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大开杀戒战逃悉听尊便,剑来尺往苦斗七转化魔
眼见鲜兆林身显异象,韩若壁的脸色不禁为之一变,贴在黄芩的耳边急切低语,“看上去像‘九转化魔’术,相当邪恶歹毒,咱们可得小心了。”
黄芩一面听,一面拿眼睛死死盯住鲜兆林,口中回道:“你也精通道法,还不快想个法子破了他的法术?”
韩若壁无奈苦笑一声,“这个‘九转化魔’,说起来是法术,实质并非纯粹的法术,而是介于武功、内丹之间的奇术,可不是洒点符水,念念咒语就能破解的。”
黄芩嘀咕道:“你们的这些个妖术,真比江湖上传闻的还要麻烦。”
“传闻靠得住,猪也能上树。”韩若壁听得不顺耳,佯叹一声,怪腔怪调道:“若我真如你听到的传闻般‘面如蓝靛,身高过丈,腰大十围’,对付起他来倒是容易多了。”
都这种时候了,他还不忘挤兑一下黄芩。黄芩无言以对,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
韩若壁又正色道:“一转降丹,二转交 媾,三转养阳,四转养阴,五转换骨,六转换肉,七转之时,重造五脏六腑,血肉之躯化魔,神妙无比。想不到‘三杀’的大头目居然练成了‘七转化魔’之法。”
“你没糊涂吧?”黄芩皱眉反诘道:“前一句还说是‘九转化魔’,怎么一转脸就变成‘七转化魔’了?”
“你倒是听得仔细。”韩若壁‘咦’了声,“只可惜,八转育火,九转飞升,绝非我辈凡人能修炼到的境界。依我看他也就刚刚进入七转之境。当然,于修道之人而言,能修到七转之境已非同小可,想修炼到八转育火,那是一辈子指望不上的事了。”
就在黄、韩二人极其快速地交谈时,鲜兆林已运功完毕。只见,黑雾阴风中,他的身形好似陡然间暴涨了数寸,原本就高大强壮的躯体变得异常突兀雄壮。衣袍、裤管仿佛瞬间短了一大截,别扭地吊在形如铁塔、怪异无比的身上。
本来大高个子穿短小衣服,瞧上去难免可笑,但配上鲜兆林的那张狰狞凶厉、透着异样红晕的脸,以及祼露在外、表皮泛着浅蓝绿色的四肢,就让人一点儿笑不出来了。不但笑不出来,还极为恐怖,简直如同撞见从鬼门关跑出来的恶鬼。
转瞬间,‘七转化魔’的鲜兆林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呼啸,如鬼泣、似兽啕,听得人心尖发颤,头皮发麻,完全不似人类所能发出的。随之,鲜兆林的身体猛地向内一缩紧,双足往上一弹,又高又远地蹦了出去。
他这一蹦,足有两丈有余,挥舞起那双比原来几乎长大了一倍的手掌,带动起如利刃般锋利的指甲,和形如恶鬼般吞吐的腥臭气息,直冲黄芩、韩若壁扑了上来!
面对忙不迭四散躲避的‘三杀’凶徒们、凶恶地杀将过来的鲜兆林,黄、韩二人心有灵犀地对望一眼。
“我缠住他,你放暗器!”韩若壁急切道:“先除爪牙,最再合力收拾恶鬼。”
黄芩一面计算鲜兆林与他们间的距离,一面沉声问道:“你应付的来吗?”
“我的轻功,你还信不过?”韩若壁‘嘿’了声,“……快闪!”
