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一十六)​江山为名,道长论道(下)
书名:闲话《大明王朝1566》 作者:北宫伯玉 本章字数:3314字 发布时间:2023-04-11

江山为名,道长论道(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四十六集

 

长江为江、黄河为河,只不过长江水清是名水清,非实指水清,只有黄河水浊,才是真正的名实相副,其实圣人出与不出,江水、河水都是一样的混浊,既然清者不清、浊者自浊,又岂可因其名水清而偏用,又岂可因其水实浊而偏废。清流、严党,长江、黄河,贤时便用、不贤便黜,不过这贤与不贤,只存乎于君父的一念之间,直白点说就是,君父说你贤,你就是贤,不贤也贤;君父说你奸,你就是奸,不奸也奸,这就叫心随意转、言出法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道长亲口讲述的为君之道,实在过于深邃,听得小万历如坠云雾之中,于裕王而言,却是真正的醍醐灌顶、如雷贯耳,君父的寥寥数语,替裕王点破了最后那层窗户纸,大明储君即将成为整个天下的主宰,天子无私事、更无私人。大明是一家一姓之天下,却不是一党一派之天下,哪怕过去裕王一直是清流的领袖,登基之后,也要切记,不可只因水清而偏用之,否则众正盈朝之下,大明只怕真的是亡国有日了。

 

海老爷跪在蒲团上,挺直腰板梗着脖子,脸上始终挂着一副不敢苟同的表情,道长眼角余光扫向裕王,面不改色地继续侃侃而谈,“这个海瑞不懂这个道理,在奏疏里,劝朕只用长江而废黄河,朕其可乎?反之,黄河一旦泛滥,便需治理,这便是朕为什么罢黜严嵩、杀严世蕃等人的道理。再反之,长江一旦泛滥,朕也要治理,这便是朕为什么罢黜杨廷和、夏言,杀杨继盛、沈炼等人的道理”。其实海老爷在《治安疏》里,并没有劝道长只用长江而废黄河,他的唯一诉求便是以民为本、君臣共治,真正想要只用长江而废黄河的,恰恰是咱们这位裕王爷,人家毕竟是清流的幕后老板,排除异己、任人唯亲本也无可厚非。道长那番长江、黄河的大道理,也是故意说给裕王听的,只不过顾忌大明储君的面子,不方便直接点破,于是顺嘴便把屎盆子,给扣在海老爷头上了。

 

于道长而言,臣子们贪色好色无所谓,一两银子君父拿10钱,臣子们拿6钱,大家还可以把酒言欢、相安无事;但若是臣子们在酒色财气、吃喝嫖赌之外,起心动念,有了别的花花肠子,比如想搞什么江水齐平、君臣共治;又或者是在道长父子之间,左右逢源、反复横跳,做着两朝开济老臣心的黄粱美梦,似这般大逆不道的行为,便是泛滥。到时候不管你是长江、黄河,水清、水浊,只要是大水淹了山头,道长必会重拳出击,或杀或黜,绝不留情。道长含沙射影的点拨完裕王,又把目光转向海老爷,眼中闪着点点寒芒,举重若轻地说道,“比方这个海瑞,自以为清流,将君父比喻为山,水却淹没了山头,这便是泛滥!朕知道,你一心想朕杀了你,然后你把自己的名字,留在史册里,留在人心里,却置朕一个杀清流的罪名,这样的清流便不得不杀”。

 

讲道理,那些真正有能力也有胆量,水淹山头的大冤种,该杀的不该杀的,早都被道长给清理干净了,至于剩下的那些臣子,要么如徐阶那般忍气吞声、伏低做小;要么如赵贞吉那般,改换门庭、卖身投靠,这些人是既没有能力,也没有胆量,去搞什么水漫金山的把戏。说回到眼前的海瑞,区区一个六品主事,仅凭一篇几千字的小作文,也敢教道长该如何做事,还扯什么正君道、明臣职,说句不好听的,海瑞你特么懂个锤子的为君之道,想淹了君父这座山头,就凭海老爷你膀胱里的那点水分,出水的时候,不分叉就算万幸了,还能怎么泛滥。道长一语道破了海老爷心中的那点算计,无非是想在人心和史册里留个名罢了,却硬是要踩着道长往上爬,有一说一,海老爷这人吧,虽然水清,但良心却是大大滴坏了,这杆枪以后要想儿子用地顺手,还得再敲打敲打。

 

尽管早早便写好了圣旨要赦免海瑞,但道长这会儿,依旧要杀气腾腾地喊上一句“不得不杀”,在生命最后的时刻,给海老爷再玩一把极限施压,看看海瑞这厮,是不是真的悍不畏死。裕王闻言,不由得虎躯一震、菊花一紧,心中暗道一句要糟,张师傅的王八这回怕是白送了;小万历也是一脸懵逼的撅起了小嘴,他搞不明白皇爷爷为啥要骗自己,明明刚才俩人说地好好的,只要自己亲手放了王八,皇爷爷就放了海瑞,如今王八是放生了,这皇爷爷怎么就翻脸不认人了,竟冲着海瑞喊打喊杀的,说好的泱泱大国,诚信为本呢。


