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芊凝断了气,众人终于忍不住的哭了出来。
“芊凝最爱干净!让她干干净净的走吧!”元熙强忍悲伤,吩咐道。
芊蓝等人打来了温水,开始为芊凝擦拭身体。芊蓝与芊凝相识最久,两人自八岁起入宫便相识,十年光阴一闪而过,却没想到只因吃坏了东西,便丧了性命,芊蓝一边给她擦拭身体一边抹泪。
芊荷虽和芊凝相识不到半载,但平日颇得芊凝照拂,因此哭得颇甚。
几人将芊凝身体擦拭干净后,又给她重新绾了发髻,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宫装,想让她体面的走。
可是含章殿胡承华不得宠,婢女死了哪有体面?一个裹尸布便把芊凝抬走了,是把芊凝仍到了乱葬岗,还是丢掉什么地方,无人知晓。
皇宫之中即是秘密最多,又是没有秘密的地方,不到半日含章殿死了婢女之事后宫皆知。
晖章殿昨夜守门之人也将胡承华半夜到访之事告知了温婕妤,温婕妤担心胡承华出事,便亲自前往了嘉福殿。
芊凝的死对元熙打击很大,芊凝之事虽折腾了一夜,但元熙仍旧全无睡意。她怕,因为她从为见过一个鲜活的生命死于她面前;她悔,她觉得若不是因为她不得宠,芊凝或许便不会死;她逃避,她不想承认芊凝的死是因为自己。
“你们承华呢?”温婕妤此时已来了含章殿,问正站在殿门口的芊荷。
“承华正在寝殿休息。”芊荷说道。
温婕妤见芊荷那肿得已睁不开的眼睛,温和的言道:“此时除了我想是也不会有人来了,你们当是折腾了一夜,回去休息吧!”
芊荷俯了附身,倔强地言道:“多谢婕妤关心,奴婢不累!”仿若只有这么定定的站在这里,芊凝才没有离去,芊荷无法独自回房,一回去就好似看见芊凝正笑着招呼自己过去。
“罢了!”温婕妤说着进了寝殿。
各宫会见宾客的地点通常是在暖阁,温婕妤也是第一次进入胡承华的寝殿。
红木门上雕刻着复杂而高雅的图案,到处透着一种精致而婉约的气质,轻轻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精致的圆桌,上面铺着上好的锦缎,一套精致的茶具安静的摆放在那里。
一道屏风将房间隔为两半,越过屏风是一道又一道的纱帘,一阵清风拂过,房内的淡粉色纱帘轻轻地曳起。屋里散发着淡淡的香气,绕过屏风,能看见从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再往里看,是一张柔软的木床,精致的雕花细腻考究,墙的东北角摆放着一列同色的书柜,暖暖的阳光从朱红的雕花木窗透进来,零碎地撒在了一把支起的古琴上,透过香炉飘出的氤氲烟雾,能看见有一美人正躺在床上。
“温婕妤!”芊蓝见温婕妤进了寝殿,便福了福身。
“你们承华睡了吗?”
芊蓝摇了摇头。
“那我进去瞧瞧!”
芊蓝又点了点头,芊蓝今日看起来有些木讷,不似往常的八面玲珑。
“胡妹妹!”温婕妤唤了声。
这一声呼唤终于将元熙从胡思乱想中唤醒,元熙转过脸见温婕妤已站在了眼前,忙坐起了身。
“看你憔悴的,一夜未睡吧?”温婕妤关心道。
元熙没有言语,只点了点头。
“哎!”温婕妤叹了口气,又言道:“还记得我上次劝你的话吗?我以树喻人,妹妹是个聪明人,我想是听得懂得!你不能只认一样,就好比这院子里只有海棠!你把侍寝那条路都堵死了,在这宫里还怎么活?”
元熙仍旧没有言语,她虽与温婕妤交好,那也是因为永乐的缘故,并未达到无话不谈的境地。
温婕妤见她仍旧不声不响,想是已听了进去,便又说:“你和我不同,我好歹有个公主,即便皇上心里没我,这宫里也总有我的一席之地,我是公主之母,没人敢把我看低了去。可你呢?你有什么?即便你不在乎这些,可你身边的人呢?假若你有恩宠在身,尚食局敢送来馊腐的东西?太医院敢罔顾人命?”
突然间万剑穿心,元熙最不想承认的却被温婕妤一语道破。
温婕妤见元熙的肩已微微颤抖,知道她有些动容,便继续说道:“我今天同你说这些,也全因永乐喜欢你,心里有你。你若是个有担当的,也别辜负了那些在意你的人!”说罢便起身离去。
元熙滴水未尽,在床上躺了半日。直到月挂枝头,才起身微微用了些粥水。
外面的月光皎皎,照的窗外一切好不真切。元熙从床上赤足下来,未着鞋履,仿若只有大理石地面的彻骨凉意,才能浇灭自己的心火。
元熙不自觉得移到了窗前,暗夜里的皇城庄严肃穆、毫无生气。
元熙定定的站在窗前,直直的望着天上的月亮。邺京昼夜温差极大,夏夜的风充满凉意,元熙的裙摆和青丝在风中飞舞,由于穿的单薄,她冻的打了个寒颤。明明很冷,但却仿若只有受冻,她能才减轻心中的罪恶。
温婕妤的话在元熙的脑海中盘旋:“假若你有恩宠在身,尚食局敢送来馊腐的食物?太医院敢罔顾人命?”
是啊!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拒绝了侍寝,芊凝怎么会有这个下场。
“你若是个有担当的,也别辜负了那些在意你的人!
芊凝虽死了,芊蓝、芊芸、芊荷、崔更、常永还依附着自己,这些人没有在如此境地下离自己而去,难道自己还要让她们做下一个芊凝不成?
自己不能这样自私了,自己不能眼睁睁见对自己好的人一个个过的如此不堪,元熙又想到了芊凝临死前的样子,不自觉的便湿了眼眶。
“刘义,你瞧,胡承华是在拭泪吗?”皇上自打被元熙拒绝侍寝后边一直心有怒气,虽将后宫嫔妃上下宠幸了个便也压制不住心中之怒。索性今个哪个殿也不去,宿在了自己的式乾殿,可皇上心里有事,夜不能眠,便出来散步,谁知脚不受控制地走到了含章殿。
“奴才瞧着胡承华是在拭泪。”刘义附和了一句。
“刘义,你说这胡承华好端端哭什么?是不是朕这些日子没理她,她有些伤心,她心里有朕对不对?”皇上自作多情的问道。
刘义转了转眼睛,暗自觉得皇帝的自作多情有些好笑,胡承华哭是不假,那是因为含章殿死了人,又和皇上有什么关系,但人精似的他怎能如实回答,于是便一本正经说道:“承华心里有没有皇上奴才不知,皇上若想知道不如亲自去问问承华!
皇帝斜了一眼刘义,暗道:“好你个刘义!不知收了胡承华多少钱财,竟敢摆朕一道。”
于是转身出了甬道,往式乾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