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着旧时官服,集合于宫门外等候大顺朝招纳,安排官位。
见面之后,互相寒暄,互祝能在新朝提拔重用。
官员们排队递上名刺,在登记簿上亲手写下各人的姓名官位。
中午时分,宫中传来消息,三品及三品以上官员一概不用,三品以下择优录用数人,叫到名字的进宫听从安排,其余都押至大营。
进了大营,不问善恶,每人先打三十棍,名曰“杀威棒”。
刘宗敏大声宣布:
“你们当官的搞得老百姓民不聊生没什么好人,所以啊进来先打三十棍杀威棒,杀一杀你们的威风。
不要辩解,不要求情,有什么话打完了再说,哈哈,放心吧,三十棍子打不死人!厉害的还在后边呢。”
千余官员本想投降归顺,不料身陷囹圄。
闻听顿时大惊失色,军士下手甚重,官员被打杀威棒哀嚎不绝。
大营里,早已预备好了五千付夹棍,准备拷打百官。
大顺朝追脏助饷,依照官位定下价格,内阁十万,京卿、锦衣七万或五万三万,给事、御史、吏部、翰林五万至一万,部属以下则各以千计,罪大恶极者抽干榨尽。
另揭发他人有助追脏助饷者有功,可减免交银。
魏藻德对刘宗敏说:
此身此命已两分,半归父母半归民。
我为大顺立有两大功劳,不可打我杀我。
第一功,前朝崇祯皇帝屡次筹饷,皆为臣所阻,兵无饷银,不思征战,军心涣散,使贵军连胜。
此暗中立功,相助大顺。
第二功,北京鼠疫横行,我主持防疫,筹防疫银,清污水,分良药,埋瘟尸,使鼠疫不再,有功于黎民百姓。
刘宗敏闻听,“哦,这么一说,你倒是个好官儿啊!”吩咐军兵,“暂不动夹棍,派人打听打听”
吴襄道,我儿吴三桂乃平西伯,统管山海关宁远兵马,朝廷一统天下,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我愿意修书我儿三桂,命他投降大顺朝,献出山海关,我儿至孝,定然带兵归降。
并为大顺朝捐助白银五万两,且送美女十名,美女之中,有一陈圆圆,出自苏州梨园,天姿国色,能歌善舞,弹的一手好琴,善演红娘。
只求权将军慈悲为怀,手下留情,我已年迈,实在受不得夹棍之苦。
书中暗表,陈圆圆乃是皇亲田宏遇为笼络吴三桂赠送的歌姬,对外假说吴三桂花了一千两银子。
陈圆圆姿容美丽,能歌善舞精通装扮,会奏乐器,曲意婉转,善解人意,三桂甚喜,养于府中。
然大妇因她是歌妓又太过妖艳不喜,认定她是祸水,告诉过婆婆祖氏,吴襄也同意这个说法,早有意寻机驱之。
“可是西厢记里的红娘?”
“正是”
“本将军最喜听曲,尤喜西厢记白蛇传,我大军东来,军中甚是苦燥,你这陈圆圆,正可演戏给我军士,军士欢快,便增加战力”
刘宗敏哈哈大笑,
“你这老儿倒是识趣,你原是总兵,也是军伍之人,果然痛快,好,一言为定,本将军同意了,赶快让家仆捎信回去,交了银子美女,就可以放你回家,你的儿子吴三桂,若是带兵投降大顺,少不得封个官儿当。”
吴襄见宗敏同意,连连称谢。
有同囚者素与吴襄有怨,立功心切,连呼权将军要求揭发,“吴襄撒谎,欺骗将军,朝廷以举国之力抵御东虏,关宁军年年军饷充足,他吴家世代掌军,吃空饷十之四五,克扣军资,倒卖粮草食盐,又占据良田,命军士白白为他耕种,五万银子,轻而易举,便是十万二十万也能拿出,我揭发有功,请权将军减免我两万两银子。
宗敏最不喜受骗,又乐于见诸官互相揭发,有助追银。
抽出宝剑,横于吴襄脖颈,“你敢大胆哄我,欺我宝剑不利?”