道长端坐在龙椅之上,与海瑞对视片刻,双目中的杀机若隐若现,义正辞严地高声说道,“本朝以孝治天下,朕不杀你,朕的儿子将来继位也必然杀你,不杀便是不孝,为了不使朕的儿子为难,朕让你活过今年”。关于饶过海瑞性命的事,道长昧着良心,祭出“本朝以孝治天下”的一杆大旗,强行解释了一波,裕王继位后会不会杀海老爷,这事暂且不提,道长说让海瑞活过今年,是为了不让裕王为难,也不知君父口中这个“孝”字,到底是该儿子孝敬老子,还是该老子孝敬儿子,父既不慈、子也不孝,天无二日、地有二主,以君为本、父子共治,这便是大明朝眼下最大的国情。海老爷眼中古井不波,脸上看不见一丝表情,仿佛置身事外一般,平静地答了一句,“臣,甘愿伏诛,以全圣德”,说罢郑重其事地朝道长磕了个头。此时殿中的空气瞬间跌至冰点,裕王和小万历屏息凝神、正襟危坐;道长则是板着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海瑞,一言不发。

 

大殿之上鸦雀无声,裕王此刻已是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突听得身后道长喊了声“来人”,吓地他心底一个激灵,不自觉皱紧了眉头,生怕道长盛怒之下,要赏海笔架一顿木板子。坐在走廊上煎药的黄锦,一直留意着大殿上的动静,眼瞅着情形不妙,心中焦急却故作镇定,一瘸一拐地走到道长面前,鞠躬行礼,小心翼翼地答了声,“奴婢在”。道长的眼神从海瑞身上轻轻扫过,举重若轻地吩咐道,“叫陈洪、朱七、齐大柱,将这个人押回诏狱”,黄锦点头称是,急忙出去给陈洪传旨。裕王闻言长出了一口气,眉头渐渐舒展,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张师傅的王八虽然白送了,但看道长这般态度,短期内海瑞应该也不会有性命之忧,海刚峰毕竟不是胡汝真,这人只要不死在诏狱里,就总还有希望在。小万历此刻只觉得满腹委屈,根本想不通,皇爷爷为何要故意骗自己,把海瑞从诏狱里拉出来溜了一圈,又给关了回去,自己和父亲辛辛苦苦折腾一上午,结果就是把王八跟海瑞都给整没了,这一波简直是血亏。

 

片刻之后,陈洪站在大殿门口,恭恭敬敬地请示道,“启奏主子,奴婢陈洪等候旨”,道长随口说了声,“进来”,陈洪应了声“是”,一招手,领着朱七、齐大柱二人进了大殿,三人在海瑞身后站定。“押回去”,道长的声音从不远处飘来,“是”,陈洪乖巧地鞠躬行礼,然后朝朱七努努嘴,冷冷地说了句,“提溜出去”。朱七、齐大柱一人一边,架起蒲团上的海老爷,迈步朝门外走去,小万历此时再也忍不住了,委屈巴巴地盯着海瑞渐行渐远的背影,一开始还只是低声抽泣,到后来竟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小万历哭地是梨花带雨、涕泗横流,裕王坐在旁边无动于衷,只觉得心底一阵烦躁,道长看着哭成泪人的孙子,眼中闪过几分怜惜,无声地叹了口气,挤出一丝苦笑,语重心长地问道,“朱翊钧,你是不是想说,皇爷爷说话不算数啊”。小万历抹了把泪,转过头咧着嘴,呜咽着回了句,“臣不敢”,道长微微颔首,立刻换了副过来人婊的模样,理所当然地教训道,“知道不敢就好,朕告诉你,任何人答应你的事都不算数,只有你自己能做主的事才算数,明白吗?”

 

道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不忘在孙子幼小的心灵上,狠狠地又补了一刀,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只不过裕王跟张师傅若是不咽气,万历同志怕也是自己做不了主的。“臣明白”,小万历随口搪塞一句,来不及多想什么,继续哭个不停,裕王偷偷瞄了眼道长,一脸的置若罔闻、云淡风轻,道长只觉得胸口一阵烦闷,体力渐渐有些不支,强打精神唤了声“黄锦”,“奴婢在”,“带世子到御用监去,喜欢什么就赏他什么”,言罢眼中已是没了神采。小万历跳下绣墩,跪在道长面前行礼如仪,双目之中带着几分倔强,撅着嘴婉拒道,“回皇爷爷的话,臣不敢受赏”,一直保持沉默的裕王,终于见缝插针地开口了,故作恼怒地训斥道,“妄言,皇上的赏,怎敢不受,立刻去”。小万历不肯收道长的礼物,分明是在跟皇爷爷赌气,讲道理,六岁的小孙子当着爷爷的面,无论是撒娇耍赖、还是撒泼打滚,道长也不会跟个孩子一般见识,倒是裕王在旁边煽风点火、添油加醋,本来只是孙子跟爷爷置气,让他这么一搅合,便成了臣子对皇帝不敬了,这性质可就完全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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