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
沈世永看着那书生模样的人笑道:“你这人倒是大言不惭。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倒是说说,怎么算得上有缘人?”
他忽然眼神一寒问道:“相遇算不算得有缘?那么我命人一刀斩了你的头颅,算不算得有缘?”
那书生脸色一变,向后退了一步抱拳施礼道:“请问这位将军姓名?”
沈世永冷笑道:“一个骗吃骗喝骗几个铜钱的江湖骗子,也敢问我姓名?”
那书生肃然道:“草民不是什么骗吃骗喝骗钱的术士,只是心存社稷偏偏报国无门。”
“所以才会故弄些玄虚,本来只是想引得将军过问。我自东都一路走到这里,孤身一人也是为了去雁门关救驾。”
“如今正遇着将军,又不知如何搭话所以才会想出这法子来,将军莫怪。”
沈世永也懒得拆穿这并不高明的谎言,笑了笑道:“这样说话才算坦诚些,我不喜欢有人拐弯抹角的。”
沈世永自然看得出来,这人这样一副装扮模样,若真是自东都洛阳一路走到了这里的话,这一路上也不知道会遇到多少北上救驾的队伍。
也不知道此人已经装神弄鬼了多少次,也不知道什么有缘人的这套话说了多少遍,更不知道被人赶走过几回。
看他颇为落魄的模样,也多多少少能猜到个大概。
想来此人一路上没少拦着北上的队伍,也没少被人奚落讥讽。
不过此人倒也是执着,竟然也不换个法子。
他说专门等着见自己,为了搭话才装扮成这个模样,这句话骗鬼都不会信他,沈世永人精似的,自然一眼便看得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真从东都洛阳而来?”
李洪基倒是也被此人勾出了一些好奇,他看了那书生一眼问道。
“我想知道,将军是?”
他问出这句话,李洪基微怒,心道此人好生无礼,沈世永心中却想道此人好生的傲气,怪不得一路从江都走到此处都没有加入一支队伍。
本来沈世永以为这人不过是个骗子罢了,听他连续两次问自己姓名这才想到,这书生竟然是个心高气傲的。
想来他也一定问过不少人,遇到队伍的首领没一个是他看重并且觉着可以投靠的,所以才会一直孤身北上。
或许此人真的有些本事,确实想投靠个明主?
李洪基刚要斥责那人,沈世永摆了摆手道:“我自太原而来。”
那人一惊,肃穆问道:“可是唐公世子?”
李洪基道:“这位是唐公府上的二公子沈世永。”
听到二公子这三个字,那书生显然迟疑了一下。
犹豫了一下,苦笑了一声,却没急着回答什么。
沈世永见他这个样子也有生气,心说此人听说自己不是世子立刻显得失望之极,显然不合他的心意。
他本想发怒,可又一想,说不得此人是个有真本事的,不想乱投靠一个人误了他自己的前程。
想到这里沈世永收起笑容,向后退了一步抱拳道:“我初次领兵出征,身边正缺人手。”
“我大哥坐镇太原,你若是想见他的话,日后回了太原自然可以见到,我父亲正在雁门关外,你若是随军前去的话,自然也能见到。”
那书生想了想,暗道一声罢了。
十年浪荡,终究也没谋上功名,这人既然是唐公的次子,暂且跟着他倒也勉强不算辱没了自己。
想到这里,这人抱拳施礼道:“草民闵崇,见过二公子。”
“闵崇?”
李洪基怔了一下,随即问道:“你便是在渔阳隐居那闵崇?”
在距离他们说话之处几百米外,一棵枝繁秦茂大树上。
借着浓密的枝秦掩盖,一个一身青衣的美丽女子坐在一根枝杈上,远远的看着闵崇。
她见闵崇跟着那穿盔甲的两个人走了,随即苦笑一声。
扬起脖子喝了一大口酒,满嘴都是苦涩。
醉眼迷离的看着闵崇的背影,这女子缓缓摇了摇头喃喃道:“祝你有个好前程……很大很大的前程。”
自东都,至河西,数千里,她一路相随。
看着他拦住一支又一支人马,看着他一次有一次失望,她觉得自己能感受到他的憋闷和不甘。
他志比天高,看似淡然,但她却知道,他一直希望能一展抱负。
燕山上的那件事,别人或许都不会原谅他。
但是她原谅了他,因为他是闵崇。
幽州
景守信看着手里的一封书信忽然笑了笑,心说你这样一个谨慎小心的人,怎么也会冲动行事?
怎么也会做这等看起来没什么利益可得的事?
再他看来,给他写信之人是个没有好处绝不会做事的人,而这一点景守信非但不觉得可耻反而很欣赏。
说起来,那个家伙这几年的表现出乎了他预料,只是转念一想,似乎他成就再大或许不过也是为别人做的嫁衣罢了。
当看到信结尾处,景守信微笑着的表情逐渐凝固。
郑玉已死。
简简单单四个字,让景守信的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白痴!