吴襄跪地,“朝廷以文制武,朝中大员贪婪,索贿无度,屡屡以撤职威胁,不孝敬银子就让带兵去艰难困苦之地送死。
我父子只是带兵打仗,不过是傀儡而已,虽有所得,尽献上官,实在是没有这么许多”
宗敏不听,“我不愿听你辩解,二十万两银子,陈圆圆在内的二十个美女,限你三日交出”
“我诚心归顺新朝,便是变卖家产店铺,也为将军筹措二十万两银子,只求将军允我殴他,让他早日交出银子”
宗敏点头,“军士辛苦,你愿代劳,未尚不可,莫打死了便是,若是他实在交不出银子,到时候,生死任你”
周国丈带头装穷,不愿为崇祯皇帝出银子,如今也在归顺之列,大顺朝不给机会,却朝他追脏助饷。
被打了三十杀威棒,鲜血淋淋,逼问之下,支支吾吾,仍然不愿出银子,后来宗敏杀了他儿子,夹棍皮鞭酷刑之下交出了白银五十万两,释放之时,人已半疯。
吴府。
吴襄被抓,府内由老夫人祖氏与吴三桂夫人张氏主持,听到家仆回来说吴襄被打了三十棍子,暂无生命危险,让家里缴纳银子和美女,便安心办差,叫来陈圆圆亲自嘱咐,
“老爷被抓,身陷军营,生死难料,平西伯又在关外,家中无男儿当家,唯有我等妇孺操持危局。
全家安危,尽在你身,危难之时见忠心,需要你去侍奉权将军刘宗敏,你虽然新纳(封建社会娶妻用娶字,纳妾用纳字),新入家门,却家有家规,请你用心去做,以保合家平安,全家感激你的牺牲,日后归家,升为二夫人。”
陈圆圆万分委屈,以泪洗面,跪地求情,实在不愿意以身侍贼。
吴老夫人祖氏脸沉似水,“军人之家,历来说军令如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哪有你这许多讲究,三桂待你情深义重,今家里有难,你却推三阻四,若是不愿意,自己后花园里投井去吧”
张氏携吴三桂幼子吴应熊跪倒恳求,先求祖氏不要让圆圆投井,再求陈圆圆忍辱负重,解此危难。
陈圆圆明知火坑,不得不跳,乃精心打扮。心中委屈悲痛,泪水直流,破粉而下。擦干泪水,继续装扮,妆后率诸美女坐轿子去权将军府邸。
到了刘宗敏府邸,一亮相,娇艳如花,似哀似怨,楚楚可怜,煞是动人,却被大顺皇帝赏赐的宫中标致女子所嫉妒排挤。
过了几日,打听消息的军兵汇报刘宗敏魏藻德所说乃一派胡言,并带来百姓的状纸。
“魏藻德,你为前朝组织防疫,伙同魏德胜摊派民间金银,名为防疫,实为敛财,用假药坑害病人,罪大恶极”
魏藻德辩解“此药商奸诈,以假充真,下面人不辨真假,非我之过。”
宗敏大怒,“他娘的,你不真心给崇祯办事,是因为自己不想出钱,又不想得罪人,说什么有功于我们,实在是牵强附会。
你伙同魏德胜利用防治瘟疫,聚敛财富几十上百万两银子,拿假药害死了许多百姓,欺骗本将军,实在可恶。
你这狗官贪官,病人死人的钱你都贪,想法子筹银子吧。筹足了银子,打你个半死,筹不出银子,就让你死在这夹棍之下。
你牙尖嘴利,满嘴谎言,颠倒黑白,害的我白白在你身上耽误了许多功夫,想半死还是全死,你自己选吧。”
吩咐军兵“把魏德胜找来,我要扒他皮抽他筋。”
离开魏藻德,无人处亲兵跪地哭泣求告,“将军不能饶了他魏藻德”。
宗敏笑曰,“哄他的,只让他筹措银子”
魏德胜带到营门外。
刘宗敏闻听发话“先打这魏德胜五十鞭子,让这个狗娘养的尝尝滋味,我也消消火。省的一见面我忍不住就砍了他的狗头,耽误追银子的大事。”
打过了鞭子,魏德胜一瘸一拐的来见刘宗敏。
刘宗敏把状纸摔到魏德胜面前,大喝“狗东西,你干的好事,我已都知道了,说,要钱要命?”
“将军,我有钱。二十万两献上,只求一命。”
刘宗敏大笑,对魏藻德说道,
“啧啧,好本事,堂堂首辅还没有跑腿的有钱。”
魏藻德此时方知魏德胜瞒着自己捞了许多银子,可怜自己作为族兄,又是堂堂首辅,蒙在鼓里,为他人做了嫁衣,不禁气急败坏,怒骂道,
“魏德胜,你本是一个不事生产的闲汉,假我权势,用我名义,危害人命,筹措巨款,都装入自己囊中,我信你重你,你却人面蛇心,实在可恨。”
魏德胜冷笑,“好我的首辅大人,好我的哥哥。从崇祯十五年起,两年多三个首辅,你这官儿谁晓得能做几天几月,趁你做官,赚上一笔过个富贵日子才是真的。乱世人命不值钱,只有真金白银才是真的。”
舔着脸对刘宗敏道:
“权将军,我善于谋划,能帮将军做事。我愿帐前效力,忠心耿耿。”
刘宗敏骂道:
“你这个王八蛋如此阴毒贪婪,谁敢用你,你坑了个大明朝的状元公,堂堂首辅还嫌不够么,你难道还想坑害大顺朝的权将军?老子偏偏不给你青史留名的机会。”
遂杀魏德胜。
魏藻德连声称快,
宗敏笑骂,“你这狗官,有甚痛快,快快另寻人筹措银子,到期不交,狗命不保。”
魏德胜痛哭,说银钱已空,奈何,奈何。
魏藻德夫人云氏哀哀哭泣,卖地卖首饰,借遍亲朋好友,然而世态炎凉,所得有限,只凑得六万两银子,家中实在无银可交,凑不齐要求数目,军兵不管,照旧用刑,终于脑裂而死。
临死前恨恨不已,大呼“恨不能早日为主尽忠报效,致有今日之憾,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