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啦啦,啦啦啦......”
自从进入船舱,漓豆的嘴巴就没有停过,不是哼没有内容的“啦啦”调,就是唱应时改编的民谣。
她将沿路买来的零食摆在桌面,又唱:“锣鼓打得响纷纷,惊动几多众乡邻。跳上船头我吟吟笑,美酒美食桌面陈。”
一会又唱《笊篱十八怪》:“蛤蟆跳水被溺死,山顶蕹菜吃黄牛。耗子叼猫过屋顶,鲤鱼拖网上沙洲。......”
韩牛栋开始还觉得有意思,到后来实在受不了,捂住耳朵喊:“停停停,再唱唱我也跟着你盲流了!”
漓豆看看师父,师父正津津有味嚼着她送的卤水鸭下爬,没有丝毫恼怒。
哼,师父不反对,师兄算什么?漓豆眸子一闪,又唱几句:“十指尖尖出地笋,红绣花鞋好招摇。龙王见到不入海,你是谁家细阿娇?”
韩牛栋崩溃了,夺门而出。
漓豆顺势坐到他腾出来的坐榻上,托着腮帮欣赏窗外的风景。
到了云林郡码头时已是黄昏,三人须在此住一晚,再继续行程。
漓豆笑不出来了:师父只肯订两间房,他自己一间,两个徒弟一间。
陈半仙在柜台上排出四个五铢钱:“两间,一间两枚五铢钱,四枚一共二十铢......”
手里是有十三两银子,只是刚刚添了一张嘴,他一个人要包养两个,压力大,能省一铢是一铢。
韩牛栋嘿嘿笑:“师弟,你和我住。”
漓豆赶紧将师父拉到一边,说:“师父,我必须自己住。我能预测事件,完全靠梦中作法请神仙提示,师兄睡觉打呼噜,会吓跑神仙的......”
“哦?”韩半仙明白,就说,“那我仍然和牛栋住,你自己一间。”
“谢师父!到了乌木郡,我们就做一单大的,赚了钱,一人一间不成问题!”
韩半仙听了别扭,感情到了乌木就要上山落草似的。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二十多年沦落江湖,算命全靠欺瞒猜骗,比大盗好不了多少。
于是更加期待“做几单大的”,再找个清净之地隐居,洗涤洗涤身心。
只要能成,暂时和韩牛栋挤一挤又何妨?
韩牛栋又邀师弟出去行街,漓豆不想去。
既拜了师父,不好将脸涂得太脏,这里离笊篱城太近,被人认出不好。
韩牛栋奇怪了:“你上了船之后,虽说很开心,可是这也不去哪也不去,在船上就只待舱里,在客栈只待房里,难道要躲避什么人?”
漓豆说:“我哪里见不得人?在笊篱城我哪里不去?现在这样做,自是为大单做准备。”
韩牛栋一听“大单”,乖乖闭嘴。
一宿无话,天亮时继续上路。
这回先坐半天马车,翻了一座山,来到另一条河——背篓河源头,从那里又乘船。
一路顺流,漓豆更活跃了,开始出舱活动。
她站在船头,见两岸洗衣码头有妹子洗衣服,就高声大气唱歌调戏。
洗衣妹子恼了,向客船戽水。
韩牛栋听得面红耳赤,这回倒躲在船舱不敢出来了。
顺水推船,很快到了乌木郡。
漓豆将师父卷起的挂帆打开,高高举起,从街上迎风而过。
挂帆上写什么?
“神算家族第十九代传人,天下无敌,料事如神,神机妙算,百发百中,百试不爽。”
不知是韩牛栋还是漓豆,在“百试不爽”后面添了小小四个字“一语成谶”。
因为要住一段时间,师徒三人找了间土地庙住宿。
这土地庙名声小,规模却不小,还请了一个庙祝,将里里外外管理得井井有条。
偏房设几间客房,供远道而来的信徒过夜,也收些香火钱。
韩氏师徒就租了其中三间,一人一间。
漓豆当然自己住一间,韩半仙单独住是因为,他要开张营业。
果然,才吃罢晚饭,顾客就迫不及待找上门了。
来者是一对年近花甲的夫妻,衣着很光鲜,却满脸愁容。
还未开口,韩半仙说:“好,是有缘人!请坐。”
夫妻俩对视一眼,相互搀扶着坐下。
韩半仙又问:“请问贵姓?”
“姓彭。”
韩牛栋连忙将笔墨纸砚摆到师父面前,韩半仙执起笔,在纸上写下大大“彭”字,然后盯着这个字,一边用右手给桌子搓澡,一边下判词。
“你这个姓,带有刀剑弓箭,平时行事须谨慎内敛,忌狩猎武斗,因为这些活动刀剑极多,会相冲相克。”
两夫妇直直腰,似乎想说什么。
他俩刚刚听人禀报,有这么一位“料事如神”的算命先生从街上走过,连忙赶过来。
死马当活马医吧。
只听算命先生又问:“两位有家人因狩猎武斗出事?”
彭老爷还想再瞒一瞒,夫人却抹起泪来:“不瞒先生,我们儿子与好友到邻县打猎,已经失踪十日了!”
失踪十日,哪里还有命?所以说死马当活马医。
谁知韩半仙却说:“贵姓‘彭’字,除带刀剑弓箭,还带‘豆’,贵公子当靠林中野豆存活。”
“啊!”彭夫人惊得嘴巴合不拢。
“‘彭’字三撇亦为‘川’。‘川’,水也,贵公子落难的地方有豆,有水。”
任是矜持如斯的彭老爷也坐不住了,站起来郑重地作揖:“恳请先生算算,犬子能平安归来否?”
说着呈上夫妻俩的八字。
韩半仙左手拿起八字,右手继续“搓澡”,嘴里开始运算:“从你俩八字看,命里有一个儿子,三个孙子......”
夫人含泪叫出来:“啊,有孙子!先生,我祥儿真活着?”
“活着,且能找回来。”韩半仙很肯定地说。
彭老爷激动得胡子都颤抖:“敢问先生,如何寻找?”
韩半仙淡定如故:“得看您和贵公子缘分深浅。请书写一个字。”
韩牛栋将毛笔递给彭老爷。彭老爷略一思索,写下“平”字。
此刻所求,唯愿祥儿平安。
韩半仙看着这“平”字,点点头。
彭氏夫妻盯着他的嘴,大气不敢出。
“好!父子、母子缘分深厚,就看造化了!”韩半仙说着,在“平”字旁边添“土”字旁,又写下四句话。
韩牛栋将纸条递给彭氏夫妻。
彭老爷展开看时,只见上面写着:“不在岭顶,却在岭坪。大哥树下,食豆饮冰。”
说着半闭眼睛,不再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