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精骑踏平一个同等规模的草原部族,理论上并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草原人悍勇,孩童五岁就能纵马,妇女也能弯弓搭箭,他们似乎都是天生的骑士,只要有马,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是战士。
但燕宁寨的精骑踏平这个部落并没有遇到什么太强的抵抗,部落中的人都在幻想着悍勇的乌尔人武士在中原的如画江山中耀武扬威。
正期待着男人们归来的时候带回大批的奴隶和数不清的粮食财宝。
谁又会想到,中原人的皇帝被死死的困在雁门关,中原人的军队不去救他们皇帝,反而杀进了草原呢?
近几年,除了燕山马贼刘季真的队伍不时进入草原劫掠一番,从没有一支中原大周的正规军队跃过长城。
草原人已经遗忘了被侵略的痛楚,只记得侵略的快感。
一个毫无戒备的部落,虽然有五千人口,虽然还有近八百善战的乌尔人武士,可依然难以逃脱覆灭的命运。
在杀绝还是不杀绝之间做选择,沈宁绝不会犹豫不决。
进攻之前他那三个字的命令已经代表了一切,这是战争,为了燕宁寨五千精骑还能返回中原,这并不是一个极艰难的决定。
呼乞那延世吉纠集了六十万大军南下这不假,可在草原上留守的部族武士还是一股极为庞大的力量。
如果一个不小心,燕宁寨的五千精骑就会如陷入泥潭般难以自拔。
杀尽沿途所遇的草原人,这是一种必需的自我保护手段。
如果队伍的行踪被草原上那些大部族掌握的话,那么这五千人马只怕没有人能活着回到长城南边。
全屠了吧。
沈宁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没有什么虚伪的纠结不安,只有一种淡淡的畅快。
反抗的草原人尽皆被斩,大约有两千人左右投降。
为首的老牧民走出来,表示愿意成为奴隶来换取生命。
这也是一种无奈的选择,因为草原人的奴隶其地位或许还比不上一头牛。
这是草原部族之间战争的惯例,打输了的一方将全体成为胜利者的奴隶。
一般在这种情况下,胜利的一方就要开始欢呼了。
但沈宁没有欢呼,因为他没打算接受投降。
他没能力带着两千奴隶上路,轻骑能像风一样在草原上卷过,可如果带着俘虏,那就好比在骑兵的战马四肢上绑上了沉重的沙袋子。
只要是一个合格的指挥者,都不会做出这样伪善的决定。
秦若薇看着微微皱眉的沈宁,轻声问:“是不是在犹豫杀还是不杀?”
“我在草原上生活过几年,所以,我不得不提醒你,这些现在看起来好像绵羊一样的草原人如果不杀,明天他们就能引来一大群豺狼。”
沈宁缓缓的摇了摇头,极认真的解释道:“我不是在想杀还是不杀,而是在想,怎么杀才会简单些快捷些?”
“不能让我手下的人杀人杀的太累,因为咱们还要赶路。”
“当然站在道义的角度上来说,也不能让俘虏死的太痛苦。”
秦若薇微微怔住,随即叹了口气。
“有时候你的心软的像一块豆腐,有的时候,又好像是一块冷硬的石头。”
她骑在那匹红棕马上,看着远处被分开的俘虏,五百人左右一队,分别被燕宁寨的精骑带着走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每一支队伍之间的距离都在三里以上,在苍茫的草原上,那些俘虏回首能看到同伴的背影,却看不清面目,他们被命令席地而坐,然后屠杀开始。
当凄厉的呼喊声从远处响起的时候,沈宁拨转大黑马走向一边。
选了一处干净的草地,沈宁跃下,然后仰躺在草地上看着蔚蓝蔚蓝的天空。
桥意和桥筠已经适应了自己的新的角色,所以两个人一左一右距离沈宁五六米站住。
铁枪还是完好的铁枪,只是桥意背上负着的大黑伞已经残破。
沈宁转过头看着残破的黑伞怔怔出神,忽然笑了笑,然后将桥意叫到身前。
他将用毡布裹着的古剑巨阙随手丢给她,然后轻声道:“背着一柄残破的铁伞实在没有什么美感,跟你身段不怎么搭调,还是背着这个吧。”
桥意下意识的接住巨阙剑,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我来拿着?”
沈宁微笑道:“伞已经破了,如果你不舍得就留下做个念想。”
“这柄剑太沉了些,我比较懒,而且我总觉得自己拿着柄剑再拎着柄刀,样子看起来会很傻。”
桥意看着手里的巨阙剑怔怔出神,过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还是您亲自掌管的好,这是天下第一等的神兵利器,比您的黑刀或许还要锋利坚固些。”
沈宁笑道:“你暂时先拿着吧,这是一柄价值连城的古剑啊。”
“可是在我手里,我总是在琢磨着什么时候把它融了改成一柄刀。”
桥意还想再拒绝,秦若薇走到沈宁身边坐下来轻声对她道:“将军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吧,他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秦若薇认真道:“放不下的时候,就算你们两个身上没有剑没有铁枪没有大黑伞,依然放不下。”
“放下的时候,就算都在你们身上,还是放下了。”
桥意和桥筠听到这番话都愣了一下,然后陷入沉思。
“我就说,你有时候心软的好像一块豆腐。”
秦若薇看着沈宁微笑道。
沈宁重新躺在草地上,没有回答秦若薇的话而是看着天空问道:“草原人信奉长生天,如今我躺在草地上看天,天是不是也在看我?”
