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现在这么绝情也好,断了她对过去的所有念想,她就可以义无反顾地继续前行了。
又是一个春天来了,秋艳开始织毛衣,那是为两个孩子织的。
她可以不再纠结过去的对错,也可以把精力放在工作和学习上,但是对孩子的思念,还是日夜侵袭着她的思绪。在表面的平静下,秋艳的内心还是有挥之不去的苦涩。
她一针一针地编织,把爱和思念都织进了毛衣的针脚里,她想像着他们穿上她的毛衣,就如同她将他们拥入怀中。
当她终于把两件都织完邮给了嫂子,她又开始担心程军的父母会是什么反应。离婚的时候他们是反对的,他们一直在劝秋艳原谅程军。
可是现在呢?她已经从那个家净身出户了,也许现在那个女孩子已经和程军结婚,成了他们的新儿媳,他们的态度也就不一样了。
对于程军的一切近况,秋艳是不知道的。她不是不能知道,而是没有勇气知道。她不问,嫂子也就不说,每一次通话,只是报个平安,问问小忠过得好不好。
程军的话题似乎成了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禁忌。但是在嫂子收到她邮件后的第一次通话中,终于不可避免地提到了这个话题。
“他们怎么说的?衣服合适吗?”秋艳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程军没在家,他父母不收衣服。”
“他们为什么不收?”秋艳很意外。虽然她知道程军的父母很情绪化,但没想到他们这么绝情。
“他们说你既然不要孩子了,以后也不用联系了。”嫂子低声说。
秋艳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你别难过,你也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等你回来了,离这么近,孩子总还是能见到的。”嫂子竭力安慰着秋艳,但是自己的声音也开始哽咽。
“我知道了嫂子,我还要上班,回头再说吧。”秋艳说。
挂了电话,秋艳一下哭了出来,几个月来积压的悲伤、自责一下涌上心头,她哭得撕心裂肺。现在还不到上班时间,在老板和陈晨来到之前,她决定允许自己放任地哭一次。
哭了很久,她感觉心里轻松了一些。她洗了洗脸,看着镜子里红肿的眼睛,她对自己说,记住,这就是人走茶凉,永远不要对人性有太高的期待,他们的绝情永远超越你的想象。
秋艳不怪他们,因为自己也做了一个绝情的选择。他们现在这么绝情也好,断了她对过去的所有念想,她就可以义无反顾地继续前行了。不让情绪控制自己,要用野心撑起未来,她对自己说。
老板和陈晨都来了,秋艳放下了纷扰的思绪,开始做一天的准备工作。老板显然是发现她哭过,但是他没有说话。
“高姐,你怎么了?”陈晨看着她哭红的眼睛问。
“没什么,女人就是情绪化。”她故作轻松地笑笑说。
“但是你并不情绪化啊!你遇到什么事了吗?”陈晨看起来很担心。
“小陈,你来帮我挪挪这个。”老板站在沙发旁边对着陈晨喊。
他知道秋艳又想起了往事,提起这些必然再让她伤心一次,所以他故意支开了陈晨。
挪完了沙发,陈晨还是观察着秋艳,但是并没有再问什么。
“小高啊,我跟你商量个事。”中午没有顾客的时候,老板说。
“什么事?”秋艳问。
“我这个店一直是以男士理发为主,但是你也看到了,老主顾中,女顾客也有一些。她们一直建议我增加美容洗面这些,现在你来了,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学这个。”老板说。
“是你教我吗?”秋艳问。
“我不会那些。但是我有个朋友是做女士美容按摩的,你可以去她的店里学一阵。”老板说。
“可是我们的店里也没有按摩的地方。”秋艳扫了一眼理发店,看不出哪里能腾出地方做个隔间,总不能让女士和男人们共享这个大间吧。
“这个理发店的租约过两个月就到期了,我租了个新的地方,比这里大。”老板说。
“哇,好消息啊。我们的理发店扩张,高姐独挡一面。”陈晨说。
“不要吃醋,也有你的好消息。”老板说。
“我的好消息?难道我也去给女士按摩?”陈晨说。
“你想得美。你跟我也有三年了,是时候独挡一面了。我决定把你晋级为正式的理发师,谢谢我吧,你涨工资了。”老板说。
“谢谢师傅,今晚我请客。”陈晨说。
“不错,算你有良心。”老板笑着说。
秋艳也振奋起来,这个消息驱散了她心里的愁云,在心情转好的那一瞬间,她又想起了之前老板说的:既然他都变了,你为什么还要在原地打转啊?
