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嚎,呻吟,呜咽,响彻了云霄。白雪刺眼,不远处的地方却竟袭来了一阵狂笑。
“没想到她真能从那乱战之中脱身,独自跑上这座山顶。这倒省下了把混战中死去的她的尸体运到你面前的麻烦。”冰冷的话语满载着一股愉悦的气息,刺耳的笑声如同正在嘲笑唐琅的悲戚一样。
轻轻放,缓缓起。唐琅无言地转过身去,利剑纵起,炽热的火光焚尽了一片刚刚积起的,染红了的雪地,撞在一堵石墙之上,不痛不痒,无声无息。
可不知为何,唐琅却又痛地像是心被狠狠打中了一样,喘息不已。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低声的喃喃伴随着泪珠洒落在地,茫然的神使愤然抬起了高傲的脸庞,朝那祭坛边缘出现的人影发泄着怒意,“你疯了吗?木邪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对你有什么意义?”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我的往事。”身着岩甲的阴谋家稳稳站在祭坛的边缘,而在那祭坛之上,君王与神明毫不关心周遭的变故,仍旧在那争斗不休,一方是被盲目的愤怒驱使,只知面对眼前的战斗,而另一方,却竟逐渐享受在了这场激烈的争斗之中。
“我曾经历过一次失去,而此刻支撑着我弑神的,却也正是那份刻骨铭心的疼痛与空虚。”木邪石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高傲地俯视着唐琅的脸庞,“你还是太天真了,夙愿之阳的神使。因此,我决定用这相似的伤痛激发一下你的决意。”
“就因为这种理由?”低沉的喃喃缓缓响起,炽热的烈焰焚尽了唐琅脸上的泪滴。仿佛仍嫌这场愤怒不够激烈一般,尖锐的石笋瞬间涌出了薄薄的雪地,数十根石笋从上到下接连洞穿了冀雪那具平静微笑着的身躯。
唐琅茫然地看着那些石笋撕裂自己的最后一丝回忆,青红色的光芒逐渐笼罩住了他的身躯。炽热的烈火在那琴弦一般的护心镜上躁动不已,刻骨铭心的愤怒一瞬之间撕碎了过往的决意。
剧烈颤抖的琴弦骤然碎裂,幽蓝色的烈焰从那破碎的琴弦之上迸裂开来,一瞬之间便已吞没了唐琅的身躯。一个浑身上下剧烈燃烧着的幽蓝人影缓步走出熊熊的烈焰,横剑焚尽了千里的冰霜。
身前烈焰吞尽雪白,身后雪地尽染血红,幽蓝的人影瞪大双眼,嘶吼,怒吼,嚎叫。
“木!邪!石!”
跳跃,劈斩,石墙升起,高山雪尽。幽蓝色的烈火洗刷着光秃的祭坛,那个遭到了仇恨的对象却将自己藏在了一层层岩石之中,巍然不动,不发一语。祭坛之上纵情厮杀着的那两个人同时被这烈火波及,创世的神明挥动刀笔试图驱散这股怒意,可那些许的哀怨却仍顺着他的剑锋,缓缓爬上了他的手臂。
那是一个无比强大无比执著的存在将自己燃作了愤怒的薪柴,进而燃起的暴怒之火,纵使是那神明的权柄,也都无法彻底清除一个坚定的人不惜性命也想传达的爆裂的怒意。
幽蓝色的火焰一团又一团地燃起,高山的积雪尽数化作了炽热的水流,顺着陡峭的山峰倾泻了下去。而在那山峰的顶端,由于木邪石的在场,魔蚊的祭坛遭到了唐琅怒火最为直接的攻击。狂暴的君王依旧毫无顾忌地向着神明攻去,几乎将整个天空填满的幽蓝火焰却也不可避免地爬满了两人的身躯。象征着哀怨的幽蓝怒火无休无止地发出着哀鸣,一次又一次地染黑了神明的手臂。
