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名,道长论道(上)
本篇参考剧情第四十六集
这个“山”字,大概是道长漫长猜谜生涯中,最后的一个字谜了,辩题已经摆上了台面,道长目光灼灼地盯着海瑞打量了片刻,也不着急反驳,只是不置可否地问了一声,“你们,以为他说得对吗?”讲道理,此时此刻,海老爷说的对与不对,也不是裕王能说了算的,关键还得看君父的意思,裕王缓缓转过身,一本正经地搪塞道,“儿臣愚钝,请父皇训导”。道长心底暗暗骂了句“滑头”,又看向小万历,拖着长音问道,“朱翊钧,你以为他说得对吗,如实回话”。儿子明显心里藏着奸,说话一点儿也不老实,所以道长特意叮嘱孙子,要他如实回话,自己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千万别学他那个鸡贼爹,满脸的仁义道德,其实是一肚子的坏水。小万历扭头看向道长,若有所思地认真想了想,懵懵懂懂地答道,“回皇爷爷的话,臣觉着,他说得好像有些道理”。小万历乖乖地说了实话,却被道长板着脸怼了一句,“似是而非”,幼小的心里瞬间遭到了暴击,早知如此,还不如学自己老爹,一开始就假装糊涂呢。
道长喷完了自己孙子,又把目光转向了另一个孙子,换了副处心积虑、蓄谋已久的表情,不慌不忙地对海瑞说道,“刘禹锡有诗云:‘山桃红花满上头,蜀江春水拍山流。花红易衰是郎意,水流无限是侬愁’。你嘴里说朕和裕王、世子是大明朝的‘山’,群臣百姓是大明朝的‘江’,江水滔滔拍山而去,‘江’和‘山’,又有什么关系?”海老爷只说君父是山,臣民是江,却没有说清楚,这江与山之间到底是个什么关系,按照孟子那套民贵君轻的歪理邪说,自然是江在山上,这便是道长最不能容忍的,大水淹了山头;按照大明朝的实际情况,过去四十余年,道长一人独治天下,以一人之心夺万民之心,以一人之口夺万民之口,分明就是山在江上;按照海老爷在《治安疏》里提出的,以民为本、君臣共治的方案,那就是山水齐平,也应了道长口中的那句诗,蜀江春水拍山流,江是江、山是山,君是君、臣是臣,江水拍不动高山,高山也挡不住江水东流,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击鼓卖糖各干各行,大家各人自扫门前雪,谁也别想压谁一头。
道长一席话说完,海老爷不自觉皱紧了眉头,这君臣之间,到底该是个什么关系,如此严肃的一个话题,哪怕是写一篇上万字的论文,也未必解释的清楚,自己刚才心血来潮,信口胡诌了一句,君父是山、臣民是江,这会儿君父让自己详细论述,这江与山的关系,海老爷仓促之下也没有预先准备,一时犯了难。何况当着道长祖孙三人的面,海老爷不过是一个六品犯官,在这里堂而皇之的大放厥词,妄议君臣、江山之间的关系,这分明就是丧心病狂、大逆不道。电光火石之间,海老爷立刻就明白了,道长刚才为啥要问自己,他们祖孙三人像什么,原来君父是早早便挖好了坑,故意在这里等着自己呢。海老爷暗自长叹一声,无可奈何地闭上了双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回了句,“是,臣的比喻...是不甚恰当”。道长也没料到,那个骄傲不逊,又爱犯上的海瑞,竟然这么痛快就低头认怂了,按照道长最初的设计,此处本应该还有一个,激烈的自由辩论环节,才能逼海瑞自己承认错误的。
第一回合旗开得胜,道长不禁喜上眉梢,双目之中也多了几分光亮,一下子便找回了自信的感觉,道长对海瑞的批判,当然不可能止步于此,必须抓住机会痛打落水狗,趁他病要他命,只有辩地海瑞哑口无言、伏地请罪,这才叫赢得漂亮。道长居高临下地看着海瑞,表情不怒自威,稍稍加重了语气,轻启朱唇,对着海老爷继续猛烈输出,“天下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就凭你,读了一些高头讲章,学了你家乡人丘浚一些理学讲义,就来妄谈天下大事,指点江山社稷!你岂止这个比方不恰当,在奏疏里,妄谈尧、舜、禹汤,妄谈汉文帝、汉宣帝、汉光武,还妄谈唐太宗、唐宪宗、宋仁宗、元世祖。朕问你,既然为君的是‘山’,你说的这些圣君贤主,哪座山还在?”道长并没有急着去立论,阐述自己的为君之道,而是果断抓住机会,夹叙夹议地进行了一大波人身攻击,狠狠奚落了海瑞一通,讽刺他只会搞教条主义,读过几篇国外论文,学了一些洋垃圾的理论,便自以为高人一等,跑回国当起了当公知,肆无忌惮地攻击君父和大明朝廷,顺便收割一波流量红利,名利双收不说,还要立一个大大的贞节牌坊。嘴里成天喊着皿煮滋油,心里装的全是蝇营狗苟,踩着君父的肩膀往上爬,实在是罪不容赦、其心可诛。
