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一场终须醒,无根无极本归尘(上)
本篇参考剧情第四十六集
裕王和小万历穿着礼服,手拉着手,已经在走廊上等了许久,道长梳洗打扮完毕,这才吩咐黄锦去宣他们进门。裕王领着万历跪在精舍门口磕了个头,毕恭毕敬地喊了声,“儿臣朱载垕,率世子朱翊钧叩见父皇”,然后才不慌不忙地跨进门槛。八卦台上摆了张龙椅,道长在上面正襟危坐,表情不怒自威,黄锦搬来一个绣墩,轻声招呼道,“皇上赐裕王爷坐”,裕王朝道长深深鞠了一躬,便规规矩矩地坐了下去。道长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宠溺地望着万历,轻轻拍了拍手,“去吧”,裕王轻轻推了儿子一把,小万历乖巧地走了过去,几步爬上八卦台,道长本想把孙子抱在腿上,双手用力试了试,却发现根本就抱不动,只好轻轻拍了拍孙子的小脸,祖孙二人相顾无言,嘻嘻哈哈地笑作一团。道长搂着万历的双臂,打趣着问了句,“《礼记》上有一句话说,君子抱什么不抱什么”,万历歪着脑袋想了片刻,毫不犹豫地答道,“回皇爷爷的话,师傅教过,是君子抱孙不抱子”。
确认过眼神,隔辈亲才是真的亲,道长咧嘴笑着回了句,“你那个师傅还称职”,引地小万历又是一阵没心没肺的傻笑,然后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皇爷爷现在病了,想抱都抱不动你了”。小万历有些不明所以,依旧是一阵傻乐,道长摩挲着孙子的脸,嘴边浮起一缕苦笑,轻轻唤了声,“黄锦,再搬个墩子来,让你们的小主子,坐在朕的身边”。黄锦点头称是,随手搬了个绣墩摆在八卦台上,刚要扶世子爷坐下,小万历牵着道长的手,倔强地喊了句,“不要,我自己能上去”,说罢便挺直腰板,轻轻向后一蹦,稳稳地坐了下去。道长见状被他逗地开怀大笑,咧着嘴连声夸道,“还是朕的孙子更像朕”,说罢一把将小万历紧紧搂在怀里,祖孙二人相拥而笑,乐地是前仰后合,裕王坐在边上默默地冷眼旁观,心中有些不以为然。道长笑了一会儿,眯着眼望着孙子,随口问了句,“听说你带来一样东西给朕”。小万历迟疑地嗯了一声,扭过头怯怯地望向自己父亲,裕王见状便抢过了话头,刚张嘴说了声,“父皇...”,便被道长毫不留情地怼了回去,“没有问你,让朱翊钧自己说”。
裕王眼中闪过一抹忌惮,果断低头认怂,不再说话,小万历在心中又回忆了一遍,临行前,张师傅教过自己的那些话,随即自信满满地答道,“回皇爷爷的话,父王和臣,敬献给皇上的是,天降的祥瑞,不是东西”。有一说一,张居正借着万历的小手,送了个假王八忽悠道长,这事儿干的,确实挺不是东西的,道长的眼中满是慈祥,笑着吩咐道,“是吗,呵呵,那好啊,那就敬献上来吧,我们看看”。裕王急忙起身行礼,眼瞅着道长心情大好,自己悬着的一颗心,此刻也总算是落了地,黄锦走出精舍,冲着门外高声宣道,“将裕王爷和世子,敬献给皇上的祥瑞,请进来”。那个装着祥瑞的神龛,早早就被小太监抬进了玉熙宫,此刻就放在走廊正中,陈洪板着脸、揣着手站在一旁,仰着脖子鼻孔朝天,故意摆出不屑一顾、嗤之以鼻的表情。见陈洪这幅做派,几个小太监面面相觑,陈公公不发话,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又等了一阵,一个领头的太监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老祖宗,里边传旨了,叫将祥瑞抬进去”。
陈洪扫了眼那太监,冷哼一声,用手指了指那神龛,阴阳怪气地说道,“谁说不抬了,抬进去呀”,几个小太监如蒙大赦一般,立刻抬着那神龛,急匆匆地朝精舍走去。陈洪用余光扫了眼那王八,眼中满是不屑,忍不住在心底暗暗吐槽,道长怕不是老糊涂了吧,就这么个破玩意儿,永定河里一捞一大把,背上随便刻几个字,也敢拿出来冒充祥瑞,还楞说这是一千七百年前的王八,裕王这张嘴,真特么是骗人的鬼啊。几个小太监将神龛摆在了八卦台前,道长抻着脖子,装模作样地端详了片刻,嘴角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把脸凑到万历耳边,明知故问道,“朱翊啊钧,你告诉皇爷爷,龟背上都写的什么字啊”。小万历跳下绣缎,走到神龛前盯着那王八看了几眼,转过身以手指天,胸有成竹地答道,“回皇爷爷的话,乌龟背上写的是是,‘后元初年戊寅’,这天降的祥瑞,距今已经有一千七百三十年了”。