鲜兆林可不会等他们,趁着说话的工夫已经飞速冲到他们面前,五指握爪,当头向韩若壁一爪抓下。
江湖上练爪功的不在少数,所谓龙虎豹鹰燕五形,龙爪最大,燕爪最小,无论大小,主要的攻击目标是眼鼻,胸腹,肋下等身体柔软处。
鲜兆林手中所握的爪形,大小与龙爪相仿,但结合他此刻的神态、样貌,却根本不像龙爪,鬼爪还差不多,而且他的攻击目标居然是人身体部位中最坚硬的天灵盖,实在有违常理,闻所未闻。毕竟,以五指去攻击敌人的天灵盖,除非双方实力差距巨大,否则受伤的就是己方的手指,而非敌人的脑袋了。
韩若壁知道‘七转化魔’术的厉害,可不敢赌鲜兆林有失,倘是一个不小心,保不齐被一爪洞穿天灵盖就追悔莫及了。他当即一个‘金鲤倒穿波’避开来爪,也脱离了鲜兆林的攻击范围。
鲜兆林见一爪落空,就待逼上前再出一爪。韩若壁哪敢怠慢,急忙连窜带蹦,迅速向侧面再次移开。这一次,他不但躲开了鲜兆林的又一记攻势,而且在不知不觉中,把对手引得离那些四散躲避的‘三杀’群凶越来越远。
感觉差不多到时候了,韩若壁不再逃窜,挺身仗剑而立,左手捏起一个奇怪的符诀,低眉垂目,口中念念有词。倏时,‘横山’上雷电环绕,火焰窜动!
五雷天心正法!
这等以宝剑施展出的‘五雷天心正法’,比起用手掌施展的威力更加巨大,倘若寻常鬼魅,遇见就得魂飞魄散。
但是,鲜兆林并没有魂飞魄散,也没有失去法术。由此可见,他的‘七转化魔’确实非同小可。
就见,他的那双冒着淡淡蓝光的凶睛中虽然也稍露出了几分畏惧之色,但依旧毫不停歇地挥舞着双爪,待与韩若壁战作一团。
韩若壁面色沉凝,宝剑上不但雷火迸发,而且阴寒彻骨的‘六阴真水神功’源源不断地自剑尖上发出,凌空攻击向张牙舞爪的鲜兆林。已入化魔之境的鲜兆林,似乎有着刀枪不入的能耐,仅凭一双肉掌,对韩若壁的那把削铁如泥的宝剑也毫无畏惧。他的身手敏捷无比,说话间已接连两次准确无误的以手指弹中了韩若壁的剑脊,把‘横山’弹了开去。
每一次剑脊被弹中,韩若壁都能感觉到一股说不出的邪恶、狂乱的内力妖法,顺着剑身直袭向自己的虎口处,刺得他奇经八脉之中,隐隐生出如同虫咬蚁啮般又痛又痒的感觉来,实在难受极了。他知道这必是鲜兆林‘七转化魔’的木毒所致!
五行之毒,分金木水火土,鲜兆林修炼的是木行的‘七转化魔’术,所以木毒透体而出,端得厉害。若非韩若壁的‘五雷天心正法’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住了‘七转化魔’的妖力,令鲜兆林无法尽情全力发挥,只刚才那两次被弹中剑脊,就可令韩若壁的经脉受到一定程度的损伤。
与此同时,鲜兆林也很不好受,因为韩若壁的‘六阴真水神功’冻得他的手指发麻,关节发僵,身法、速度均大打折扣,必须要数息之后才能恢复如前。
几个照面下来,双方都意识到对方的实力强大,虽然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对方是拥有毁灭自己的能力的,所以之后的招式都极为小心,谁也不敢托大。
韩若壁这边,鲜兆林主攻,韩若壁主守,虽然被鲜兆林占据了一定的主动,但勉强还称得上势均力敌。而黄芩那边,则呈现出一边倒的局势。
此前,大多数自认武功高强、勇猛擅战的都已倒在了他和韩若壁的来回冲阵搏杀中,留下的除了高人龙等几个武功最为高强的,以及一部分性情阴险、轻功卓越的凶徒外,大多数都是武功相对较差且胆子相对小的。
确实,战场上死得最快的,往往反而是那些自以为最勇敢、武力最强悍,并且还喜欢冲在最前面的士兵。大多数胆小一点,武功差一点的,惯于躲在后面一些,脚下也溜得快,容易活得久些。当然,那些武功高明、为人阴鸷之辈也是命长的。所以,一场战事下来,只有真正最勇敢,最强大的战士们,和武力较差而又胆子不大的能活下来,至于中间的那拨,往往死伤殆尽。