生命就像是一潭水,你停止了注入活水,它就逐渐变成了一个臭水沟。学习新的技能未必和成功直接挂钩,但是可以明确的是,它已经给秋艳的生命注入了活水,她觉得自己又找到了生之乐趣。
秋艳和陈晨今天都在迫不急待的等下班。在晚上九点他们送走了最后一个顾客,就跟着老板来到了他新租的店。
这个店比他们现在的店大一倍。除了大厅要宽敞明亮一些,还多出了两个小隔间。
“你学好以后就在这里,你可以给她们做美容,芳香开背,香熏疗愈,看你本事了。今年剩下的几个月你先学理发,过了春节,我就送你学美容,你看怎么样?”老板指着隔间说。
“我要在那个店学多久?用给她学费吗?”秋艳问。
“学费的事你不用担心,至于学多久,我也说不准,三四个月吧。”老板说。
“师傅对你偏心啊!”陈晨感叹说。
“我刚给你涨工资。”老板瞪他一眼。
“我开玩笑的。”陈晨说。
“好了,现在参观完了,陈晨你说吧,我们去哪里吃饭?”老板问。
“现在已经过了吃饭的点了,我们去吃夜宵吧,我知道有个地方很好,走吧。”陈晨说。
老板开着车,带他们到了陈晨说的饭店。饭店还有一两桌客人没吃完,外面的夜宵桌子已经摆好,已经有几桌坐上了人。他们三个也找了个地方坐下,开始点菜。
喝了几杯啤酒,等老板去饭店里面上洗手间的时候,陈晨问:“高姐,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你怎么还想着这个?”秋艳说。
“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什么事还瞒着我?”陈晨说。
“没有,只是不想烦你。”秋艳说。
陈晨是个善解人意的人,但他终归是太年轻,不一定能理解婚姻里的这些烦恼,所以秋艳不愿意跟他提起。但陈晨并不认为自己不成熟,他很相信自己的共情能力。
“你怎么会烦到我?你看不出我很关心你吗?”陈晨说。
秋艳觉得语气有点暧昧,就抬头看了看陈晨。陈晨并不逃避,他看秋艳的眼光好像是在说,对,我就是喜欢你。
不可能,不可能,秋艳在心里说。陈晨比她小五六岁,又是本市的,他怎么可能对自己有意思呢?
秋艳在少女时代就没有自信过,现在几乎是自卑了。她生过两个孩子,现在是一个离婚的女人。她还年轻,但是比起这个城市的同龄人,她看上去至少比她们老了七八岁。
她比不上她们纤柔的身姿,优雅的气质;也没有她们细嫩的皮肤,从容的谈吐。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十足的乡巴佬,所以她根本没想过陈晨会对她有爱慕之情。陈晨真的很懂事,很成熟,但他太帅了,那是她配不上的帅。
“谢谢你的关心,只是家里的琐事而已,有了事业,那些都不重要了。”秋艳说。
“自己感情的事也不重要吗?”陈晨问。
“我没什么感情的事。”秋艳听出他话里有窥探自己想法的意思,就一口否认了。
“你是独身主义吗?”陈晨问。
“独身主义?这个倒是值得想一想。”秋艳说。这是第一次有人当面提到这个词,她以前只是在电视里听过。
幸亏老板这时候回来了,才避免了秋艳的尴尬。对于紧追不放的陈晨的追问,她几乎已经失去了最后的防线,要对他和盘托出自己对爱情的失望,对人性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