距今一千七百三十年的祥瑞,活生生地摆在眼前,道长却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裕王见状急忙给儿子递了个眼色,小万历歪头想了片刻,接着说道,“皇爷爷,史书上说,汉文帝是个贤君,天下人都说皇爷爷就像汉文帝,那海瑞却说皇爷爷和汉文帝的坏话,上天便降了这只神龟,就要让他明白,海瑞说的话不对”。这些词儿自然都是张师傅教的,小万历也是背地滚瓜烂熟、分毫不差,一番话说完,裕王和黄锦都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道长。果然如张居正算计的那般,一听到“汉文帝”三个字,道长便立刻想到了海瑞,当初两人在诏狱里辩论的点点滴滴,至今仍是记忆如新,记得那鸟主事说过,“当今皇上不如汉文帝,远甚”来着。那一场唇枪舌战,道长是输人又输阵,不仅被海瑞喷地哑口无言,还差点被气出心梗来,实在是丢人丢到家了。道长两眼虚望着前方,一言不发,似乎陷入了回忆当中,小万历一脸懵逼地望着道长,有些不知所措地问了句,“皇爷爷,臣说得不对吗……”。
小万历分明记得,舅舅、张师傅还有父亲都说过,只要把这祥瑞献出去,皇爷爷必定会欢喜的,可等自己背完了台词仔细一看,皇爷爷现在这幅表情,哪有半分欢喜的模样,小朋友此刻内心慌的一匹,根本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道长从沉思中醒了过来,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明知道这王八是个山寨货,但好歹也是儿子、孙子的一片孝心,索性也就捏着鼻子认了下来,尴尬地笑了几声,故意问道,“朕的孙子说的对,朱翊钧啊,你给皇爷爷敬献了这么难得的祥瑞,你说,皇爷爷该怎么赏你”。小万历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回皇爷爷话,皇爷爷不要赏臣,要赏就赏那海瑞,把他放出来吧”,裕王在心中给儿子点了个赞,便立刻瞪着眼睛,装模作样地责备道,“休得妄言”,小万历扭过头,诧异地看着父亲,心里暗戳戳地抱怨了一句,这不都是老爹你教我说的话嘛,这怎么还过河拆桥了呢。
道长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失望,关于海瑞的处置,其实自己早已做了妥善安排,可儿子宁肯信张居正这个外人,也不愿信自己亲爹,老父亲如今已经到了回光返照的最后时刻,当儿子的却还在忙着跟自己斗心眼,老父亲的这颗心,真的是拔凉拔凉的。见道长表情忧郁,小万历心中颇为忐忑,走了两步跪在八卦台前,瞪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怯怯地喊了声,“皇爷爷”。道长此时只觉得心头一软,大人们习惯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可孩子毕竟是无辜的,盯着孙子看了又看,犹豫再三已是拿定了主意,换了副笑脸,悠悠地叹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啊,人人心里都想朕赦了那个海瑞,人人都不敢说,只有朕的孙子一个人敢说”。虽说是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只可惜大明早已无日,臣子们心中也没了君父,大水终归还是漫过了山头,而且这山头眼瞅着就快要崩了,道长此刻除了指桑骂槐地影射裕王几句,也是有心无力了。“朱翊钧”,道长俯身探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小万历,一本正经地忽悠道,“皇爷爷跟你打个赌,你要是做到了,皇爷爷便赦免了那个海瑞”。
小万历闻言心头一喜,扭头邀功似的看向自己老爹,道长挑了挑眉毛,语带双关地调侃道,“你不要看你的父王,他没有这个胆子。朕啊,叫他们把这只龟抬到海子边去,你敢不敢亲手把它放了生”。张居正费尽心思从江南定制的祥瑞,又一路千里迢迢地运到了京城,还特地托裕王和小万历亲手献给道长,结果道长只是随便看了两眼,便打发孙子把这祥瑞给放生了,其实张师傅也不用搞这些幺蛾子,比起那王八,最多晚上个一两天,海老爷也就该被放生了,只不过道长这人爱面子,自己活着的时候,很多事情懒得多做解释罢了,就算是要放海瑞,也必须等到自己咽了气,才行。当然临走前,道长还要再安排一场公开辩论,自己穿着龙袍、坐着龙椅,用君父的身份,堂堂正正地赢海瑞一场,唯有这样才能走的了无牵挂、不留遗憾。小万历闻言立刻喜上眉梢,挺着胸膛朗声答道,“回皇爷爷话,臣敢”,道长微微颔首,眼中满是赞许,郑重其事地吩咐道,“黄锦,你陪着世子去。世子要是做到了,就把那个海瑞带到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