这是景守信看到这四个字后的第一反应,而且他忍不住低声骂了出来。
杀郑玉,这无疑是在挑衅皇帝陛下的底线!难道皇帝真的糊涂了?真的不知道他的天下已经乱了?真的不知道很多郡县已经落入反贼的手里了?
可这些他都能装作不知道,依然活在那几个谗臣编造出来的承平天下中。
可是郑玉死了,皇帝绝不会再装作不知道!
皇帝不理政事不假,皇帝现在糊涂也不假,可是郑玉死了,皇帝必然大怒!
景守信懊恼的想着,沈宁啊沈宁,你莫非真以为皇帝现在已经到了可以随便欺辱的时候了?
只要他还是大周的皇帝,只要他还活着,这天下就有的是为他效命之人。
皇帝一声令下,若是率军亲征的话,顷刻间就能将你的东平郡碾平!
看看雁门关,如今自天下各处陆陆续续赶来的援军已经有几十万之巨,从这一点就能看得出皇帝陛下依然还是当今天下最有权力的那个人。
谁要是敢撩拨他的底线,谁就是在找死。
沈宁啊沈宁,你不但撩拨了,甚至还带兵远离东平郡,难道这几年的取得了一些成就,就烧糊涂了你?
只是懊恼归懊恼,景守信很快就控制了自己的情绪。
也罢,这几年你顺风顺水,也该有些挫折了。若是真的任由你发展起来,将来对我也不是一件好事。
想到这里,他笑了笑道:“来人,去将少将军请来,我有急事对他说。”
下人应了一声,连忙去请景慎之。
不多时,景慎之快步走进景守信的书房问道:“父亲,你这么急找我来有什么事?”
景守信笑了笑道:“前些日子,你不是一直想去雁门关吗?”
景慎之一怔,喜悦道:“父亲同意我去了?”
景守信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说过,雁门关你是万万去不得的,不过若是你想去杀几个草原蛮子,我倒是有个好去处。”
“哪里?”
景慎之眼神骤然一亮。
景守信笑着将手指向长城外面的方向:“呼乞那延世吉倾巢而出,草原上空荡荡的只剩下老人妇女和孩子。”
“去吧,我给你五千轻骑,将草原上杀一个天翻地覆。呼乞那延世吉的老窝着了火,他还有心思想着中原的锦绣河山?”
景守信微笑道:“救皇帝,没必要非得去雁门关。在草原上杀他一阵,我保证那个皇帝不会忘了咱们景家的功劳。”
“说不得,比去雁门关救驾的功劳还要大一些。”
与此同时。
在那个小镇子里,闵崇微笑着说道:“二公子,救驾,立功,杀敌,何必非得去雁门关?”
他将手往北方指了指,如站在山巅指点江山。
“草原各部族倾尽全力南下,狼厥人也好,黑野,乌尔人也好,就算是草原最深处的室韦人,只怕一听到自己后院起了火,谁都没心情再去抢别人家里的东西。”
沈世永听到这番话眼神一亮,站起来哈哈笑道:“好计谋!”
马车晃晃悠悠的走着,沈宁似乎真的一点也不急。
每日他都在马车里看书写字,除了吃饭方便之外几乎很少下车。
桥意和桥筠驾着马车走到今天也终于猜测到了几分,已经进了涿郡的地界。
离着幽州已经只有一日的路程,过了幽州再往北就是长城,而过了长城就是那些草原蛮子的家。
狼厥拓黑汗王呼乞那延世吉带着草原上各部族联军六十余万大举南下,一路上烧杀抢掠也不知道多少人死于铁蹄之下,也不知道有多少良田变成了焦土。
草原联军所过之处如蝗虫过境,几乎寸草不留。
沈宁没打算去雁门关,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去。
既然狼厥人可以南下来糟蹋中原中原人,那么沈宁为什么不能北上去草原,狠狠的糟蹋一下草原部族?
中原大军很少北伐,一来是因为草原太广袤,地广人稀,大军很容易在草原上迷失方向。
再者就是中原并不盛产战马,若是以步兵大规模北伐的话,补给线太长,物资消耗巨大,若是再找不到草原部族的主力队伍决战的话,浪费大量人力物力也只是徒劳。
还有就是,中原帝国的君主向来都以仁义自居,自然不会做出烧杀抢掠这样的决定来。
即便被人杀了不少百姓,被人烧了不少良田,被人毁了不少村镇,可自古至今的君主们很少会以牙还牙的打回去。
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是一件很掉面子的事,泱泱大国嘛,总是要表现的有气度才好些。
沈宁不觉得自己是个有气度的人,也没有什么虚伪的道德约束。
在他看来,别人打我一下,我自然要十倍的打回去。
至于什么被狗咬一口难道还要咬回去这样的借口,沈宁向来不屑一顾。
在他看来,若是被狗咬了一口,自然就要将狗扒了皮炖一锅香喷喷的狗肉吃。
更何况,要炖的并不是狗,而是一群养不熟的豺狼。
三个人,三支队伍都将槊锋指向了长城北面,也不知道会不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洪水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