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死病中惊坐起,小丑竟是我自己(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四十六集
裕王怔怔地看着手中这封,“赦免户部主事海瑞诏”,一时间满脸尴尬、百感交集,也不知道自己昨天是被鬼迷了心窍、还是被猪油蒙了心,好死不死的,怎么就信了张师傅的鬼话,大清早就领着儿子、带着王八,兴冲冲地跑到老父亲面前抖机灵,真特么是光着屁股推磨,转着圈的丢人现眼啊。于道长而言,张居正纯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单纯就是脑子进水外加没有主见,听风便是雨、人云亦云。道长此时已是油尽灯枯,也懒得去计较这些,脏心烂肺的破烂事儿,目中带着几分调侃,一本正经地嘱咐道,“张居正说过,海瑞是‘国之利器’,这话说得平常,这个海瑞,是大明朝的一把神剑,唯有德者方可执之。朕躬德薄,你呀,你比朕仁厚,留给你,将来对付那些贪臣墨吏,或要推行新制,唯此人,可一往无前,所向披靡”。直到咽气的前一天,道长依旧关心,张居正在王府书房里,偷偷跟自己儿子说了些什么,算是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一把,什么才叫真正的城不倒、人不退。
大明神剑也好、国之利器也罢,此刻都跟道长没什么关系了,道长给裕王准备了三个师傅,外加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刃,将来或是铁腕肃贪、或是变法改制,这些人,自己儿子总能用的上。三个师傅若是贤,便任由他们放手施为、次第用之;三个师傅若是不贤,便用海瑞这把神剑,削了他们的脑袋。这就是道长最后的安排,先给裕王手里塞把杀猪刀,然后再安排三个师傅来给儿子打下手,师傅们若是乖乖听话,杀猪刀就只用来杀猪;师傅们若是不听话,比如像后来张师傅那样,让大水淹了山头,杀猪刀也能拿来砍师傅。本来道长临走前,把一切都安排好好的,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老父亲也想不到,六年后儿子就去下面找自己团聚了,只剩下一对孤儿寡母,由着张师傅肆意妄为、予取予求,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裕王心中半是羞愧难当,半是舍不得父子阴阳永隔,忽而又意识到,从今往后,大明朝这幅风雨飘摇、千疮百孔的千斤重担了,就只能靠自己一个人去挑了,顿时觉得一阵彷徨无助,犹如泰山压顶一般,压的他喘不过气来,未等道长把话说完,便已是泪如雨下、连声抽泣不止。
道长被儿子的哭声搅地是心烦意乱,自己明明还没咽气呢,这孙子才刚哭完,儿子又接着哭,真有那么多眼泪,等自己闭眼蹬腿之后,再来号丧也不迟,用尽浑身力气,不耐烦地吼了声,“哭什么!听朕把话说完”。裕王闻言立刻紧闭双唇,竭力忍住哭声,泪眼婆娑、楚楚可怜地望着道长,道长的脸上满是疲惫,抬起一根手指点着裕王,喃喃地轻声说道,“海瑞给朕上的这道疏,朕看了不下百遍,他曾经说过,他的这道疏百官看不懂,也没有人能够看的懂,这话不错。海瑞的意思是想我大明朝,以民为本,君臣共治。朕御极四十五年,从来都是一人独治,你太弱了,没这个本事,让内阁和六部九卿,多担些担子,用贤臣为首辅”。道长说他把《治安疏》读了不下百遍,确实有点夸张,不过十几遍估计还是有的,海瑞想要在大明朝推行政治体制改革,搞以民为本、君臣共治,海老爷的这点儿心思,文武百官未必是看不懂,大概率是装糊涂罢了。至少裕王爷的那三位师傅肯定是懂得,讲道理,像变法改制这种事儿,师傅们心里都有自己的方案,只不过迫于道长的淫威,不敢明说罢了,这才让一个六品主事抓住机会,先声夺人地打响了改革的第一枪。
讲道理,道长执掌乾坤四十五载,心安理得地做了一辈子独夫民贼,每天都是炼丹、修道、纵情声色,抽空还要治国、平天下,整日里在西苑里面朝海子,春暖花开,万寿帝君的小日子过得,可是比太上老君要潇洒多了,端的是只羡君王不羡仙啊。做独夫民贼虽然爽的飞起,只可惜裕王不如道长远甚,内心仁厚、身体孱弱,心不够黑、手不够狠,胯下长枪不够硬,耳根子又特别软,书房里听师傅的、卧房里听媳妇儿的、出了家门听老父亲的,一辈子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正所谓知子莫若父,道长对裕王的评价有且仅有有三个字,“太弱了”,端的是入木三分、恰如其分。