“木邪石!这才是你的目的吗?你究竟是从什么地方知晓了暴怒之火的存在?”神明的脸上逐渐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汗滴,幽蓝色的烈火吞噬着混沌的风压,吞噬着山顶的一切气息。伴随着一阵呼啸的风声,一柄由幽蓝火焰构成的十米巨剑骤然斩向了木邪石藏身其中的半圆石墙,极度的炽热将那岩石的表面都烧成了蒸汽,剧烈的冲击声响骤然淹没了神明的话语。
山下,远方,匆忙跑向了负伤前行的死叶的布衣忽然茫然地侧过头去,汹涌的洪水夹带着阵阵炽热的蒸汽,从那高山的顶端呼啸着冲向了四周的大地。骇人的景象使那暗探一瞬之间停止了呼吸,而在下一个瞬间,一个墨绿色的人影便已轻轻揽起了她的细腰,呼啸的狂风匆匆逃过了她的身旁,周围的雪地如同残影一般渐行渐远。
几乎只在一瞬之间,墨绿色的身影便已匆匆赶到了暗族人的营地。三头的蛇鞭死死衔住了脚下的大地,将一大块土石直直拽起,被撕裂的大地传来了阵阵低沉的悲鸣,在众人的脚下颤抖不已。
汹涌的洪水骤然砸向了死叶撕下并立起的山岩,滚烫的蒸汽疯狂扑打着众人的口鼻。高山的洪水弹跳之后溅向了远方,死叶也口吐着鲜血跪倒在地。快速的赶路与力量的爆发极度撕扯着血目强者的身躯,使他周身上下墨绿色的经脉躁动不已。而纵使是在这种情形之下,仍有部分湍急的水流呼啸着冲入了暗族的营地,较为警觉的光族暗探们匆匆拉住了身侧那些暗族战友的手臂,残存下来的负罪之鸽血目士兵纷纷赶去帮助死叶将那挡住洪水的巨石撑起。
布衣匆匆扶住了跪倒的死叶,包含关切地凝视着血目之人颤抖着的身躯,与此同时,混乱的阵地里忽然浮起了许多块土石,给那些险些快被洪水冲走的士兵提供了能够抓握的些许土地。一个用长长的刘海遮住双眼,手带镣铐的青年男子颤抖着呼唤着身下的大地,用尽了一切的力气想要使用源自于五圣徒之岩的神力,嗜血因子的存在极大地强化了他的力量,得到了死叶精心治疗的经历又使得他得以保持足够的理智。
闻谨颤抖着支撑着地上升起的一个个支点,满怀关切地望向了山脉的顶端。在那混战开始之后,虽然看到了天空之上燃起的火光,懦弱的青年却因担心自己可能又会只帮倒忙,不敢靠近神使大人所在的方向。他就这样懦弱地跟随着暗族人的军队,对那仍旧被陷在战乱之中的光族人民见死不救,在茫然之中又一次地选择了逃离。
虽然即便他试图参与那场混乱的战斗,懦弱与自卑也只会使他懊悔不已,可那逃避的事实却仍撕扯着闻谨的内心,他也一直渴望着一个能够弥补毕生懦弱的机遇。
虽不知晓山上的积雪为何会在此时融化,可既然神使大人应当参与了山上的战斗,帮他抵御这一灾害带来的伤亡便也意味着帮助避免了神使大人不愿看到的杀戮!便也意味着减轻了神使大人的担忧,避免了神使大人将来的懊恼!受到了神使大人那么多的帮助,如果就连神使大人需要帮助之际,自己还再什么事情都做不到,闻谨知道,那样一来他一定会更加厌恶生命,厌恶自己。
越来越多的碎小石块一点点地从地上隆起,不到一会儿却又被那湍急的水流毁灭了踪迹。闻谨颤抖着拥抱着大地,土黄色的光团牢牢吸住了他的手臂,懦弱的侍从强撑着想让更多的石块重新隆起。过度逞能的神力使用使他的嘴角鲜血直流,疯狂催动的嗜血力量使他的双眼不断闪烁。懦弱的侍从在这神使无法看到之地不惜生命也要尽到一切的努力,只为能让只知逃避的自己原谅自己。
