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跑出老远,确定后无追兵,才慢下来,中途买了马匹,二人分乘,只是不知东厂是如何知晓他们行踪,也不敢心怀大意,二人一路向北马不停蹄,若非补给,都在赶路。
每过一地,冷凌秋留意当地河流走向,这般走走停停,风餐露宿,一过便是半月,冷凌秋倒还尚可,终是苦了凌如烟,只是她话语甚少,也不苟言笑,苦累都不说,吃住随意,饿了干饼也能下咽,渴了溪水也能果腹,若是聂玲儿,只怕又吼着叫着“嘴巴里都淡得能养鱼了。”
她这般性子和聂玲儿却是天壤之别,就这样静静的跟着冷凌秋,每当问她些江湖琐事,她都只捡些无关紧要的说,关于师门来历,却口风甚紧,问得急了,就说:“师傅告诫,不容多说,还请公子见谅”等话语搪塞过去。
再加她平日里裹着张桃色纱巾,冷凌秋便是连她的面都未见过,只觉得此女子声音清脆,婉转动听,想来长得也不会很难看。
这日来到武定府,他二人因为赶路,已有多日没有正正经经吃过一顿好饭菜,眼见前方一处酒楼,阵阵饭香扑鼻而来,冷凌秋束好马匹,找处角落坐下,点了些饭菜,虽说是些寻常小菜,二人却是吃得无比香甜。
这时从门外又进来一群人,束衣紧身,个个手持兵器,那带头之人,一进来便大刺刺的坐下,口中直喝:“小二,快上些酒菜来。俺爷们这肚皮可要贴后背了。”
小二一见这群人个个面色不善,都不是易于之辈,口中答应得快,脚下却是连奔带跑,又是抹桌又是倒茶,生怕得罪了这一干人等。
只听那人又道:“哥几个,最近眼睛都放亮些,有个大生意找上门来了?”
“少在哪里神神叨叨,有大生意也不是我几个能做得,有什么事你汪老大只管说就是,如果能赚几个钱花花那当然最好。”
那被唤着汪老大的汉子,突然打开一幅画像道:“看好了,这个小子,朝廷已贴了海捕文书,抓到了他,赏银百两,提供线索属实者,赏银三十两。这活儿不小吧?”
众人一听果然来了兴趣,但也嘀咕不止:“提供线索都赏银三十两?这小子要造 反吗?值得这么多银子?”
冷凌秋听见那边说话,心中诧异,侧眼一瞥,顿时吓出一身冷汗,那画中之人和自己面无二致,不正是他本人吗?
却听那汪老大又道:“最近得到消息,这小子已从青州府到我武定府境内,东厂锦衣卫已经派出人马了,现在不光是朝廷在找他,连整个江湖都在找他,‘滚刀堂’‘怒蛟帮’‘鹰爪门’这些帮派倾巢出动,就是为了找这小子。当然我们漕帮靠水吃饭,比不得这些大帮派,但是只要这小子走水路,过河道,就自然会收到些消息。”
话音一落,突然听一人阴阳怪气的道:“他妈的,现在这世道,一个个臭鱼烂虾也敢吐出这么大的口气么?”
那汪老大面色一紧,突然握刀在手:“什么人敢如此狂妄,出来让爷见上一.......”
话音未完,猛见一只布鞋迎面飞来,汪老大只觉面上一紧,那“见”字还没出口,脸上已挨了一鞋底子,带起一抹红印。
众人那知来人说打就打,分毫不给情面,话都还未说完,就已动上了手,忙翻身跳起,抽出兵刃,只是为时已晚,但见来人如风一般,已至面前,只听‘啪啪啪啪’几声爆响,每人脸上均挨了一鞋底子。
等众人回过神来,只见一人矮矮胖胖,像一颗滚动的皮球般,手中一只鞋绑左右翻飞,直往漕帮几人脸上招呼,边打边骂道:“他妈的,还敢自称爷,一张烂脸来给老子搽鞋底还差不多。”
他武功高强,左滚右跳,在人群中指东打西,正打得性起,可怜那漕帮一众人等,面对此人鞋掌,一个个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性子弱些的已然抵挡不住,口中直叫“大爷饶命。”
这时店中又进来两人,一人面色冷峻,留一缕长髯,冷凌秋抬眼一看,顿时和来人四目相对,他记忆绝佳,又加上印象深刻,一眼便认出此人,乃是太湖水寨三寨主楚耘天,另一人是一个女子,素衣素裙,乃是九妹常婉的丫鬟蓉儿。
楚耘天也认出冷凌秋,却不招呼,只是往他这边桌旁一站,对那胖子道:“行了,老六,出口气罢了,先撵出去。”
那胖子这才停手,叫一声“滚”漕帮众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跑了,冷凌秋这才看清那人,却是六寨主汤和,连忙招呼一声“汤大哥。”
汤和这才看到坐在角落的冷凌秋,顿时喜出望外,过来一把抱起,生怕他跑了一般,口中呼道:“死小子,想死你哥也。”
蓉儿对冷凌秋也是一直心心念念,自太湖别后,一直盼着再次相见,乍见之下,喜不自禁,一把拉住冷凌秋道:“冷公子,可算又见到你了。”
按说男女授受不亲,本应避嫌,她一个女儿家,这般作态,却毫无避讳之意,反倒让冷凌秋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
楚耘天连忙招呼汤和道:“此地人多眼杂,大家楼上说话。”说完带着众人往楼上雅间而去。
众人上楼坐定,楚耘天又叫了些酒菜,他见凌如烟腰束长鞭,衣衫飘动,虽桃巾覆面,看不清面容,但眉似远山含黛,眼如碧潭秋水,只觉此女不凡,遂问道:“这位姑娘眼生得紧,之前定没见过,不知姑娘是......”
