间,那时燕王尚未进京,惠帝也还未接位,那么这些年他们又去哪里了?”
韩泊渠听他一说,也觉在理,顿时语塞。
冷凌秋知晓其中过往,便道:“楚当家说得在理,此事晚辈听杨士奇大人说过,他们当时是去暗中寻访遗落的传国玉玺,这才多年未见音讯。”
“传国玉玺?”
众人又是一惊,冷凌秋接着道:“正是传国玉玺,当年太祖登基,却没有玉玺,深感遗憾,便派‘东南五虎’四处查访,待五虎完成使命,带回玉玺之时,惠帝已然继位,五人返京叙职之时,燕王朱棣正好带兵入京。”
韩泊渠和楚耘天听他这番解释,顿时疑惑顿开,相视一笑,楚耘天道:“如此便说得通了,怪不得那时多年不见的龙阳道长冷谦会忽然出现,然后杀气凌凌,一剑惊四方,于万军之中劫走惠帝,原来是好巧不巧,正好赶上了。”
汤和怪笑一声:“这事儿还真他妈的巧,只是这建文帝啊,也是倒霉透顶了,当了皇帝没有玉玺,现在玉玺有了,皇位又被人抢了,真是黑炭上结霜,煤上花了。”
此话非议前朝,本是大逆不道之言,太湖水寨一众江湖豪杰,不慎在意此些细节,这话说的虽糙,但也基本是这么回事,加上汤胖子阴阳怪气的言语,顿时一阵哄笑。
冷凌秋无心笑话,眉头紧锁,也不知太湖水寨得知这一秘事,是否也会对那传国玉玺有垂涎之态。
韩泊渠似看穿他心思,轻言道:“冷少侠怀璧其罪,也不怪得朝廷大动干戈,现下萧千绝和东厂一直紧追不舍,不知冷少侠接下来是何打算?”
冷凌秋苦笑一声:“这传国玉玺乃我大明之宝,按理说应重归皇室,只是这其中还牵扯惠帝下落之谜,两者相互牵连,家父一生守护惠帝行踪,晚辈虽没有他那惊天本事,却也不会就此妥协朝廷,所以也是两难。”
汤和见他愁眉苦脸,过来一把揽住他肩头,笑道:“小子真是死脑筋,这有什么难的?你去找那图中所在,若能寻得玉玺,便归还朝廷便是,至于那惠帝嘛,除了萧老狗之外,我想其他人也没有谁会再关心了。”
魏博通也道:“老六说的不错,惠帝之事,乃皇家之事,现在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人人有饭吃有衣穿,至于谁当这个皇帝又如何,就算惠帝回来,也不见得能让百姓过的更好,再说那萧千绝,劫我水寨之仇,不能就这样算了,他不来找你,我们还要去找他算账勒。”
韩泊渠接口道:“正是如此,玉玺也罢,惠帝也罢,我等均无兴趣,冷少侠若要寻那图中所在,大可放心前去,我太湖水寨给你断后,让你无后顾之忧。”
冷凌秋听他如此一说,松了口气,顿时放下心来,水寨众人行事光明磊落,当是能结交之辈,之前替陆峰送信,后来又替他疗伤,本是侠义之举,不求回报,如今自己麻烦缠身,反得水寨相助,果然应了那句俗语,好人有好报。
正要感谢众当家援手,却听楚耘天叹息一声:“冷少侠要寻那图中所在原无不可,只是这天大地大要寻到何时?那图中所画又是隐晦难明,不知冷少侠可有眉目?”
他这话正说中冷凌秋心事,这画中山山水水,似是而非,只知在河海入口,却不知具体地方,忙应道:“楚当家说到点上,晚辈只知此地在河海入口之处,除此之外无任何眉目,所以只好沿海去寻。”
楚耘天道:“那沿海入口成百上千,若一一寻去,不知到何年何月,再说当年惠帝藏身之处,燕王集举国之力,翻遍中原也没能找到此处,你此番去寻只怕不易。”
冷凌秋又何尝不知此事不易,但已现下而言,已别无他法,只得道:“此画晚辈已是看过多遍,属实难明所以,不知各位当家可有看出端倪?”
楚耘天沉吟一声:“冷少侠曾问起过刘仲璟,倒让在下想起一事,也不知有无关联?”
冷凌秋见他有线索,不禁大喜道:“愿闻其详。”
楚耘天缓缓道:“己巳岁末,虚危星落,帛书一尺,双龙逐日。这两句话末尾为落日,落日二字本无蹊跷,但刘仲璟生前所著《闻见录》中,曾有一篇游记中提到过落日峰,在下正好读过,只是原文已不记得,不过末尾几句写景之词,乃是绝品,所以印象深刻,这便写与冷少侠。”
蓉儿眼快手快,听三当家要用纸笔,不时便将笔墨纸砚搬了过来,但见楚耘天写道:好将一丸补苍穹,山高仞险贯日虹,千载风高谁抖擞,群巅独看落日峰。
冷凌秋细读之下,也不仅赞叹一声:“好诗,这山如此雄伟险奇,不多见呐。”
这时突听一声吆喝:“落日峰,那不是在建州么?几位哥哥谁要去哪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