而在另一方面,光族人与血目狂徒的战场之上,却无一人试图进行阻挡洪水的努力。孔怖早已在混战之中悄悄向木邪石归还了圣甲,重新混入了人群之中。此时此刻,他正站在混乱的战场之上,默默仰望着洪水的到来。他轻轻闭上眼睛,微笑着向那滚滚的洪水张开了双臂。
终于来了!这阵洪水正印证着暴怒之火的神力!木邪石大人终于集合了所有的力量,弑神即将迎来终局!孔怖微笑着站在那里,开始幻想神明被击败之后那个崭新的世界。他知道,没有木邪石的老谋深算,仅靠他一人一辈子都达成不了这个结局。
所以,他不会遗憾,不会悔恨!他已充分发挥了诱饵的使命,他正迎来自己唯一选择的终局!充满着狂热的愤世嫉俗之人张开双臂,热烈地迎接着自己的结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等你啊!这个世界的神明!我等你来与我陪葬!!!”伴随着一阵痴狂的笑语,汹涌的洪水一瞬之间便将混乱的战场整个吞没了下去,湍急的水流本就滚烫,其中又混杂了无数的刀枪剑戟。光族的士兵与那些追杀着他们的血目妖魔一道,被这湍急的水流送入了名为山脚的坟地。
而在湍急的水流结束之后,魔蚊山上处处萦绕着炽热的蒸汽。山顶之上持续闪烁着幽蓝色的火焰,吸引着山下所有人的注意。过度使用了力量的闻谨不断颤抖着跪倒在地,瞪着不断闪烁的猩红双眼蜷缩起来。而在众人的前方,一度跪倒的死叶却竟颤抖着站直了身躯。
血目的强者遥遥仰望着魔蚊山的山顶,随即再度看了一眼己方的营地。“敌人都被冲走了。呆在原地,帮助伤兵,保持警惕。我去山上看看情况。”说着,他猛地拔出了那曾咬下整块山岩的三头魔蛇,湍急的血流顺着暴走鼓动的经脉,猛地洒入了他身下的黝黑土地。
“死叶大人!您休息一下吧!”血目的强者颤抖着迈出了最初的半步,身侧的暗探便匆匆向他喊出了话语,“要不我替您去吧?您伤得实在是太重了!您需要休息!您……”
“你不该来的,布衣,这里太危险了。”死叶轻轻侧过头去,对那暗探摇了摇头,再度向着山顶转过头去,“呆在这里,我命令你领导军队,警惕那支怪异军队的袭击。”眨眼之间,血目之人的身形便已不在营地之中,只留下一串带着些许墨绿的血迹,直直通往了那山脉的顶端。
名为布衣的暗探本想立刻追上前去,却被身侧的暗探强行抓住了手臂。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只有不曾挂念死叶的人才会清楚,聚集了那么多强大存在的山顶究竟会有多么危险。深深牵挂着血目强者的暗探终究只能挣扎着望向遥远的山巅,昔日死叶的拒绝给她带来的旧恨未解,此刻的离别却又添加了新的哀愁。
而在山顶之上,热浪的琴弦正在弹奏一首狂乱的乐曲,幽蓝的火海牢牢覆盖了每一寸的土地。创世的神明堪堪回避着接连切割着山脉的幽蓝烈火,身侧的厶王却也对他穷追不舍。在那嗜血因子的狂热的作用之下,厶王几乎已经忘却了自己的目的,只知杀戮,只知为了眼前的战斗竭尽全力。
躲在岩石的巨蛋中的木邪石光是维持自己的防御便已几乎竭尽了全力,身体几乎已被那幽蓝烈焰烧得残缺不全的唐琅此刻正怒吼着向着他所在的方向持续挥动着燃烧的手臂。烈火吞没了他的嘶吼,灼烧便是他的言语。
终于,再也无法忍耐灼烧的神明忽然腾空跃起,拖着他那青绿的刀笔堪堪逃离了这个地狱。而在他的身后,暗之王厶再度扑打起猩红的双翼,在他的身后穷追不已。即便幽蓝的烈火已经使得神明浑身负伤,即便暗之王厶的身躯也已变得更加残破扭曲,两人却仍旧充满了无限的精力,在那遥远的天际彼此追逐,争斗不已。
