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那天,醒来就收到一条干脆利落的短信:新年快乐。是尹继善。也是唯一一个还记得她的人了吧。
“你不应该给我发短信。”
“为什么?”
“你结婚了。”
“她应该要谢谢你。”
“谢我什么?”
“你没和我在一起。”
步迟笑,“以后还是别发了。”
“结婚就不能发了?”
“万一她也发给别的男人,你什么感受?”
“没感受。除非出 轨。”
“也对。”
“就是啊,我又没干出 轨的事。”
“也对。你特衷心。这点我很肯定。”
“再说了,朋友问候,仍有必要。”
“好吧。”
“2020。”
“是啊,很快。”
对方发来笑哭的表情。
“你笑什么?”
“你out了姑娘。”
“what?”
“‘爱你爱你’的意思。”不多久,又解释,“纯粹的字面意思。”
“明白。你是个好人。”
“确定你还活着,我就放心了。”
“确定你也还活着,我也就放心了。”
“最近有些忙。竟然发现‘忙’可真是一件好事啊。”
“怎么说?”
“触床就睡。简直秒睡。还一夜无梦。”
“话说,我可梦见你了。”
“哇哈,真的吗?”
“真的。”
“能出现在你的梦里,简直是我的荣幸。”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你该不会对我日思夜想吧?”
“想你个鬼哦。没想。”
“😭。你怎么一点也不想我。”
“你活在我的生命旅途里,想你做什么?咋俩这样,不需要你想我我想你的,俗气死了。”
“说得也对。那你都梦见我啥了?”
“梦见你开车千里迢迢来看我,把十一元五角递到我面前,说让我用手机替你拍张照片,然后送给我。
你穿着牛仔裤,银灰色风衣,理着干净利落的短发,站在我面前,一步之遥的距离,温柔得看着我,说得特别特别得认真。
说真的,我喜欢你说话时,看着我,认真的样子。”
“这个梦听起来很唯美啊。不过,为什么是十一元五角这么精确啊?”
“因为我说,我替人用手机拍照收款十一元五角。”
“那下次收贵点。”
“好。”
“来劲了。不行了。我得和女人造人去了。”
“去吧。多造几个。为地球做贡献。”
“好。听你的。”
2020。嘴角一抹弯,还不太习惯。不过因为还未曾意识、放下并开始习惯。不知这次得用多久时间才不会发生口误或笔误。带着严步变四处轧马路,朦胧中,一天也就又会过了吧。步迟边走边想。学生街的热闹场景并没有让她的心情变得愉悦而后奔赴繁华之中。她一路只剩百无聊赖,走得漫不经心,偶尔大声提醒严步变注意行人与来往车辆。
别的父母总严格限制自己的孩子不能吃这个不能吃那个,步迟从不这么想。她一向认为自己是个不入他流的父母。正打算带女孩去学生街大快朵颐那些小吃时,兜里的电话响了。满怀纳闷谁还会打给她,接起一看,久违的本杰森。
她本以为他已经把她忘了,看到那一连串号码时,心里倒是小激动了一番。
她不将他的电话标记,不代表他不重要,但她早已把11个数字记在心里,就像信仰那般,永远矗立心中,永远不会忘记,除非世界末日。
“你在哪?”
“学生街。”
“你等着。”
“怎么了?”
“我来找你。”
她从来不问他的一切,从哪来,做什么,又到哪去。她只知道,他不年轻,但也不老,忙碌的,富足的,满足的,绅士的,沉稳的,有范的,自由的,像风那般,来无影,去无踪。
至少,忙碌中亦是,记得她的。
没过多久,本杰森就到了。他把车停在路口,步迟拉着严步变匆忙往外走。
只见本杰森高大笔挺的身形靠在车旁,穿着米白色双排扣风衣,白色衬衫系着一条深色领带,那宽大的肩膀,宛若一棵苍天大树,她依然被他的气质深深吸引。他完全无视周围女性向他投去的探寻目光,只为等到他时刻挂念的女人。
步迟拉着严步变快步停在他的面前,声音轻柔,“你在等谁?这么专注?”
本杰森凝视着面前的女人,眼眸几许柔情,上前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稍稍理了理,拉开风衣将女人紧紧裹进自己温热的怀里,埋在她脖颈里的声音依旧是她迷恋的色调,“就等你。”
女孩儿不知什么时候已安然入座,见他们拥抱完毕,热情的朝本杰森打了个招呼,“hi,Nice to meet you.”
