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兮桐的案子对尹焕芸的影响很深,这一阵子,她仿佛被下了药一般整日里魂不守舍的,总是分神,思绪飘到了九霄云外之中。
这日,她看着男性人口失踪案的资料,不由得又回想起了小时候全家幸福的样子。她在客厅里站着练习小提琴,琴谱支架放在一旁,父亲坐在椅子上跟着旋律左右摆手,打着拍子,沉浸在美妙的乐曲之中。演奏完毕,父亲起身鼓掌,连连赞叹。母亲裹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一盘水果,嬉笑着让休息一会,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许是太久没有去墓地看望他二老了吧!”尹焕芸回过神来,自然自语道。
她合上文件夹,起身向李警官办公室走去,请了半天假,独自开车到寿衣花圈店买了些纸钱和金元宝,又去集市上买了些贡品,香,一束花,带着这些向墓地驶去。工作后,她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父母的坟从乡下迁到了正式的墓地里,既看着庄重而整齐,自己去也方便些。
车辆行驶了一段时间,终于到达了她父母所在的墓地——穆和市故里人民公墓。这是一座完善的丧葬服务地区,殡仪馆,火葬场,墓地一应俱全,可以说是一条龙服务。这里声音嘈杂,家属的哀嚎,吵闹声不绝于耳,还有不断送过来焚烧尸体的殡仪馆车辆。尹焕芸将车停到停车场后,穿过殡仪馆,火葬场,走了好久才到达人民公墓扫墓的地方。
不同于入口处的嘈杂,这里格外的清净优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烧纸混合着烧香的味道。穿过一排排整齐有序的墓碑,偶尔还能看到有的碑前摆放着新鲜的贡品,许是刚有人来过。她来到父母的碑前,将香插到香炉中,点燃,随后起身深鞠了三个躬,放下鲜花,贡品,边烧纸边小声念叨着:“爸,妈,我来看您们了。女儿不孝,这么久了才过来看您,我真的好想您们。您们在那边过得好吗?没有女儿的陪伴是不是感觉少点什么?”尹焕芸一边往火里加纸钱,一边小声念叨着,“您们不用担心我,我现在过得很好,接连破获了好几桩案子,也……找到了杀害妈的罪魁祸首……”说到这,尹焕芸低下了头,愣了几秒。微风拂过,吹起她的秀发在空中飘荡,她犹豫着说道:“可惜……那个小男孩是我的心上人,他对我很好。两边都对我很重要,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对不起爸妈……”说着她楞在原地。不知是触动了心事,还是烟熏得缘故,从她的眼角竟不争气的流出了眼泪,顺着脸颊悄然滑落。
纸钱燃烧着,火焰越来越小,直至熄灭,盆里空留厚厚的灰烬。
她陪父母聊了十多分钟,如同他们就在身边一样,将自己的心事,最近的趣事等一一分享给他们,末尾还不忘说一句:“对不起,爸,都怪女儿不争气,到现在都没有查到杀害您的真凶,那个木盒也没有找到。我通过各种渠道查遍了所有的网页,但都一无所获,不过我会一直追查下去,给您一个交代。”尹焕芸说完,深深地鞠了一躬,这是她对父母的敬畏及道歉。随着腰板的直起,眼神又回归到了之前的坚定与冷静——那个铁面无私,无所畏惧的尹焕芸又回来了。
一番看望后,她一直悬着的那颗心也终于落下来,如释重负。尹焕芸迈着矫健的步伐,离开墓地,疾步行走,她想要快点回到局里,还有好多事情等着她去处理。穿过火葬场,殡仪馆,她迅速向停车场走去。或许是冥冥之中有股神秘的力量在指引着她,在路过广场的时候,有块告示牌深深地吸引了她的注意,标题上赫然印着几个大字:无主骨灰认领名单。
尹焕芸倒吸了一口凉气,思索着刚刚来时竟没注意到这个告示牌,她上前两步,仔细地默念着告示的内容,公告大抵是这样写的:现通过特殊渠道获得一批无主骨灰,照片如下,请相关知情人员及家属迅速联系火葬场认领骨灰。另有大批长时间无人认领的骨灰,照片如下,特此公示。落款穆和市故里人民公墓。“竟有这么多无人认领的骨灰,可怜了这些人,死后也不得安宁,连个像样的‘家’都没有。无主骨灰……无主……骨灰……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尹焕芸灵光咋现,茅塞顿开,左手握拳重重的击打在右手掌上。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用手机拍了几张告示的照片,随后飞速向停车场走去,驾车赶回局里。
可刚一出门就让她犯了难,虽说墓地到公安局的距离并不是很远,正常行驶也不过一个小时左右,但这一路上红绿灯很多,再加上扫墓办丧事的人,来来往往,墓地的周围车水马龙,堵的水泄不通,中间的空隙也刚刚好只够一辆摩托车通过。
“早知道骑摩托来了。”尹焕芸一手拍了下额头,低着头无奈地说道。此刻的她就如同站在跑道的起点上,而公安局就是终点。枪声响起,本应一展英姿的她却被困在了距离起点不远处的位置,因为……这是一场道具障碍赛。
走走停停,等了一个又一个红灯,好不容易才挤出了墓地的拥堵圈。终于,历时2个小时,在5点的时候,她到达了单位。
“呀,尹队,你不是请假了吗?怎么回来了?”刚一进门迎面就碰上了正向外走的沈励和小贾。本来说笑的两人见状立马收起笑脸,小贾慌张的将篮球藏在身后。
“嗯突然想起来点事,回来查查资料。”堵了一路的尹焕芸心情难免有些不顺,她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眼,盯着小贾背在身后的手问道:“你手里藏的什么?你们要干什么去?”