笼罩着木邪石的岩层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空隙,老练的阴谋家在此观察着神明想要逃窜而去的土地。出乎他意料的,神明竟然赶往了魔剑的方向,万世的神明之力与燃尽一切的烈火,如此强大的力量的组合都不足以弑杀神明,这样的事实的确也使他惋惜不已。
而在他所遥望方向的另一侧,陷入了癫狂的唐琅正执迷地劈砍着他所藏身的那块岩地,纵使躲在深深的地底,燥热也已让他难以呼吸。根据历史记载的消息,暴怒之火的力量强大,却也无法持久持续,看来,接下来他也只能在魔剑城里,运用厶王这颗仅剩的棋子,竭尽所能去击败那位神明了。
沧桑的阴谋家轻轻发出了一声叹息,而在他的身后,难耐的炽热却一瞬间戛然而止。登上了山顶的死叶牢牢抵挡着热浪的冲击,一步又一步地艰难靠近了唐琅的身旁。他试图张嘴询问,却怎么也无法听到自己的声音,只有烈焰撕裂了一切,滋滋作响。
血目的强者挥动了长鞭,三头的魔蛇紧紧缠绕住唐琅的身躯。幽蓝色的烈火顺着蛇鞭快速攀向死叶的身体,死叶却也同时用尽了全力,将那神使的身体狠狠从地上拽起,砸向了身侧滚烫的大地。
一团燃烧着的火球重重砸在了大地之上,燃烧着的幽蓝色神剑翻滚之后扎入大地,腾起了一阵暴虐的怒火,良久之后才渐渐止息。剧烈的撞击使得唐琅失去了意识,残留的火焰仍旧灼烧着他昏迷的身躯。
死叶匆忙让那蛇鞭离开了唐琅滚烫的身躯,用尽全力高高跃起,高天之上的风至少没有山顶之上那么炽热,那么令人感到窒息。脚底忽然升起了一个石柱,死叶便也借势停在了石柱之上,山底升起的石柱仍然带有些许的凉意,恰好可以帮他扑灭身上那些躁动着的幽蓝火花。
过了许久,许久,大地虽然仍旧滚烫,热浪却已不再霹雳作响,死叶终于扑灭了身上与蛇鞭上的烈火,冰冷的血液抵抗着体表炽热的能量。“木邪石,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这场火焰到底又是怎么回事?”墨绿色的人影高高站在那石柱之上,俯视着下方层层巨岩的防御深处。他知道,那个刻意帮了他一把的人此刻应该还在现场。
“还记得《史经》之中记载的那场曾将中部那所谓的圣花园燃成一片沙漠的烈火吗?虽然时代过于久远,此刻已经难以考证,可根源会所记载的隐秘历史之中的确还残留着那场烈火的真相。”一层层石块缓缓碎裂,一个阴谋家的身影从地底深处逐渐露出,“那是一个强大的,持有夙愿之阳的人的暴走!无尽的愤怒催动而生的,燃尽自己,燃尽一切的——暴怒之火!”
“我没有印象,你刻意向我隐瞒了这份资料。”死叶皱起眉来,话语之中难得产生了些许的怒意,“从十七年时开始,你便骗了我吗?”
“怎么可能呢?那时的我只是觉得这种只有助于弑神的情报根本就不该让任何人知道而已,当初烧毁那份资料的,正是年轻时的我自己。”木邪石轻轻苦笑了一声,放眼眺望遥远的天际,“真难啊,弑神,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难上千倍万倍!就算当年我没阻止木空那老东西,他恐怕也只会迎来失败的结局……”
“你违背了你的诺言。”死叶的话语冰冷无情,血目的强者不顾自己的鲜血淋漓,朝着身前的阴谋家直直举起了墨绿的蛇鞭。
“是啊!我违背了当初的诺言。”木邪石看了看苍老的双手,发出了阵阵苦涩的笑声,“可是啊,死叶!我也实在是等得太久了啊!”
