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那梁子若,打猎回来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把张承宇的长剑、匕首和那个小包裹往床上一扔,一头栽倒在床上,头枕着双手平平地躺着,眼睛盯着屋顶,心里又开始琢磨着,应该去玩儿什么其它的东西了。
这时,她的贴身丫鬟 —— 灵溪,拎着饭菜,进来摆在桌上,招呼她起来吃饭。这时她才感觉到肚子饿了,便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抢到桌前。抄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通常,她和哥哥的饭菜都是直接送到私塾,在那里吃的。灵溪知道她很少会呆在那里,但知道她无论跑到哪里去玩儿,最后都是回到自己的房间的。
饭还没吃完,铁蛋儿就带着一个名叫小柱子的孩子,跑来拉她去斗蛐蛐。原来小柱子在后园子帮忙种菜时,在草丛里抓到了一只少见的“青麻头”,要和梁子若的几只斗一斗,赢些零钱。梁子若一听,眼睛一亮,立刻来了精神,马上带上自己的能争善斗的“黑头将军”,跑到后院,躲起来跟小柱子斗起蛐蛐来了。
她不无得意地告诉小柱子,不用自己的“青麻头”上阵,自己的“黑头将军”就能打败他的“青麻头”。不想她这只身经百战的“黑头将军”竟然不敌小柱子的“青麻头”,败下阵来,令梁子若很是不爽。她是决不会认输的,于是又回去搬来她的“大将军”。
三个孩子围着那个盛着两只蛐蛐的小罐子,大呼小叫,呐喊助威。最后“大将军”还是斗不过那只“青麻头”,被追得到处跑,威风丧尽。梁子若无奈,只好又回去请出自己的“青麻头”。谁也没想到,两只“青麻头”斗到傍晚,竟然不分胜负,于是三人约好来日再战。
次日,梁子若又找了个借口,溜出私塾,跑到后院再战。然而这一战竟斗到申时,仍然不见高低。梁子若还要继续斗,定要赢了方肯罢休。小柱子心中有点儿害怕,不知又要斗到何时才能见胜负。于是对梁子若说道:“吾等勿得再斗,吾算小姐胜出,如何?”
梁子若一听,使劲儿摇头不允,道:“谁要你谦让于我? 真赢方可算赢。” 三人约定次日续战。
第三日激战正酣之时,忽听院子西头有人大声喊叫,梁子若差铁蛋儿出去查看。一会儿,铁蛋儿回来道:“有人于‘静思斋’中叫喊。”
梁子若一边紧盯着自己的“青麻头”助战,一边心不在蔫地问道:“何人被关于‘静思斋’中? 为何叫喊? 速去令其闭口!”
铁蛋儿一脸迷惑的神色,回道:“正是那日打猎返宅之时,于山中捉得之山贼。彼要小姐还其包裹,放其出去。小姐如何却已忘却耶?”
梁子若一听,又来了兴趣,心下暗想:“吾正发愁每日做何玩耍,先留住小子,使其助我玩耍一番。” 于是抬头问道:“前次捉得之山贼? 为何尚未离开?”
铁蛋一脸苦笑,应道:“彼自称并非山贼,小姐曾称欲查看其包裹,以证验其中并无赃物。”
梁子若双唇聚成一圆,然后一撅嘴,道:“噢—— 记得了,记得了。那包裹中仅有两件衣物,定非赃物。不过,不可便宜了他。走,过去一视。”于是三个人扔下蛐蛐不管了,一齐朝“静思斋”而去。
张承宇正在叫喊,忽见角门一开,那少女和铁蛋儿及另一少年走了进来。张承宇面色严肃,道:“小姐,请还吾包裹,放我出去。”
梁子若好像不认识他一般,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汝到底是谁?为何藏匿于深山之中?”
张承宇一听,前两天跟她说的,全白说了! 他暗想:“看来不可与其争辩,全无结果,需杜撰个缘由诈蒙之。 ” 他这样想着。突然想起了他们误把自己当作山贼,想必这一带山贼定然不少。于是灵机一动,答道:“小姐,实不相瞒,小人姓林名二。与几位挚友合伙做些生意,不期路遇山贼,挚友被杀,财物被劫。小人死里逃生,于山中走失,其后偶遇贵庄诸位。”
梁子若听罢,觉得这说法还能说得过去,于是道:“噢,原来如此。那包裹虽不似赃物,可现今却不能归还于你,除非……”
张承宇强压住心中怒气,可还是忍不住质问道:“汝等诬陷他人为山贼,强夺他人财物,私设牢狱,还有无王法?”
梁子若觉得他迂腐得可笑,“咯咯”笑道:“讲这些道理何用? 如若不想讨回包裹,那吾等尽可以走开矣。” 说完,转身假做欲离开之状,同时以眼角偷偷瞥向张承宇。
张承宇见好不容易将她引来,生怕她这一离开,又是几天无人理睬,故急忙道:“小姐请留步。你刚才说‘除非……’,除非怎样?”