此时,‘三杀’的人数已减少了一多半, 那群四散闪躲的凶徒里,真正算得上高手的就只有‘虬髯太保’钟回圆、 ‘皂剑天尊’高人龙,和一个使短戟的、双眉间有一块大黑记的中年汉子了,其余人等在黄芩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如果这三人能和化魔后的鲜兆林并肩御敌的话,实力必定相当可观。可要命的是,化魔后的鲜兆林举手投足间都会有极厉害的木毒泄露而出,木毒的伤害不分敌我,另三人又不通道术,完全无力抵御,是以根本没法子与之并肩御敌,不然对黄芩和韩若壁而言,还真是够麻烦的。
黄芩想过祭起‘爆裂青钱’快速扫庭犁穴,无奈青钱又轻又小,虽然威力巨大,但射程却不是很远。而那些惧怕木毒的‘三杀’凶徒们全都四散得极开、极远,令得黄芩感觉难办起来。
正在这时,他的脚下恰巧踏过地上一名青衣汉子的尸体,借着眼尖,扫见尸体腰间的百宝囊开口处松散开来,旁边散落了几枚铁莲子。顿时,黄芩想起先前某个暗器好手曾向他发出过好几枚铁莲子,甚至有两、三枚还准确无误地击中了他,幸好有宝甲护体,才没有被其所伤,现下看来,发铁莲子的应该就是地上这人了。
心念转动间,黄芩一阵暗喜,脚尖一挑,把地上的百宝囊挑到了手中。他掂了掂,感觉沉甸甸的,看来里面还有不少铁莲子。
铁莲子这种暗器要比他的青钱重得多,正是射程极远的利器!这一大袋子落到黄芩的手里,真好像装满了弹药的连弩,被握在了神射手的掌中!
倏忽之间,只听得满场的雷电呼啸、劲风肆虐,黄芩手里发出的铁莲子当真比强弓硬弩还要厉害,一枚枚带着低沉的怒吼,以肉眼几不可见的速度穿行飞射而出,几乎要与空气激荡、摩擦出爆裂的火花来!
‘卜卜卜’的撞击声激得树摇叶颤,那是铁莲子打中四周的树木发出的声响,激烈得叫人心慌意乱;‘噗噗噗’的沉响声,掀起片片尘土,那是铁莲子打入坚硬干燥的泥土里发出的声音,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哇哇哇’的惨叫声,伴随着血花朵朵,那是被铁莲子打入身体之人发出的声音,不由得听者不心寒胆裂、惊恐万状......
众人惧怕木毒才都躲得离鲜兆林远远的,却不想反而方便了黄芩大开杀戒。也因此,黄芩的这顿屠戮使得心应手,挥洒自如,完全不用担心有误伤到韩若壁的风险。
高人龙虽然剑术超绝,但毕竟年事已高,轻功已大不如前,再加上此前耗费了太多精气,没能挺过这人力几无可挡,只能依靠腾跃闪躲来保命的铁莲子暴雨,被毙于其下,尸体就倒在不远处的一棵梧桐树旁。
不多时,铁莲子被用光了。黄芩的面上显出冷笑,甩手扔掉百宝囊,紧握铁尺,冲到钟回圆的面前。
面对凶神恶煞般的黄芩,钟回圆的嘴唇微微颤抖起来,虽然他同样是杀人如麻、残忍成性的凶徒,但在目睹过如此风卷残云般的杀伐后,还是受到了强烈的震撼,一时间连恐惧都忘记了,只盯着黄芩,完全说不出话来。
黄芩狞笑着冷冷道:“你的弟兄们死得差不多了,就剩你们俩了。”
听到这句话,钟回圆下意识地恢复了一些生气,转眼望了望,瞧见黄芩身后四尺外,还站着一名用短戟的汉子。说起来,那名汉子也是响当当的一代高手,江湖人称‘花脸温侯’王宏途。但些刻,他的目光中尽是恐惧之色,丝毫没有一丁点儿战场上吕温侯的威猛气度。他同钟回圆二人的位置,正好呈一前一后包夹黄芩之势,可谓占尽地利,但从他脸上的表情就可得知——这一战的主动权已不可能掌握在他们手中了。
这时候,场上幸存下的、能提得上筷子的人物就剩下钟回圆和他了。
钟回圆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扭曲了起来,嘴里咕咕哝哝地咒骂着什么,摆出一副狰狞凶恶的样子。