“这十七年来,我几乎一刻都没有休息。北方每年都会出台新的政策,这一切你应该也都看在眼里。”木邪石抬头眺望着天空,开始与旧识追忆往昔,“我已竭尽了全力!我已夺取了所能夺取的一切权柄,我已尽其所能改变世人那些根深蒂固的观念!可是啊!死叶,看看吧?现在的圣光皇朝与十七年前相比又有多大的区别?”
“奴隶制依旧存在,世族们依旧压迫着平民,我们生活的改进,都是源自于暗族提供的免费劳动力带给我们的红利!十七年了!我已经等了十七年了!在我的人生里,又还能有多少个十七年呢?”
“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想要改变现状吗?从始至终,我也只不过是追悼着若冰留下来的梦想余晖,为了她的背影而努力而已啊!”木邪石猛地攥住自己的上衣,嘶吼之中混入了些许的泪滴,“我曾想要实现她的梦想!因为我们的种族并不相同,我才会为了能让我们将来携手前行,不知疲倦地奉献出自己的全力!我是多么地盼望!盼望能够一头扎入幽冥之中泪的试炼场里,将她的灵魂复活到自己的身旁!而我当下的一切努力,都只是为了不让她在重生之后再度受苦,试图为她创造一个理想家园而已!”
“可看看现在吧!看看现在的我吧!”滚滚的泪珠洒入大地,无人会为一个癫狂的阴谋家哭泣,“多少年了!这一路上我都数不清自己做了多少残酷之举!每一次!每一次!我都试图告诉自己那便是最后的牺牲,试图告诉自己黎明不久便将来临,可到头来,我却早已习惯了残酷,甚至逐渐淡忘了最初的本心!”
木邪石颤抖着看向自己的双手,双眼之中满是恐惧,“每当我看到我的双手,我都在其中看到了无尽的鲜血,我甚至都不敢照镜子!害怕看到现在的自己!哪怕我还有机会能够重新见到若冰,她还能认出现在这个苍老的我吗?她还有任何的可能,可能原谅这个变得虚伪而又残酷的我吗?不仅如此!不仅如此!就连我这茫然跋涉中最后的信标,甚至就连她的容貌与言语,我都已经逐渐无法清晰记忆!”
岁月婆娑,改变了一切,曾经的理想,碎裂一地。
“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如果我再无法让她看到她所期望的未来,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木邪石不断发出着癫狂的咆哮,踏着脚底升起的石柱一步一步走向了死叶的身边,“当我逐渐陷入失望,我的梦里便已逐渐充满了对于弑神的渴求。可即便如此!我也的确还曾坚守过自己的诺言!在要求你用外交的手段逼迫光族人善待暗族之时,那个说辞绝不止是欺骗而已!可最后呢?远亲的安危终究还是比不过手中的利益,盲目的民众只要手中少了半枚钱币,就会如同疯狗一般不顾大局咒骂不已!”
“最后,当我铲除了黄济,那一个月里,我几乎已经确信了,自己只能依靠弑神的计划了,我也在那时做好了一切的安排了。可与此同时,我却也仍乘着自己能够操控朝堂之上的一切,开始了最后的尝试与挣扎。”木邪石稳稳站在了狂风之中,死叶身旁,狂风呼啸,登上权力顶点之人满怀孤寂,“……陆春说得对。的确,还是有些改变在发生的。要是再过上个几十年,再过上个上百年,我最后公布的那些政策没准真的可能得到遵守,若冰所期待的那个未来没准真的可能能够来临。”
“可我的人生里,却哪还有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木邪石带着哭腔高声嘶吼着,两行热泪缓缓流下了他的脸庞,“永久的和平,光暗的和谐!要快速地达成这一切,我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我会弥补过往的一切!我会告诉复活了的若冰,告诉她我让一切都复原了!我要为我的残酷赎罪,否则她绝对不可能原谅我!过去的我也根本不可能原谅现在的自己!”