“额……篮球,尹队。我们的工作都做完了,这马上下班了,看没什么事我俩寻思着去打会球。”小贾怯怯地从身后将篮球拿出来,小声说着,看向一旁的沈励。
“哎呀,尹队,忙了这么长时间可算能休息会了,让我们放松一下呗。”沈励嬉皮笑脸的央求道,疯狂的给坐在一旁的萧忆舟使眼色,祈求他打个圆场。
不得不说,铁哥们果然默契十足,萧忆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放下手中的笔,伸了个懒腰,大声说道:“哎呀,可算忙完了,走,我也跟你们一起去放松放松。领导,一起吗?”萧忆舟起身搂住沈励的肩,问道。
“看看你带的队,一点正型都没有,都惯坏了。”尹焕芸皱着眉,斥责着萧忆舟。但看到他那张充满阳光的笑脸,气也消了大半,不忍心再去指责他,打扰大家的兴致。片刻后,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罢了,去放松一下吧,劳逸结合。我就不去了,还要梳理下资料。”
“好嘞,谢谢领导,那我们先走啦!”为了好兄弟,萧忆舟又回归到了之前俏皮的样子,放下芥蒂,急忙推搡着沈励离开,小贾紧随其后。
球场内,三个人的身影来回穿梭,左右弹跳闪躲,篮球仿佛注入灵魂般敲击着地板,游走在几个人的手中,再弹射到篮板上,入蓝。几个回合下来,三人气喘吁吁,汗水滑过脸颊,衣服被浸湿。
“小贾,你去买几瓶水吧。”沈励说道。
“好的,沈哥。”他点了点头,应声离开。
见他走远,沈励用衣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问道:“诶,你和尹队怎么样了?就打算一直这么僵持下去了?”
“没,我也不知道,但感觉现在我们的关系有所缓和。”萧忆舟坐在凳子上,手里不停地摆弄着篮球答道。
“哎,老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我看她现在的状态应该是想原谅你但是碍于面子又不好开口,在等你先迈出第一步。”沈励说着坐到他旁边。
“可是……我毕竟是害她母亲自杀的罪魁祸首,我心里还是过不去那道坎,还在自责毁了一个完整的家。”萧忆舟低着头,看着地面说道。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难道你要一辈子活在愧疚之中吗?我要是你,就想着怎么去弥补,用后半生去弥补对她父母的伤害,把她照顾的更好。”沈励努力劝解道。他早就看出来了,自从两个人吵架以来,从一开始的互相较劲,互不退缩,到现在可能是受陈兮桐案件的影响,尹焕芸的心情一直很低落,她心软了,大概是思念父母了。如果趁这个时候萧忆舟去安慰她,那么很容易走到她的心中,让她放下芥蒂和仇恨。
“等到错过了,一切都来不及了,有你后悔的。”沈励轻微的指责道。
“我……让我好好想想吧……该怎么和她开这个口,让她知道我一直都喜欢她,自始至终感情都没变。”萧忆舟双手抱住篮球,淡淡地说道。
“这就对了,勇敢的迈出第一步,哈!”沈励见萧忆舟听进去了,便也没再多说什么。一转头正好看见小贾从不远处正向这边走,急忙岔开话题,抢过萧忆舟手里的篮球,拍打着喊道:“怎么这么长时间,渴死我了。”
“来了来了。”小贾听后跑了两步,忙上前把水递给萧忆舟和沈励,擦着额头的汗说道:“可能赶上晚高峰了,小卖铺排了好多人。”
“哟,都这个时候了。”听到他的话,沈励看了眼手表,几人这才回过神来居然已经6点多了。
“时候不早了,都早点回家休息吧,散了散了。”萧忆舟喝了两口水,站起身说道。
“嗯好,忆舟,你还有事对吧?那篮球你就帮忙带回去吧,我先走了,告辞。”沈励将球丢给萧忆舟,给他使了个回局里看看的眼神,他猜想,这个点尹焕芸一定还没走,正是个创造二人世界的好机会。
“那我也先撤了老大。”小贾没想那么多,紧随其后挥手告别。
萧忆舟点了下头,抱着球有些不知所措,反复思考着要不要迈出第一步,该怎么说,才能去缓和现在的关系。别看他平时人缘很好,和同事们打成一片,可一到恋爱这方面,便变得极其内敛,瞬间智商降到了零。思前想后,他终于鼓起勇气,回到局里打算像往常一样,先去试探试探尹焕芸的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