梁子若见张承宇一付心急火燎的样子,心中感觉好笑,道:“除非……,除非助我干五件事。”
张承宇受制于人,别无它法,心想:“做几件事应该不难,但伤天害理之事却是不可。” 于是慷慨激昂地回道:“违背道义、侠义之事却绝不能做。”
梁子若笑道:“需做之事,绝无那般高尚。”
张承宇眼珠一转,又道:“既如此,吾可应允。不过五件事,却是过多,三件如何?”
梁子若听罢,又“咯咯”地笑了起来,声音悦耳,似银铃一般。她在粗木珊栏前,来回踱步,边踱边道:“既然五件不妥,那便十件如何?”说完,以手捂着嘴,暗中窃笑。
张承宇一听又急了,道:“说着五件,却如何变作十件了?”
梁子若学着张承宇的样子,反诘道:“‘说着五件,却如何变作三件了?’”
张承宇只好摆手道:“罢,罢,五件便五件。小小年纪,竟这般无理,看将来谁敢娶你?”
梁子若头一扬,嘴一翘,道:“不劳忧心,自有那聪颖之人敢娶。”
张承宇又连忙追问道:“需干那五件事为何? 干事完毕,吾即取包裹走人。”
梁子若又咯咯笑道:“吾尚未思定。想好一件,即告知一件。”
张承宇一听,顿时心中火冒三丈。他正要发作,可转念一想:“如再与其论议下去,彼若变回十件,说不定亦是二十件,却又奈何?” 他于是强压下怒火,尽量平缓地回道:“欲干事,终不会囚于此处干事吧?”
梁子若眼珠一转,笑道:“这个自然,铁蛋儿,速去问赵伯,看宅中有何空缺。”铁蛋儿答应着正要出去,梁子若又瞧了张承宇一眼,对小柱子道:“带去沐浴,且取衣裤于他。” 说完,她便走出了角门。
过了一会儿,铁蛋儿回来了,他告诉张承宇膳房缺一个帮手,赵伯要他到膳房去。说完,便取下挂在墙上的钥匙,打开狱室的门,放张承宇出来。小柱子要铁蛋儿先带张承宇去洗澡,自己去拿一套衣裤。张承宇跟着铁蛋儿,一边走一边打听梁家的情况。
铁蛋儿道:“小姐留你,便是说汝并非山贼。进了梁家,吾等即为一家人矣。” 张承宇心中苦笑道:“汝以为吾愿留于此地?”心中想着,但不做评说。铁蛋又简单地讲了梁总镖头、梁夫人、梁明赫和梁子若,以及三个镖头的情况。告诉他说,梁夫人和梁明赫,对仆人们管教颇严,常循家规办事,让他小心。总镖头和梁子若,则不拘礼数和小节。赵伯是梁家的管家,梁家的一应日常物事,均由赵伯打理,等等。
张承宇洗了澡,剃了胡须,换了衣袍,便随铁蛋儿来到膳房。
膳房坐落在正房的东侧,穿台正好从正房和膳房之间穿过,通到后院。张承宇抬头看到膳房的门上悬挂一块横匾,上面写着“烹珍堂”三个字,他不禁心中好笑,暗道:“岂不是灶房乎?亦取了如此雅致之名字,吾看梁夫人着实品味高雅啊!”
进得膳房门来,只见沿北墙有一排锅灶,并排四口大锅一字排开。灶上的横杆上挂着猪腿、鸡、 兔子和鱼等肉食。西边则是两个小锅灶,东墙下摆放着四口装着水的大缸,南面沿墙是一溜案板。虽然锅灶还没有开始生火,但膳房里却是一片繁忙景象。 只见有人双手在案板上的盆里揉着什么、有人在剖鱼、有人在洗菜、有人在切肉,有个少年在往锅灶前搬运柴禾。
铁蛋儿带着张承宇,径直朝那个站在旁边的管事人走了过去。这位五十出头的中年人,便是这里的大膳夫,人称“庖栋”。那个在切肉的三十多岁的青年人,是小膳夫,大家称他“庖石”。庖栋打量了张承宇一下,见他虽身穿粗布仆人衣衫,却不似经常劳作之人,便问他是否做过饭。张承宇虽有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但却从未真刀真枪、像模像样地做过饭。小时候,他时常跑去膳房玩儿,不是因为捉迷藏,就是跑去找东西吃。在家时,他从小到大都是饭来张口的,从来都不知道怎么做饭菜。他见庖栋来问,只好如实回答。庖栋似乎并不介意,让他先去帮忙洗菜、切菜。
经过梦雾里的劳动经历,以及出山的生死磨练,张承宇已经深知并体会到底层百姓的疾苦,已能毫无怨言地做任何繁重的体力活儿了。就这样,他在不到两周的时间里,便熟悉了所有做饭的准备工作,并开始跟两位膳夫学习做饭炒菜的本事了。
他每天趁其它人尚未起床之时,一大早便爬起来,偷偷跑到后山脚下,研习在梦雾里学来的轻功和剑法,从不敢耽误。然后到膳房,帮助准备早膳。因为梁家吃饭之人众多,早膳一过,马上又要准备夕膳,每天都很忙。他一直在等待梁子若来找他去做事,可是一直没有消息。他隔三岔五都能看到梁子若,见她不是揪着这个孩子玩儿,就是拽着那个玩儿,可就是没来找他。他正准备见到她问一问,没想到这天机会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