黄芩非常清楚,那是敌人在死亡的恐惧下,提聚起心性中最后一点凶戾之气,准备和他决一死战的预兆。他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用短戟的那个家伙想必也是一样。
这样的场面,他不知道已经历过多少次了。
恐惧这种东西,一旦在心里扎下根,就很难有法子完全摆脱掉了。相反的,因恐惧生出的勇力则来如春梦,去似朝露,实在靠不住。
黄芩瞧着钟回圆,双目中神光湛然,冷笑着没再说话。尽管他没看向身后的王宏途,但似乎王宏途的每一个微妙、细小的反应,都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黄芩的冷笑显然令钟回圆感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这种侮辱一方面在激怒他,给他更大的勇气,另一方面却又让他好不容易才依靠体内尚存的一点血勇聚集起的斗志,迅速间土崩瓦解。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也很难描述,但确实如此。
另一方面,对黄芩而言,困兽犹斗,无论多厉害的猎人,如果在这种时候掉以轻心,都是会载大跟头的。
钟回圆紧闭着嘴唇,从牙缝里挤出一声震天的嘶吼。这声嘶吼既是替自己打气,也为威慑敌手。
转眼间,他手中突然多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尺许长的匕首,迅即纵身扑向黄芩!
也不知是‘虬髯太保’的看家兵刃就是那把匕首,还是到了最后关头,钟回圆见无路可走,想险中求胜,主动选择以这样的短兵器来和黄芩贴身搏命。
一寸短,一寸险。
本来,钟回圆还期望着,王宏途能和他形成前后夹击之势,用短戟牵制一下对手,可没想到他的那一声也有意提示‘发动’的嘶吼,没能威慑到黄芩,倒好似突然唤醒了王宏途一样。‘花脸温侯’身躯微震,一声不吭地把手中的铁戟奋力往黄芩这边砸了过来,同时发了声喊,继而转身飞也似的向远处逃窜而去。
三十六计走为上,王宏途临阵脱逃,跑了!
不愧是‘花脸温侯’,虽然没有吕温侯的骁勇善战、气势绝伦,但唯利是视、轻狡反复却如出一辙了。
钟回圆气翻了眼,忍不住以能想到的、最恶毒、粗俗的话在心里把王宏途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带拐弯。相信王宏途祖上有灵能听见的话,定会气得在棺材里连翻几个个儿。只可惜,现时现刻,钟二统领这么做除了发泄恨意外,再没别的意义了。
黄芩见钟回圆孤注一掷全身扑上,脚下一个错步,肩膀微斜,身形稍侧,铁尺一抖间,迅如疾电般敲向钟回圆的手腕关节处。
钟回圆的匕首短,黄芩的铁尺长,所以如果大家都不变招,那么黄芩的铁尺肯定先敲到钟回圆的手腕上,而钟回圆的匕首却没办法刺中黄芩。
但是,比斗博命不是卖布的能拿尺子量长短。短兵器靠的是变化灵活迅速,险中求胜负,所以面对黄芩的此种应对之法,钟回圆浑然不惧。只见他满面狰狞,右手只轻轻一抛,那把尺二长的匕首便被抛到半空中,不待黄芩作出反应,钟回圆的左手闪电般探出,大拇指霎时轻巧一勾,那把匕首立时落到他的左手,在掌面上滴溜溜转了两圈,最终被稳稳握住。
这种左右手玩刀抛刀的把戏,走江湖卖艺的最喜欢,但于此等生死相搏的时刻,钟回圆居然还能来上这么一手,足见平日里在这把匕首上可没少下过功夫。
以骤然的撤腕、换手,成功避开了黄芩的铁尺,钟回圆的匕首又猛刺出而,向黄芩右颈上的血管处抹去。匕首虽小,奔的却是脖子上的要害之处,真正堪称一击致命的毒招。果然是一寸短,一寸险!
