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一哭,江有仪知道不对劲在哪儿了。
只听大夫人跌坐地上,擂着胸口喊:“你就这样为燕儿讨公道?你说你这样做除了当众丢脸,你得了什么了?”
是啊,得了什么?江有仪明白了:这样唯恐天下不知地上门讨说法,大错特错!
他气得喷着鼻子,抄起旁边的家法就走出去。
大夫人一激灵,问贴身丫鬟彩云:“老爷去做什么?不会是去祠堂吧?”
燕儿还在祠堂里!
赶紧从地上爬起,却见丫鬟彩春进来说:“大爷往后院去了。”
大夫人松口气,坐下来喝水:“也该找找那贱货的晦气了!可把我燕儿害死了,亏燕儿待她比亲生妹妹还亲,真是反骨!”
江有仪提着粗大的家法,气势汹汹来到梳柳院。
只见院门紧闭,几个家丁又是喊叫又是擂门,也无人回应。
江有仪歇斯底里地吼:“给我撞!”
家丁用肩膀一阵撞击,大门呯一声倒了。
江有仪踩着大门扇冲进去。
正房几个房间没有人。
一个家丁在偏房叫起来:“大爷,这里有一个!”
众人冲到偏房,只见青芽在床上呼呼大睡。
江有仪一把揪起她,狠声问:“那贱人呢!”
青芽拼命睁开眼皮,无奈睁不开,江有仪几个巴掌抡下去,青芽才醒了:“大爷,您问小姐?她,她不在正房吗?”
江有仪又一个巴掌,青芽的嘴顿时肿起老高。
管家一声喝:“给我挖地三尺,搜!”
十几个家丁顿时翻箱倒柜,将个小院子搞得满地狼藉。
正乱间,只听一个苍劲的声音响起:“我看谁敢搜篱儿的房子!”
家丁们一看,顿时不敢再动作。
江有仪责怪管家:“不是说千万瞒住墨香居的吗?”
等不及管家回应,连忙堆起笑脸迎上去:“母亲大人来了,我这不是不见人了着急嘛!”
“有你这样着急的?深院闺房,你就这样带一群男人进来乱搜?”
“哦,儿子错了,儿子这就带他们走。”
江有仪一边赔礼,一边退出院子。
管家一招手,也将家丁带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老夫人、梁嬷嬷和青芽。
老夫人来不及再问昨日的是是非非,急着问青芽:“可知篱儿去了哪里?”
青芽扑通跪下:“老夫人,奴婢不知怎么了,从昨晚一直睡到现今......”
梁嬷嬷对老夫人说:“大概是饮了蒙汗药。”
“没有啊,奴婢只舀了水缸的水喝,没有喝什么特别的水!”
老夫人心力交瘁,颤巍巍到榻边坐下,问:“篱儿可否与你讲过去处?”
“没有。”
“那她是从哪里出去的?”
青芽看了看院墙上的大榕树。
老夫人拄起拐杖下到庭院,见院子里躺着一架梯子,再看看榕树,就明白了。
“以后有人问到,就说篱儿是从侧门冲出去的。”
梁嬷嬷和青芽重重地点点头。
如果说爬墙出去,又被人看出经常进出的痕迹,未免有损小姐清誉。
“唉,这小祖宗,究竟去哪儿了?”
这时,青芽想到小姐会不会留什么线索给自己,一掏袖袋,还真摸到一张硬纸片。掏出来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字:“青芽,豆腐花好好吃呀!”
“老夫人,小姐一定去我小姨家了,难怪她昨天特地要我带她去认门!”
笊篱城东街菜鸟混混阿荣,袖着手贴在街边听人摆龙门阵。
“这江大爷还有理的样子,居然带人上门打架。”
“自己的女儿没教好,还有面子讨说法?”
“嘘,小心被告到京城去......”
“哇,好大的京官啊,怕怕!”
山高皇帝远,笊篱城在国土最南边,离京城千里远,民风相对彪悍,嘲笑起权贵那可是口无遮拦的。
“笑死了!难道要姐妹同嫁?谁当正房谁当偏房?”
“可以平妻嘛!”
“那,岂不又添一件稀罕事!”
听到“稀罕事”三个字,阿荣突然想起,自己早上也遇到一件稀罕事!
那时天还没亮,阿荣在桥洞的烂棉絮里睡得正香,被人摇醒了。
借着朦胧天色,只见摇醒自己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穿得很朴素,却也齐整。
那少年叫着阿荣的名字,说:“我主人找你有件事,你做不做?”
“先说什么事?”
“大约午饭后,你送一封信给一个店铺。有报酬。能不能做?”
有报酬!阿荣一骨碌坐起来,头被桥底撞了一下:“当然能!只是怎么就找的我?”
少年背着手,看着外面:“我们对你了如指掌,觉得你可以胜任。你当乞丐才半年,诚信还在,前不久还将最后五铢钱给了一个老乞丐,你现在身无分文。”
“啊,你是谁?知道我这么多?”
连他这么隐蔽的住处也找得到。
少年转身拍拍他的肩膀:“问这么多,懂江湖规矩不?以后多学着点。像我这样的阵势,你只管决定干还是不干,好奇心会害死人㗎!”
“多谢指教,但请吩咐!”
少年复又背着他站立,说:“店铺地址是,东门阿二豆腐花店,知道这个店吧?”
“晓得!”
“就说有人请店主暂时保管这封信,过后自然有人来取。”
“晓得!”
“好,复述一遍!”
“午饭后,将一封信送到东门阿二豆腐花店,说是有人请店主代管,过后自然有人来取。”
少年再次拍拍阿荣肩膀:“算你聪明!”
说着将一封信交到他手中:“不要让店主认出你是谁!”
“晓得!”
少年点点头,将一锭沉甸甸的银子交到他手中。
阿荣惊得脸色都变了,这么多银子,至少有五两!
少年直视他的眼睛:“会不会拿了银子不办事?”
“我不是那样的人!再说哪敢?你们都知道我底细!”
少年脸上浮现一丝笑意:“算你聪明!送了信,就回藤爬村看看你母亲吧。你妹妹快要出嫁了,顺便给她添点嫁妆。”
又将一件长衫和一双鞋丢给他,然后抓住墙缝长出的一棵小榕树,荡到下边的沙滩上。
阿荣平时就是这样上下桥洞的。
“恩人!”阿荣泪奔,向着少年跪下。
少年身形停滞一下,复又继续往前走,很快消失在晨雾里。
此刻,听龙门阵入迷的阿荣想起早上的稀罕事,摸摸怀里,沉甸甸的银子还在;再摸摸,信还在。
连忙回到桥洞,换上长衫,穿了鞋子,赶到东门去。
他学着少年的样子,拉低帽子,很深沉地对豆腐花店主夫妻说:“老板,老板娘,我主人请你们做件事......”
送出了信,他立刻回藤爬村了,一年不敢进城。
只是,他妹妹并没有“快要出嫁”,连相亲都没有。
那少年为何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