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僵直的站在那里握紧双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双拳止不住的颤抖,很久才停下。我无法分辨出来在我身体里游荡的情绪是愤怒还是悲伤,或许两者皆有。
我的目光跟随着穿铠甲的男人移动,他抽出同伴的陌刀,细细看着刀上干涸的血迹,嘴角勾起一抹阴森诡谲的笑容。
“他要干什么?”我问道。
“你知道他要干什么。她的命运不会因为我的回答而改变。”司恒以一种平静到近乎冷酷的语气回答。
“既然回复咒法不行,换条路走就是。指地为牢,锁因归果,囚。天地六合,沧海赤乌,听吾召唤,灭世。”
天地之力在法咒的催动之下从西面八方涌来,犹如蝗虫过境,直扑男人咽喉。我再一次品尝到了绝望的味道,那是近在咫尺却无法碰触的苦涩。
天地之力并没有像我预想的那样把他啃食干净,而是溪水汇入江河一般,一去不复返。
接着,他走到女人身边掰断了残留在她身上的箭杆,扯开她的上襦,把陌刀对准她的胸口猛刺下去,一直划到小腹才肯罢手。男人似乎还没有尽兴,掏出她的心脏拿在手里把玩了一番,然后嫌恶的扔到地上。
我把视线从男人身上移开,抱着双臂背过身来,不忍再看下去。我的胃似乎在筹划着一场惊天动地的反叛,誓要把我淹死在无力的胃液里。
司恒收割完死者的灵魂,走过来拍着我的肩膀道,“还是不适应吗?”
“嗯。我在人间的日子几乎没怎么接触死亡。”
“死亡是常态,你我也一样。不同的是我们没有死在当下。你把人命看得重了些。”司恒道。
“生命是价值,价值又和价格挂钩,看重生命有什么问题吗?”我问道。
司恒轻笑了两声,“看重生命当然无可指摘,我是在说理想化的问题。我觉得人总是执着于造神运动,把具像的个人抽象化成概念的群体,再赋予他们无限的美德。等到现实冲破虚幻摆在眼前时,就会因为落差太大而无法接受。”
“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和被杀掉的女人又有多少关系?”
“在你的潜意识里只有一种设定,人是善良的,并且会遵循衰老的自然规律死去。所以有人挑战了你的固有认知,你就会表现的接受无能。”
“即便我之前被暴力对待,还是无法把人想的太坏。明明知道不是每个人的生命都能自然调零,死亡是必经之路,却还是无法接受死于犯罪。”
“我们的工作没有太多要求,可以说谁都可以做的来。我想正是因为坚守身陷沼泽仍然悲天悯人的信念,才会被昊天选中吧。”
“也许是吧。谁知道呢。”我无奈的指着天道。
“好戏就要开场了,不如看完再走。”司恒转身指向不远处,手里握着斩魂剑,生命容器已浮在空中蓄势待发。
我跟着转身,方才还一团和气的众人这时已经兵刃相接了。虐杀女人的那人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削去了脑袋,失去脑袋的身体还直直的立在那里,没有倒在地上。身上的甲胄却鲜见劈砍过的痕迹,可能是有人趁其不备绕到他身后,一刀要了性命。
“怎么好端端的就哗变了?”我问道。
“不稀奇。前几日我在这儿附近出任务,听到一些传闻。据说先帝当年派永王去孤竹平叛无非是要送个于国有功的名号给他,归朝之后就立为太子。也是时运不济,先帝突然病危在平叛之时,为了避免国家内乱,先帝选了在身边侍奉汤药的宁王为继承人。等到永王听到消息已经是尘埃落定,再无回旋的可能。”
“等等。该不会是永王心有不甘,起兵反叛了吧。”
“猜对了。”
“那这位被下属砍掉脑袋的就是永王了。我看他们疯抢人头的样子,应该是想拿着投靠官军换些功名利禄。”
“正是如此。”
“若是将来永王做了新帝,他们就是国家功臣,好处自然少不了。即便他们把永王的人头献给官军,也不见得就能捡条命吧。”
“古来白骨无人收啊。战争向来残酷,十人九亡的状况不在少数,更况还是被逼无奈。”
“你是说他们并非是自愿追随永王反叛的?”
“甑有麦饭,床有故絮,秦、仪说之不能使为盗。孤竹民众仓禀充实,生活富足,更没有必要以身犯险。”
“没有动机,自然不会有所行动。那这永王又是怎么招揽兵士的呢?”
“永王当年来孤竹平叛,使当地民众不再受海盗滋扰,可谓是声名鹊起,万民拥戴。平息海盗叛乱之后,永王与民休息,免了孤竹民众三年的劳役赋税,期间有什么修桥铺路的工程还要高薪相聘。不仅如此,他还出资建立了萤火社,给失去依靠的妇女提供物质上的支持。永王靠着施恩布惠取信于民,等到准备反叛那日,以为王妃庆生的由头把妇女骗入府邸囚禁,然后再逼迫他们的父亲、丈夫、兄弟参战。”
“既然大局已定,宁王顺利继任大统,怎能放心他人酣睡卧榻之侧。就算一时忌惮永王平叛的功劳不好下手杀人,也该找个由头明升暗贬,夺了兵权圈在身边严防死守才是。怎么还能让他在孤竹就封,这不是放虎归山吗?”
“宁王确实派使臣前去召永王回朝,不过路途遥远,就算换马不换人也要十日才能赶到。永王就在这期间暗中招募数万恶少年放任他们作乱,再把自己将要回朝的消息散播出去。使臣一到,就被前来请愿的孤竹民众围的水泄不通。”
司恒一连抛出个数个生命容器,接着说道 ,“新帝知晓后,只得暂留永王在孤竹稳住局势,同时派亲信前往孤竹驻守接替永王。不过永王也没有坐以待毙,借机联络朝中旧部,要他们联名上书为自己请封孤竹。新帝迫于群臣压力,只好应允。”
“我还是有些想不明白。既然战事已经挑起,永王怎么还有心思在这秘境森林杀人取乐,身边还都是不能完全信任的人?”
“可能在他眼里杀人就像吃饭一样,没有敢不敢,只有想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