钟回圆的这一下换手转攻,不但花哨、突兀,还有点儿匪夷所思的意味,是以黄芩没能料到。情急之下,他缩身一个大弯腰,斜插柳,身子骨好似忽然间折断了一般,向侧面弯叠下来,将将避开这一刺,并感觉到匕首上携带起的劲风,从耳旁嗖嗖刮过,刺得耳朵上的皮肤隐隐作痛。
一让开来招,不等钟回圆撤身,黄芩就立时主动抢制了主攻之势,以右脚为支撑点,身体猛然向后倒下,左腿斗风也似的向前踹出,直蹬向钟回圆的膝盖处!
抢攻,是为不给对手任何喘息之机。
其实,高手相搏,在一定程度上搏的就是主攻之势。只有抢占了主攻的先机,才有机会施展一身本领打压对手,同时也减少对手尽情施展压箱底绝招的机会。这就好像势均力敌的两个对手,一旦分出了主动和被动、主攻与主守,就可断定被动、主守的一方必然步步危机、险况百出,倘一个不小心,便要以落败收场,甚至血溅五步。
黄芩的这一腿来无影去无踪,又气势汹汹,当真快如鬼魅,力匹泰山,钟回圆自忖来不及抬腿招架,无奈之下只得匆忙向侧面跳开去,以期避让。
只可惜,黄芩的短打功夫堪称一流,钟回圆的避让等于是把刚刚一次漂亮的空中换手抢夺来的先手优势还给了黄芩。但见,黄芩没有丝毫停顿,双腿连环扫出,脚踩玉环,腿做鸳鸯,一腿接着一腿,如暴风骤雨,一口气足足踢出一二十腿!
钟回圆本就擅长短兵器,因而步法、身法也以轻快、灵动见长,此刻被逼无奈之下只得左躲右闪,时不时再抬腿封架一两招,虽说十分被动,也马马虎虎算得上旗鼓相当。
黄芩不禁心中暗赞了声,‘还真是个难缠的角色。’
发现自己仍有抵挡之力,黄芩却似乎落入了久攻不下之境,钟回圆不由得暗自高兴起来,心想:哼哼,高手相逢,久攻不下,必有破绽,我的机会就快来了。
想罢,他一面防着黄芩的连环腿,一面盘算着防下这波攻势后,就是反攻的大好时机,定要好好计划一下如何串联起那些最为歹毒、狠辣的招式,一举解决掉对手。
事实上,他是想得太多,也高兴得太早。他并不知道黄捕头向来智谋过人,机变之极,尤其令对手感到无可奈何的是——喜欢扮猪吃老虎,后发制人的拿手好戏。任是什么对手,一旦被黄芩把握了先手,再想扳回局面,可就难比登天了。
又连踢了十余腿后,看钟回圆防得漂亮,黄芩心知他的身法快捷,速度上的优势不亚于自己,是以快攻再难奏效,于是猛然发力一个扫腿过去,意欲先把钟回圆逼开。
钟回圆的内力不及黄芩雄浑、深厚,当不起他腿上激起的罡风劲气,只能被迫退开数尺以外。
就在此时,黄芩一声虎吼,陡然换尺为链,挥舞开来。铁链卷起一片尘烟,带动呼呼风响,如同巨蟒飞舞,又似墨龙翻滚,令得方圆一丈之内,根本无人能够靠近。钟回圆没法子,只能更加努力地躲开。
显然,在长达丈许的铁链面前,他的匕首,既不能攻,亦不易守,顿时陷入了无比被动的局面。
黄芩正是利用了兵器的特点,借助自身内力更为雄浑刚猛的优势,以己之长克敌之短,一下子压制住了脚下溜滑似泥鳅,出手迅速胜闪电的钟回圆。
钟回圆一边奋力闪躲,一边叫苦不迭。那把尺二匕首在面对黄芩灵动幻变、势大力沉的铁链时,完全没了招架之力,只能依靠轻功身法的变化不断闪避对手的攻击,片刻之间已是险象环生。被人这般追着打,只要脚下稍有闪失,反应略微慢上半拍,就难免要血溅尘埃,毙命当场!