“……可我还是失败了。看这样子,弑神的希望也依旧渺茫。我曾用尽了所有的策谋,创造了最为强大的君王以及最为疯狂的神使,可我所能调动的最强力量,却仍没能创造我想要的结局。”木邪石轻轻地苦笑了一声,转头俯视雪地之上的唐琅,“真是不讲道理的神啊!拥有那么恐怖的速度和力量,又能耍赖一般地为自己无限疗伤,这样的存在,真的还有杀死的可能吗?”
“我费心费力地策划了这一切,暗示遥离创造了魔化的厶。我知道,厶的军队一定会与你的军队为敌,你也一定会为了帮助下属将厶引向神的祭坛,毕竟理性考虑下的最优解,往往也同样便是最容易预测的一种解答。”木邪石继续絮叨着追忆往昔,身侧的死叶却也只是静静聆听,并未发出刁难或质疑,“混乱的战场有利于脱身,岩甲的权能也足以让我无伤逃离。而在精心观察挑选之下,我用神使应当最为在意的人引爆了暴怒之火的力量,并将这簇烈火引向了神明。”
“就是这样!我谋划了一切,造成了你众多的困扰!”木邪石说完了自己的叙说,转而朝着死叶扬起了自己的双臂,“你要杀我,那就来吧!你我同样继承了若冰的理想,众人之中,唯有你有这个权力。就让我赶快去往另一个世界吧!希望过去的灵魂能够飘得再慢一些,那样的话我就还有最后的机会!虽已不配和她见面,可我还想远远仰望若冰一眼!”
“不,你还有应当履行的责任。”死叶缓缓摇了摇头,冷冰冰地拒绝了木邪石的认罪,却不知这种应答对那位阴谋家而言究竟是一种可憎的幸福,还是只是另一种残酷?
冷峻的强者并未轻易屈服于愤怒,纵使正是这一切的阴谋导致了他的伤痕累累。逝者已矣,木已成舟,如若还能利用木邪石达成些许正面的意义,死叶便也不会在意审判的时机,“你的那支军队现在已经构不成威胁,但周围应该还有被厶暴走时散发的嗜血因子污染的人。嗜血因子能够极度强化人的生命力,光是洪水不一定能淹死他们,你必须为此负起责任,即便只是为了你曾许下的誓言。”
“……那就容我继续背叛下去吧,你仍有处理这些事情的余裕。”木邪石忽然跳下石阶,重新钻入一个岩石的壳里,“既然你并不允许我现在死去,我便也只能继续尝试追求弑神的终局。反正你对弑神不感兴趣,残局你就慢慢处理吧!现在,我该去魔剑了。”
血目的强者本已注意到了木邪石的异动,可他试图阻拦的举动终究也只是让他咳出了一口鲜血。身上背负的无数伤痕终于拖慢了死叶的脚步,无论死叶再怎么逞能,无论嗜血因子以及魔藤再怎么强化着他的体魄,身为人类的他终究还是无法彻底逃离死亡的恐吓。
死叶的身形一阵摇晃,险些从脚下的石柱之上跌落下去,而乘着这个短短的间隙,木邪石已用岩石牢牢封闭了自己的后路,重新钻入了深深的地底。虽不安于木邪石的行动,咬牙站立的死叶却也只能默默伫立,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与擅长防御的岩的拥有者搏斗不过只是浪费时间,纵使战局暂告段落,死叶却仍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
松动的土堆顺着地底快速爬动,逐渐在死叶眼前消失了踪迹。血目的强者在狂风之中微微摇晃了一阵,轻轻咳出了一口鲜血,踉跄着走到了昏死过去的唐琅那里。
幽蓝色的烈火大半都已彻底消退,唐琅的皮肤也已尽数被那烈火灼黑。死叶沉默地看了昏死过去的唐琅一眼,随即轻轻叹了口气,将那滚烫的身体扛在背上,缓缓走下了光秃的山峰。
泛着墨绿光芒的鲜血再度铺就了一条血路,两人的身后此刻已是一座荒山。唐琅的脸上仍旧残余着淡淡的泪痕,却不知在这刻意被人激起的愤怒之后,他的神剑究竟落于了何处,伊人的尸首又被洪水冲向了何方?
想必,在那刻骨铭心的愤怒之后,留给他的也只会是痛苦与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