讲道理,裕王的三位师傅,还有内阁和六部九卿,肯定也不会允许,大明朝再出现一个似道长这般任性的君父,若是裕王真想学他爹,搞独治天下那一套,只怕是撑不了六年,就要提前去下面找老父亲团聚了。关于这一点,道长自己也是心知肚明,所以才专门嘱咐裕王,千万不要学自己搞独裁,只要大水不会淹了山头,适当给师傅们多放点权,搞搞君臣共治也挺无妨,关键是一定要选个贤臣当首辅。道长也端的是个讲究人,自己用严嵩当首辅,爽了足足二十年,临走前却现身说法,苦口婆心地劝儿子,一定要选个贤臣当首辅,双标的令人发指。对皇帝而言,奸臣就好像绿茶婊,陪吃、陪喝、陪玩、陪睡不说,还天天变着花样的说些甜言蜜语,专为哄着君父开心,提供各种情绪和情趣价值;贤臣就好像奋斗哔,自己卷就算了,关键是这厮还要拉着君父陪他一起卷,天天不是奋斗就是进步什么的,除了工作还特么是工作,恨不得连君父行的男女之事,都整成了给大明传宗接代的规定动作,实在是半点生活情趣也没有。贤臣好似奋斗哔、直臣犹如小仙女,没一个是省油的灯,所以说君父宠信奸臣、男人都爱绿茶婊,也确实是有那么几分道理的。
老父亲的谆谆教导,把裕王整的也挺尴尬,那些靠谱的、不靠谱的奸臣,都被道长亲手给扬了,如今除了一个陈公公,朝廷里压根儿就找不着奸臣,全特么都是些忠臣、贤臣、直臣。这众正盈朝的滋味,谁用谁知道,绝对比群魔乱舞要膈应多了,毕竟比起那些东林党来,公公们其实还挺靠谱的。两行清泪从眼眶滑落,裕王双眼通红地望着道长,强忍哭腔,呜咽着问了句,“启奏父皇,我大明朝...哪些是真正的贤臣?请父皇教诲”。裕王也知道自己手下这群清流,好人不多、坏人不少,大多都是些鱼目混珠、滥竽充数之辈,所以才会哭着问道长,到底谁特么才是“真正的”贤臣。道长无声地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想了片刻,双眼无神地看着裕王,讳莫如深地说道,“没有真正的贤臣,贤与不贤,有时候也由不得他们,看清楚了,贤时便用,不贤便黜。朕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你看第三道旨吧”。
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君父骨子里只想做个无道昏君,尽情享受裆下的每一天,自然要选个奸臣做首辅了,何况奸与不奸也由不得他严嵩,一两银子16钱,道长自己拿十钱,剩下的六钱,严嵩父子你们是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有道是,越王好勇,而民多轻死;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裕王好贤臣,满朝全是伪君子,这世上没有什么真正的贤臣,有的只是臣子们的cosplay罢了,人生如戏全靠演技,皇帝想看什么,臣子们就演什么,其实也是身不由己。无所谓什么贤与不贤,臣子们贤时便用、不贤便黜,反正贤与不贤什么的,也是裕王一个人说了算,人选道长都已经替裕王安排好了,只要他自己摆正态度、擦亮眼睛即可。裕王闻言急忙从地上拿起那根法器,用力倒出了第三个纸卷,展开一看,从上到下依次写着,“徐阶、高拱、张居正”三个名字。
道长瘫在软塌上,有气无力地感慨道,“这三个人,朕早就都派做了你的师傅,就按名字安排的先后顺序,次第用之吧”。道长早早便帮裕王安排了三位师傅,徐师傅老裆益壮、高师傅年富力强、张师傅生龙活儿虎,人才梯队的建设,完美覆盖了老、中、青三代。想当初,严嵩一个人就干了二十年的首辅,按照道长最保守的估计,这三个师傅绑在一起次第用之,怎么也能比严阁老一人干的长吧。事实证明,道长的安排确实有些草率了,张居正死于1582年7月9日,三位师傅无缝衔接,拢共才干了16年,还没人家严嵩一人干的时间长呢;当然最拉胯的还属裕王,只当了6年皇帝就撒手人寰了,还没人家徐阶活的时间长呢,不知道的人,估计还以为李妃是个白虎呢。裕王泪眼婆娑地看着这张名单,心中也是感慨良多,自己如今才刚过而立之年,虽说身子骨虚了些,可毕竟没有嗑药的不良嗜好,只要保养好身体,总该比自己老爹活得长吧,若干年后等自己送走了三位师傅,那时候还有何人可用呢。念及于此,裕王痴痴地望着道长,任由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泣不成声地问道,“请父皇旨意,这三个人以后...还有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