这实在是太痛苦了!
自知如此下去必败无疑,猝然间,钟回圆口中不断地发出一声声暴喝,好像要积蓄起某种气势或能量似的。
他如此反应,皆因目下的形势变化已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令他吃上了平生从未尝到过的苦头,因而潜意识里生出了必然落败的想法。这一想法又刺激他下意识地想以暴喝的方式激起自身的凶厉心性,以求全力爆发,殊死一搏。
趁着刚闪开黄芩的一记铁链横抽之际,横下一条心的钟回圆,一个贴地翻滚,硬闯进了黄芩的铁链构筑成的势力圈内!
他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不待钟回圆稳住脚跟,只听得耳边传来黄芩的一声轻笑。钟回圆大惊之下,暗道‘不好’,自己的举动想必早已落入了敌人的算计。可是,这时候已没法子了,再没有任何应变的能力了,他只觉背心一震,已被一件硬物击中了后背。一连串‘喀拉拉’的脆响传到了钟回圆的耳朵眼儿里,格外清晰,也格外恐怖!
那是他的脊骨寸寸碎裂的声音。
黄芩的铁尺上灌注的‘以神御器’的无上心法,轻易突破了钟回圆的护体神功。
钟回圆像是变成了软体动物,软绵绵的、如同一滩烂泥似的瘫软了下去,连一声惨呼都没来得及发出。
‘虬髯太保’就这么死了。
这时,黄芩得空举目四望,发现王宏途早逃得没了影。
对于一两条漏网之鱼,他并不怎么在意。虽说除恶务尽,但毕竟他和韩若壁是以少敌多,想要全歼对手难度实在太大,说到底,能有今日的战果已是喜出望外。对于他们而言,只要能除掉‘三杀’的大头目,此役即使称不上完美,至少也无憾。
现时,韩若壁那边的状况,却是大大的不妙了。
但见,‘七转化魔’的鲜兆林的身法迅速,力道沉猛,浑身坚逾金刚,每一次举手投足之间都有极为歹毒的木毒泄体而出,委实难以对付。虽然韩若壁的内力已达炼神还虚之境,呼吸进一些木毒之气,的伤害并没有多大,但若然真被携带有木毒的内家真气击中身体,还是会造成相当大的伤害的。
更要命的是,化魔后的鲜兆林的法力、内力似乎绵长悠远,使之不尽,用之不竭。开始时,韩若壁以‘五雷天心正法’压制住他的法力,再辅以‘六阴真水神功’与之周旋,还算抵挡得过来。但是,随着时间慢慢流逝,韩若壁的‘五雷天心正法’越来越弱,越来越难以持久,鲜兆林的妖法也越来越缺少抑制,逐渐发挥出原本的威力来,令得韩若壁只有招架之功,难有还手之力了。
韩若壁天资过人,平日里练气也还算勤快,内力修为是足够精深的,但是他不喜枯燥无味之事,没耐性像他的师父一样整日盘膝冥想,一心一意地好好炼‘神’,所以不免气有余而神稍缺。可‘五雷天心正法’正是众多道家法术中最为耗神的几种之一,以韩若壁在这方面的修为,虽说施展起来没甚妨碍,但时间一长就明显耗不起了,不得不露了怯。幸好,他在‘六阴真水神功’上下过一番苦功,因而精纯无比,加上轻功快若疾电,当世无双,更有‘快活剑’深奥非凡,其中‘饮河满腹’,‘ 薪尽火传’,‘神动天随’这几招又都是攻守兼备、防御稳固的妙招,因此勉强招架着还算能自保,不至立即便有性命之忧。
