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老爷见韩半仙有送客意,尽管心中有很多疑问,也不好拖沓,就和夫人一起再行礼,迟迟疑疑走出土地庙。
他的小舅子正在门口唉声叹气等着,见姐姐、姐夫走出来,连忙迎上两步。
彭老爷把手里的纸条给他看。
小舅子一拍大腿:“这正是了!我们寻找祥儿时,确实经过一座山,山腰有个地方就叫岭坪,那里真有一棵果子大哥!”
“啊,真的?”彭夫人想笑,却又哭了。
彭老爷也激动不已,却提醒道:“低声些!”
若被别有用心的人听了去,抢先到岭坪对祥儿不利,那就糟了。
儿子失踪后,彭老爷也亲自到邻县去寻找,因为年纪大了,行动不便,只在山下面守着,上山寻找之事全盘托付给小舅子。
小舅子向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说:“因为这岭坪离祥儿失踪的地点比较远,也没什么异样,果子大哥那里没有痕迹,我就没有向姐夫您提起。现今这半仙说得这么准确,少不得我连夜赶到邻县再看看。”
说着转身吩咐下人:“快快备好火把和马匹!”
彭老爷说:“一切交给五弟你了。费用多少不要计较!”
“晓得的!”小舅子跃上马背,告辞而去。
夫人回头看看土地庙,问丈夫:“莫非是土地老人见我们平日常做善事,特地派半仙降临指点迷津?”
彭老爷说:“可不是!刚才只了给例银,看来给少了。”
“要不,回去再多多给些吧?”夫人问。
“算了,回去倒显得刻意了。只要找到祥儿,多少钱我都愿意给!”
夫妻俩相扶着上了马车,迤逦而去。
韩牛栋从窗户看到彭家小舅子飞马而去,就说:“彭家连夜寻人去了!”
一会又说:“彭老爷夫妻也回去了!”
再一会,想起一个名词,就问:“什么是果子大哥?”
漓豆正在纸上涂涂抹抹写什么,回应说:“就是一棵树。有那热心人士,怜悯走路人辛苦,会请来法师,在上山下坡的路边选一棵有灵性的树,给树开了光。这树就叫果子大哥。以后行路人经过,拗一枝树枝,敬献到果子大哥树前,虔诚祈祷,之后会走路不累,顺风顺水。”
“这么神奇?”
“神奇!”
韩牛栋想到师父的判词,明白了:“‘大哥树下,食豆饮冰’,即是说彭家少爷现今就在果子大哥树根下,有豆子吃,有冰水饮。”
“差不多。”漓豆说,“不过不是在树根,而是在树下方,一个不容易找到的溶洞。彭少爷不小心跌落溶洞,爬不出来了。”
“他不会喊叫么?”
漓豆仍然低头涂抹:“那溶洞极深。而且,他吃的豆子虽然可充饥,却弄哑了他的喉咙。”
“原来如此!师弟你真厉害,好像在空中看着地上一切似的!”
“别夸啦,我鼻孔都能开四家马车了!是神仙见我可怜,又念彭家世代行善,不忍断了其香火,才托梦给我提点彭家......”
其实,按《丁酉年乌木郡郡志·杂言》所记,再过半月,又有一路人不慎在果子大哥处滚下去,因他有同伴,发现了溶洞,也发现了洞内的彭公子。
无奈,发现得迟了。
救治的医生说:“若是早五日发现溶洞,还有救。”
如今时光倒流,漓豆既然得知此事,自然出手干预,提前十五日将内情告诉彭家,彭公子应无恙。
至此,她不得不承认,借师父之口“算命”,收获的似乎不仅仅是钱财。
此夜,彭老爷慷慨给了二两酬劳,等找到人,肯定还有大笔进项。念及此,韩氏师徒三人睡得分外香甜。
第二日起来,庙祝过来说早饭煮好了,三人就到厨房去吃。
在云林郡停驻时,漓豆叫韩牛栋买了一只板鸭,这时就拿出来送庙祝:“多谢收留!我们有什么不妥之处,您多多包涵!”
“你个小孩,嘴巴还巧!”庙祝自是答应,提着板鸭乐颠颠回家哄孩子去。
韩牛栋说:“师弟,我发现你不似十岁小盲流,倒似那管家交际的女人。你来了,我和师父越来越妥妥的了。”
漓豆瞪他:“别贫嘴,随我上街买些物品去。”
“什么物品?”
“去到便知。”
韩半仙在后面问:“若有人来求算命,又不似彭家这样有神仙提点,该如何?”
漓豆狡黠一笑:“师父平时如何就如何,多说些好话、模棱两可的话,师父当知‘少年多夸,中年多问,老年多难’。再说,徒儿估计今日没有顾客来。”
“为何?”
“徒儿昨晚举着挂帆穿街而过,看到的人都说好大口气,又见彭家前来,肯定都在静候彭家的结果。”
韩半仙明白了,乐得悠闲:“那,替为师筛几两酒回。”
“晓得的!”
半个时辰后,两个徒弟回来了,大包小包的。
韩半仙一看,都买些什么呀?杀好的阉鸡一只,连骨带肉、有头有尾的猪肉一块,蒸饼若干,香火蜡烛若干......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好事。”两徒弟不直接回应,拿阉鸡和猪肉到厨房煮去了。
很快煮熟,漓豆抹干净八仙桌,韩牛栋将阉鸡、猪肉摆上,竹筒里放进沙,插上香火蜡烛,点燃。
明晃晃的蜡烛映得屋子暖起来。
漓豆将韩半仙推到桌子旁坐下,俯身就跪。
韩牛栋也跟着跪下了。
“哎,你们这是做什么?”韩半仙急了。
漓豆将手举过头顶,行了一个长揖:“师父,请收下徒弟!”
果然!韩半仙证实心中所想,连忙说:“既漓豆拜师,牛栋你掺和什么?”
韩牛栋说:“师父,我虽说是您的徒弟,可从未行过拜师礼,今次师弟说要举行个仪式,我也一起吧!”
“哎,这......”韩半仙手忙脚乱,走两步将二人扶起来,塞到椅子上。
两个徒弟疑惑不解地望着他。
“你俩先听我说话吧!”韩半仙一声叹息,开始讲述。
“我本是京城人士,也学了一些经传,因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自己选择漂泊江湖。当时想,出了京畿后,遇到的第一个人什么职业,我就从事此业。谁知碰到个算命瞎子!”
漓豆和韩牛栋对视一眼,暗暗稀罕。
韩牛栋说了句“我不知道”的唇语。
韩半仙无视二人的小动作,继续说:“我跟瞎子师父学了一个月算命,实在学不下去,就辞别师父,仍然四处游荡。”
不会吧,师父学习如此不勤奋?两个徒弟又对视一眼。
“后来,又发生一些事情,我下定决心不再回京。但是盘缠也用光了,干脆就撑起挂帆,算命度日。直到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