“Nice to meet you,My lovely girl.”
“我喜欢你,本杰森,你是个慈爱的长辈。”
“我也喜欢你,严步变,你是个可爱的姑娘,还很特别。”
“你是在夸我呢还是在夸步迟?”
“你们都很可爱,都很特别。”
“你刚从外地回来?”步迟问。
“耶。how did you know?”
“Your suitcase.”
“thanks.”
“for what?”
“You care about me.”
沉默数秒。
“步迟,I miss you. You are my most concerned friend.”
“我听不懂。”
她确实没听懂。她这蹩脚的英文可没他那么厉害。她知道,他的英文厉害得很,信口拈来。那次住在他家的那段时间,他还听到他讲他国语言,可能法国的,西班牙的,意大利的,她猜测,她不懂。他给她的感觉,有学识,不动声色,自由自在,跟风一样。
他,是个好人。是个谜题。也是秘密。
“你是我此生最在意的朋友。”他解释道,字正腔圆。
“我觉得你像是根本不存在这个世界?”
“Why did you say that?”
“你几乎完美。”
“I exist for your existence.”
他带她们去比较繁华的商圈吃饭,路上赌得厉害,到达时一路开往负三层,依旧找不到车位,想必今天假日的原因。大家排着长队,很久都不曾动一下,好不容易挪了些,看到前面有个车位,可是又卡住了。结果被别人抢先一步。见那车慢慢往后倒,一半时发现进不去,又往前开再倒,又差一点,又往前开,反复几次,惹得周遭一阵喇叭拼命得响。
“sorry.”他向她道歉。
“这不是你的错。”
“傻瓜。”
“说真的,我喜欢你唤我“傻瓜”,最好还能摸摸我的头发,捏捏我的鼻尖。”
他顺势这么做了,“I like you very much.As a friend, I can take care of you and the girl.”
“不。”
“why?”
“你不会想要一个寄生虫的。”
“I just want you to live happily.”
“有你在,我就会活下去。”
3月8日
天气: 晴
心情: 无法诉说的思念
离那件事已经过去近三个月了。这三个月里,他从未给我打过电话,发过短信,更别提来看我,我甚至怀疑他已经把我列入了黑名单,彻彻底底将我忘记。这么长的时间,也许他有了新的爱人。他总是那么迷人,能够轻易虏获女生的芳心。也许,他会和顾莫在一起,毕竟他与她相识较久,也算有交情。我倒希望如此。这样,我就不会再伤害他了。
我的恐惧,我的懦弱,我不能给他想要的未来。我能理解他的心情。非常理解。如果换作是我,也会这样愤怒。但那天,他依旧是把我和严步变送到了宿舍楼下的。虽然我一下车,他便一声不吭得绝尘离去了,和严步变都懒得打一声招呼。可见他定是愤怒到极点。
否则,他定会将严步变抱起,刮刮她的翘鼻梁,轻柔得说,“小仙女,叔叔走咯。下次再来看你。”
但他,没有这么做。
是啊,我不能对他生气,不能怪他。是我亲手杀死了他的孩子。在他的生涯里,我应该就是个罪犯。我亲手造成的。我甚至并不想告诉他,认为这个无关紧要。可惜不巧的是,越是想隐瞒,暴露得就愈快。那天在阿舅家,他一眼就瞅见了桌上的手术单。
是不是男人天生就有这样的眼见力,还是我并不把它当做一回事。如同我们每一次的热恋,每一次的狂欢,在我的生命里,都无关紧要。
我将我和他的一切仅仅视为沿途的风景,执着得认为我们不会到达终点。
对了,今天是女王节。
我一直不明白一件事情。为什么一定要称作女王节?非要自以为是的高高在上吗?为什么非要称作女神节?接地气一点不行吗?