“我在长生天的注视下杀他的子民,他会不会愤怒?”
秦若薇想了想道:“天不会怒,天没有七情六欲。”
沈宁笑了笑然后认真问道:“你的意思是,我杀再多的草原人也不会遭到天谴?”
秦若薇道:“草原的天和中原的天是完整的一块,没有裂缝,所以说天是一样的。”
“既然是一样的,那么草原人在中原杀人不会受到天谴,为什么你在草原杀人就要遭到天谴?”
沈宁嗯了一声道:“你这样说我就舒服多了,毕竟这是我第一次下令杀这么多俘虏。”
“我没你想的那么心硬如铁,也没你想的那么残酷无情。”
秦若薇微笑问道:“你心里有愧疚吗?”
沈宁撇嘴道:“愧疚个屁,我还不是怕被天打雷劈?”
“不过看这万里无云晴空一片,似乎长生天并不介意啊。”
秦若薇愕然,随即笑道:“那你还担心个屁?”
沈宁听到这个屁字,转头看着秦若薇认真道:“你学坏了”
五千余人被屠杀干净,燕宁寨的精骑大部分出身大周府兵,对于杀草原蛮人没有一丝抵触,更不会觉着屠掉一个部族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相反,他们杀这些外敌远比内战觉得快意,而沈宁接下来的命令更加大快人心。
吃饭!
这部族不小,有数千匹马,有数万头羊,马是一定要带走的,多多益善。
至于羊是一定要吃掉的,能吃多少吃多少。
杀仇人之后畅饮饱餐,这绝对是一件快意事。
只是当烤羊的香味缭绕方圆几里的时候,斥候忽然飞骑而来。
“报!”
斥候从战马上跃下,抱拳道:“将军,有一支人马自东南方向而来,皆是骑兵,有数千骑,黑甲红披风,看样子正是狼厥精骑,正往这边而来。”
沈宁的眼睛微微眯起,心中也不免有些诧异。
狼厥精骑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乌尔人的草场上?
狼厥王庭距离此地不下千里,如此规模的狼厥精骑出现,莫不是要趁机吞并乌尔人的地盘?
“据此多远?”
“不足二十里。”
“列阵!”
沈宁挥了挥手下令道:“裴廷玉,你带一千骑兵在前。程知节,你带一千骑兵为左翼,裴怀英,你带一千骑兵为后队!”
众将领命,没多久五千精骑纷纷上马。
不多时,只见东南方向一片混黄的尘烟席卷而来,轰隆隆的战马踏地的声音如闷雷一般。
很快,一道黑红相间的骑兵阵云便涌了过来。
那队伍来势奇快,之前就已经有斥候发现了燕宁寨的人马,所以在距离沈宁的军阵二里外缓缓的减速停了下来。
沈宁站在高坡处盯着对面那一片红云似的队伍,眉头微微皱起。
“报!”
斥候再次归来,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说道:“来人,好像不是狼厥精骑。”
“属下与那支军队的斥候相距没有多远,仔细观察过,对方的斥候虽然是狼厥精骑的装扮,可他们用的是横刀。”
沈宁嗯了一声下令道:“裴廷玉,带人过来!”
裴廷玉得令,带着百余骑朝着对面跑了过去。
见这边有人出阵,二里外的队伍也分出一队人马迎着跑了过来。
沈宁远远的看见裴廷玉和对面那将领凑到了近处,然后裴廷玉带着人马快速的返回,而那敌将竟然也跟着裴廷玉一同往燕宁寨人马这边来了。
还没跑到近前,沈宁就已经看出了那人是谁。
他哈哈大笑,催马迎了过去。
“忆安!你让我追的好辛苦!”
景慎之大笑着说道。
沈宁笑道:“你那老爹居然肯放你出来?”
“唉来的晚了,竟然让你已经先屠了一个部族。”
景慎之啃着羊腿有些失望的说道。
他看了沈宁一眼认真问道:“有没有个具体的想法?还是说就在这草原上转悠,遇到一个部族屠掉一个部族?”
“小打小闹怎么成。”
沈宁喝了一口酒微笑道:“要干自然就干让呼乞那延世吉肉疼的事。”
他指了指西北方向说道:“有没有胆子跟我去狼厥王庭?”
景慎之哈哈大笑道:“我就猜到你若是进了草原,肯定不会轻易罢手回去,所以才让我的骑兵都装扮成狼厥精骑。不过,你就不怕陷进去出不来?”
沈宁笑道:“恢复世家子弟后,怂了?”
景慎之呸了一声:“怕个球,你一句话,咱们直接把呼乞那延世吉的老窝捅了。”
沈宁摇了摇头道:“那要看怎么打了。”
“说说!”
景慎之顿时来了兴致。
沈宁低声对景慎之说了几句,其中四个字才是这法子的精华之处。
声东击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