凌如烟答道:“晚辈凌如烟,家师武当无叶,见过两位当家。”音细声脆,煞是动听。
冷凌秋道:“这一路上多谢凌姑娘相助,否则在下只怕已经落在东厂手中。”说完,又转头问蓉儿:“七哥现在如何?身体可有恢复一些?”
蓉儿不知为何,对冷凌秋好感奇佳,一直悄悄注视着他,此时听他相问,赶紧欠了欠身:“多谢冷公子挂念,七当家自公子救治之后,恢复其快,现在行动已是无碍,只是身子还有些虚弱,小婢受小姐吩咐,这次跟着几位当家,出来寻一些上好的进补之物,给七当家补补身子。”
楚耘天接口道:“那日多谢冷少侠援手,我太湖水寨才能避当日之祸,老七和九妹一直记挂着冷少侠,少侠若有吩咐,我太湖水寨定当全力以赴。”
冷凌秋连忙摆手:“二当家言重了,救死扶伤是我等本份,只是当时在下能力有限得紧,不能帮的太多,去少林送信之后,不知诸位后来是如何脱险?”
楚耘天想起当日情景,摇头苦笑。
汤和一拍桌子,破口大骂道:“他妈的,都是老二那个叛徒,亏老子之前还一口一个二哥,真是瞎了狗眼,老子真恨当时没多踩他几脚,白白便宜了这狗叛徒......。”只见他口沫横飞,似乎有出不完的怒气,等他骂了好一阵,终于歇下来,又道:“那日你去少林之后,我们几个全中了毒,十分功力使不出半分,都被血衣楼抓了,好在少林那普贤和尚够仁义,带着十八罗汉困住了齐肖那叛徒,只是便宜了萧老贼,还是让他把两幅图抢了去。”说完又向冷凌秋讲了后来经过。
冷凌秋听他娓娓讲来,才知后面发生的事,二寨主齐肖勾结风仇给太湖水寨众当家下了毒,导致太湖水寨溃不成军,他去少林报信后,普贤带人擒了二寨主齐肖,不过那时太湖水寨众人除七寨主陆封和九妹常婉外,均被萧千绝扣为人质,同时要挟少林交出两幅《农耕伐渔图》残卷,普贤无奈只好以图换人。
太湖水寨立寨百年,何时吃过如此大亏,汤和回想当时情景只感羞愧难当,他简单阐述了后来经过,但冷凌秋听来,却深知其中凶险。后来发生之事,他也知晓,萧千绝拿到残卷,便上铁剑门寻衅,没想功亏一篑,最后因为自己看过那副画卷,这才被萧铁手盯上,只是不知成不空为何会突然出现,并以翎羽山庄的残卷换走自己,他却百思不得解。
记得当时成不空说受人所托,他本以为是师傅叫他来帮自己,可成不空说是另有其人,却不说是谁,想来这人定然知晓自己被萧铁手追击,所以才托成不空来解围,成不空既然见过聂玲儿,也有师傅聂游尘配制的薯藤丝,那他们定然见过,但师傅又怎会知晓自己去了杨府,若是师傅知晓自己遇险,那他为何不亲自前来,又何必所托于人,这其中关节,他还是想不太明白。
出神之际,又听汤和道:“听说东厂联合血衣楼一路追你到此,却是为何?莫非是那张破图的缘故?”
冷凌秋苦笑一声:“正是如此,萧千绝对那农耕伐渔图势在必得,已四得其三,最后一幅本在铁剑门,却被樊大侠一剑搅了个粉碎,目前见过此图全貌的也只有我了。”
汤和听其中一幅图被毁,大笑一声:“哈哈,以铁剑门莫老头的脾气,萧千绝定然讨不到好处,只是没想到他这般的硬气,想必萧千绝气得要半死罢?哎哟喂,真他娘的解气。”
楚耘天却叹息道:“怪不得东厂要捉拿冷少侠,原来是这么回事,只是冷少侠至此之后,麻烦不断矣,此事本是我太湖水寨而起,如今连累少侠受累,楚某心中愧疚......”
冷凌秋连连摆手道:“楚当家切莫这样说,就算是当初没有帮水寨送信,萧千绝也不会放过在下,当家的无须自责。”
楚耘天有些诧异:“莫非冷公子和萧千绝还有过节?”
冷凌秋凄然一笑:“家父冷泫。”
“什么?”
“此话当真?”
汤和惊得一跳而起:“小子,你果真是冷泫之子?”
冷凌秋没想到他如此大的反应,顿时点头苦笑:“千真万确。”
楚耘天转眼看看四周,又回头道:“冷少侠,此事非同小可,你可再别对外人说起。”
冷凌秋苦笑道:“谢楚当家关心,只是此事已不再是秘密,不光百花宫,血衣楼,甚至东厂都已知晓我的身世,所以萧千绝定不会放过我。”
汤和听他一说,也苦笑道:“我说小老弟哎,你这下麻烦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