黄芩见韩若壁那边已被逼得上窜下跳、前躲后撤,窘迫不已,心下一着急,哪敢怠慢,呼啸一声,即刻换链为尺、人到尺到,与韩若壁联起手来,并肩御敌。
按照黄芩的估计,既然韩若壁单人独剑已能堪堪敌住化魔后的鲜兆林,自己一旦加入战团,就等于至少增加了一倍的实力,应该很轻松地击溃鲜兆林,但一交上手,黄芩才知大谬不然。
原来,就一般而言,两个人加起来攻击的范围要比一个人大许多,如果对手只有一个人,极易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试想,身上可能被攻击到的地方变多了,仍然只有一双手、一双眼去防范,便难免捉襟见肘,疲于招架,很难照看得过来了,如此,很快就会陷入仅能勉强自保,无法奋力反攻的窘境。推知这样下去,时间一长,体力精力和信心士气都会大大衰弱,最终难逃败亡的命运。
可是化魔后的鲜兆林,浑身上下坚逾金刚,几乎刀枪不入,韩若壁、黄芩都已是炼神还虚的绝顶高手,二人的剑、尺之上发出的‘以神御器’的真力也足够对鲜兆林造成伤害,但黄、韩二人内力虽浑厚,却没可能每一招、每一式都是以神御器发出,而那些一般的招式,甚至没有特别着重地贯注先天真气攻出的招式,对鲜兆林的威胁都不是很大。是以,虽然他两人联手,也不足以逼迫得鲜兆林疲于防守、疏于进攻。
更有甚者,只要鲜兆林进攻,就一定是瞄准了韩若壁穷追猛打。他虽化魔,但心里清楚得很,一来,对于韩若壁的招式、劲气,他已是十分熟悉,黄芩是后来插进来的生力军,没必要在这种时候换个主要对手打压;二来,他和韩若壁酣斗多时,知道韩若壁的内力消耗极为巨大,即使就目前看来,韩若壁的内力并没有明显的衰退迹象,但鲜兆林深知再深厚的内力也有耗尽的时候,何况有消耗战在前,所以他才对韩若壁一意猛攻不止,欲除之而后快,并不欲在黄芩身上浪费精力。
鲜兆林的这一策略,正是以寡敌众的上上之策。在这种局面下,尽管黄、韩以二战一,也只令鲜兆林多承受了一些防守方面的压力,并无法扳回劣势!
鲜兆林的爪功力能降龙伏虎,变化精妙繁复,两条手臂风行电照般舞动开来,看得人眼花缭乱,倒似有七八条手臂一般,原本就堪称一绝,此刻由于‘七转化魔’的威力,不但更加雄浑威猛,招招都有洞金裂石之威,而且每一爪的抓出都伴随着致命的木毒,让人防不胜防。
激斗中,就见鲜兆林的左手一长,‘呼’的一爪抓向韩若壁的面门,左手才去了一半,又陡然一个错步,右爪突袭韩若壁的肋下!这一招很是突兀,也极为精妙。不过,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施展了。
鲜兆林的爪功的确神妙非凡,可毕竟招式有限,第一次施展时曾把韩若壁逼得落入险境,还惊出一身冷汗,再次施展便不新鲜了。韩若壁了然于胸,于是早在他的右爪攻到之前,一个提纵向后跃开了。就在鲜兆林右爪的势头将尽之时,韩若壁掌中剑光猛吐,登时一道白光犹如天龙夭矫于千里洪波中,气势绝伦而出。这便是‘快活剑’中的绝招‘神动天随’。
这一招,乃韩若壁蓄势乘隙而发,直击鲜兆林!