正所谓,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道长。人生不过短短五六十载,煌煌史册之上,那么多的圣君贤主,最后不过是一捧黄土罢了,于道长而言,身后名固然重要,但趁活着的时候,尽情享受生活,肆意妄为、无拘无束、予取予求,大丈夫当如此,才不枉在世上走一遭。若是为了身后虚名,耽误了身前享受,岂不是买椟还珠、本末倒置嘛,就比如海老爷重名而轻利,所以注定要吃糠咽菜、两袖清风,清贫一辈子;道长不过是重利而轻名,游戏人间、潇洒一世,虽然注定要背个昏君的骂名,但这一辈子,老人家特么活地确实不亏。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正如道长说的那样,有些事,无关对错,皆因糊涂,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了,反正大明朝也没亡在道长手里,万寿帝君享了一辈子清福,到时候眼一闭、腿一蹬,人死鸟朝天,哪管它天崩地裂、洪水滔天。
面对道长的强词夺理,海老爷心底颇不以为然,满脸正色的直视道长,朗声喊道,“回陛下,都在”,道长目中闪过一抹戏谑,撇了撇嘴,冷冷地问了声,“在哪里”,海老爷一字一顿地说道,“在史册里,在人心里”。讲道理,只考虑个人生活质量,做圣君贤主,哪有做昏君庸主舒坦自在阿,于道长而言,人心所向不足恃、煌煌史册不足惧,丈夫一生不负身,这才是万圣帝君的终极追求,海老爷与道长属于三观完全对立,无论彼此说什么,都是鸡同鸭讲、对对牛弹琴罢了。海瑞的这碗毒鸡汤,最多也就是骗骗六岁的小万历而已,难怪道长刚才指着海老爷的鼻子骂他,不过是读了些高头讲章,学了些理学讲义,就敢妄谈天下大事,指点江山社稷,你当你还在淳安当县令呢,随便看几眼《千金方》,就敢给全县老百姓开药方。你海瑞连君臣、江山,到底是个什么关系,都还没搞明白呢,也敢给道长上疏,妄谈什么以民为本、君臣共治,这不是特么扯淡呢么。
道长直勾勾地盯着海老爷看了片刻,心底吐槽了一句,“就这”,嘴角吊着一抹冷笑,换了副不屑一顾的表情,冷冷地说道,“朱载垕、朱翊钧,你们要把这句话记住了”,裕王和万历齐声点头称是,道长不徐不疾地继续说道,“所谓江山,是名江山,而非实指江山,这就是朕让你们记住这句话的道理。君既不是‘山’,臣民便不是‘江’,古人称长江为江,黄河为河,长江水清、黄河水浊,长江在流,黄河也在流。古谚云‘圣人出,黄河清’,可黄河什么时候清过?长江之水灌溉了两岸数省之田地,黄河之水也灌溉了数省两岸之田地,只能不因水清而偏用,也只能不因水浊而偏废,自古皆然”。道长告诫裕王和万历,所谓江山,是名江山,而非实指江山,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你可以用任何词语,来形容统治阶级与被统治阶级之间的关系,比如江与山、水与舟、子民与父母官、选民与政客、公仆与主人,但无论这个名是什么,都永远改变不了,统治阶级与被统治阶级之间的关系,无论你是君权神授、还是政教合一,又或者是所谓的一人一票,最后的结果其实都一样。
所谓的以民为本、民贵君轻,不过是个政治口号罢了,当君父的,时不时地喊两句口号,替朝廷装点装点门面,忽悠忽悠百姓还则罢了,可不敢真的这么做,这便是名与实的关系。不妨再看看那些欧美的发达国家,所谓民主,是名民主,而非实指民主,真正能够当家做主的,只可能是那些财阀、资本家或者职业政客,永远不会是那些一人一票的升斗小民,古今中外从来如此,这便是道长要教给裕王和万历的道理。所谓江山,是名江山,实际在道长眼中,君父是牧民,臣民是牛马,平日里可以薅一薅羊毛、挤一挤牛奶,想吃肉的时候,就随便找些牛马过来,剥皮剔骨、挖肉剖心,作为一个牧民,你会在乎圈里那些牛马的死活嘛,估计你真正在乎的,只是牛马的出栏率吧。所以海老爷扯什么民贵君轻、以民为本的鬼话,在道长看来,简直是匪夷所思、不可理喻,就好像现在有人高喊,社畜为贵、资本家为轻一样,根本不会有人搭理你,毕竟只有996,才是社畜们唯一的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