但是,韩若壁的剑招同样有限,之前也曾施展过,鲜兆林一样心中有数,屈指猛力一弹,于那电光火石的霎那间,准确无误地弹中了韩若壁的剑脊,顿时把这一招反击给化解了。
二人斗到这个份上,早已知己知彼,想靠招式获得胜利,除非一方头脑糊涂出了昏招,否则是想也别想。这种时候,真想分出胜负,要么是一方施展了除压箱底外,不为人知的绝招制胜,要么就是拼到油尽灯枯,功力深的耗死功力浅的。
不过,虽说鲜兆林以指力弹开了韩若壁的长剑,显示出内力依然雄浑刚猛,但韩若壁却感到经脉中那种虫咬蚁噬般的痛楚已远远不似先前般强烈。这无疑是鲜兆林身上‘木毒’的威力减弱的征兆!
发觉到这一点后,韩若壁心下狂喜,向同伴发力喊道:“这妖道的精气神快维持不住‘七转化魔’了!加紧点,莫给他喘息之机!”
黄芩立刻一声长啸,手上的铁尺也加大了攻势,异光闪烁,劲风呼啸,顿时化作一片乌黑的闪电,上下翻腾,势不可挡,直向鲜兆林猛攻了上去。这一刻,他不惜真力,招招都用上了‘以神御器’的无上绝学!
鲜兆林凶睛一阵乱闪,手上丝毫不慢,但能感觉出有些慌乱了。
韩若壁见机会来了,奋起余勇,‘横山’上的雷火突然间暴涨数寸,再度抑制住了鲜兆林‘七转化魔’的威力,同时‘六阴真水神功’陡然升腾,发出裂肤蚀骨、几乎能把空气都冻结的缕缕寒芒,穿透了鲜兆林的护体真气,令得浑身坚逾金刚的鲜兆林感觉如被针锥扎刺一般极为痛楚。
又斗了十余个回合,鲜兆林的招式渐渐有些散乱了,双目中的蓝色光芒也开始越来越浅。
韩若壁说得不错,他的‘七转化魔’术,眼见着就要消散了!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鲜兆林猛然怪笑一声,探手入怀,掏出一个银色的、鸡蛋状的玩意儿往空中一抛。
‘蓬--’的一声爆响,半空中冒出一大团浓浓的白雾,还带着一股难闻的、刺鼻的气味,估计是有毒。随着白雾的出现,刹时间,只听得‘嗖嗖嗖’的金铁破空之声不断响起,无数细如牛毛的银针,仿佛密密麻麻的雨丝,自白雾中飞射而出,直向黄芩、韩若壁二人袭来。鲜兆林则闭气团身,双臂急速地上下振动着,宛如飞鸟一般,脚下几个弹射,想借助这团浓雾的掩护远遁别处!
黄芩见了,心下冷笑,暗想:原来也是个会暗器的。正好让我称称你的斤两!
面对一大蓬如雨般的飞针,他竟不闪不躲,探手抓出一把青钱,连瞧都没瞧,抖手洒出。半空中响起一阵金铁乱撞及空气爆破之声,那把青钱互相碰撞着爆裂开来,炸成了一片粉末,也形成了一道铜粉组成的、厚厚的幕帘,牢牢地挡在他和韩若壁的面前。别说飞针了,就是‘八方风雨’发出的‘接引神刀’,也休想穿透这铜粉构筑的屏障!
另三枚青钱没有变成粉末,那是黄芩以特别的手法发出的。这三枚青钱的速度最快,是以早早的就飞射而出,没与其他青钱碰撞爆裂在一起,而是呈一个品字形,有前有后、追风逐电般飞射向鲜兆林。鲜兆林做梦也想不到,他遇上的竟是江湖上最神秘、也最可怕的‘爆裂青钱’!
‘一钱买一命’的暗器之王!
此时的鲜兆林毕竟非比寻常,仍有神奇、诡秘的‘七转化魔’术护佑,当然不能算只有一条命,至少也是一条人命、一条魔命,总共两条命吧。
一钱买一命。
三枚青钱只能买一条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