实际上,并非都是什么女王女神的,不过是书面的一种自我安慰自我满足罢了。每个平凡的人,都拥有爱与被爱的权利。我不像她们一个个女神女王的,我就是女生怎么了,我就要在女生节这一天,亲口告诉他,莫非尘,我爱你。我要和你在一起。
我不像她们那样,故作矜持,做作得要死,明明心里爱得要死要活的,还要等着对方来告白。
我要把这个告白的权利掌握在自己手中,莫非尘,我告诉你,我就是喜欢你,就是爱你,就是要和你在一起。在一起一天是一天,一年是一年,我不在乎。我只在乎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我的眼里容不得沙子。我有爱情洁癖症。一旦让我看见你和别的女人有说有笑,我就会立马放弃你,决不干出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样低俗愚蠢的行为。我既拿得起,也绝对放得下。但我知道,你不是随意的人。我喜欢你的禁欲风,庄重沉稳,不苟言笑,珍惜情感,从不浪费。我相信,这就是你最真实的样子。
你的身体,是我的。你的金钱,是我的。你的音容笑貌,是我的。你的时间,更是我的。就连你的一根汗毛,也得落在我手心。
我要占有你。你的时间。你的全部。
我还要和你生四个孩子,一个工业,一个农业,一个商业,一个黑客,一网打尽。今天,就在这女生节,我要让你知道,我,步迟,就是爱你,莫-非-尘!你愿不愿意和我生4个孩子?
脸上的泪水泛滥肆意横流。手中的签字笔无处遁形。心底的呐喊再勇敢,再强烈,终逃不过一场懦弱。
我害怕有一天,你会看见我所有的缺点,你便离我而去。我承认,我很恐慌,我很自私,我没有自信。但,莫非尘,除此之外,我真的真的,很爱你。
杀掉你的孩子,是我的罪恶。但,我不后悔。我不求你的原谅。因为,我不能给你未来。所以,我们,没有未来。
———
“步...”严步变欲叫醒步迟,却被本杰森轻嘘一声制止了。
女孩儿很快心领神会。
但步迟依旧听到动静,缓缓睁开眼,一张迷人的脸映入眼帘,不由抬手摸了摸,迷糊道,“我们到哪了?”
刚才吃饭时步迟喝了点酒,有些醉意,便在车上睡着了。
“到家了。”
“哦,”她稍稍坐直了身体,“上去坐坐?”
“不了。”
“你害怕?”
“不是。”
“那是什么?”
“我想有人已经在等你。”
“怎么会呢?”步迟苦笑,“我们有一阵子没有联系了。”
本杰森将她落在眼前的发丝别到耳后,轻抬她的下巴,“这样好多了。开心点。”
“我会的。”
“那就好。”他收回手,看向前方,“上去吧。”
就在刚才,步迟还没醒之前,本杰森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快步消失在楼道口,他当然知道这个身影的主人是谁。
步迟站在窗前,带着淡淡笑意,朝本杰森轻声道,“谢谢。”
“thanks. Mr. BenJason.”严步变朝他礼貌得挥挥手。
“bye.my gils.”
——这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了。趁还没有被发现……或者,就让它一直静默吧。我愿,用如此的静默,来感受我孤寂许久的心。真切的。到死的。它将是我此生最快乐的存在。是的,它存在着。而我,亦存在着。
I exist because of your presence.
半途中,不起眼的角落,看得到她的最佳视线,本杰森将车停下来,望着步迟逐渐消失的背影,心中隐隐泛疼。
———
从拐角处出来,步迟猛然震惊。一个男人正靠在她家门口的栏杆上一脸沉郁的吸着闷烟,像背负了整个世界的孤寂。月色朦胧,照得他的美妙侧颜若隐若现,患得患失。
就像她此时的心情。患得患失。
见不到她的这些天,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不安,遍体生寒的恐惧,如果再不能看见她,他不确定自己到底会变成什么样。也许不会死,但也不是人样。
——“我想有人已经在等你。”
不是他还有谁。
她的第一反应是想扭头就走,但她最终强忍住了。她为什么要走,这可是她的地方。
“你去哪了?”
低低的声音在这幽静的夜里飘入她的耳朵,隐忍,柔和,又动听。
她没理会。
“你喝酒了?”
她依旧不说话。
“也对,连微信名都叫‘你有酒吗’,”他忽然觉得不该问这个愚蠢的问题,遂自嘲一笑,“你和谁去喝酒了?”
闻着熟悉的淡淡烟草味窜入鼻中,那是她曾经多么迷恋的味道啊。有他在的地方,连空气都变得稀薄,根本没法顺畅呼吸。可他这是在关心她吗?为什么还要关心她?
她杀了他的孩子。她是个罪犯。罪不可恕。
面对他无理由的质问,她终于受不了了,心如刀绞。痛苦不过一种情绪。她能快乐,欢笑,伤心,痛苦又算什么?她为什么不能承受痛苦?她受得起。
遂回头盯着他,面无表情道,“我去哪与你何干?”
简短意赅的七个字,突然意识到,古言可真是好啊,既有力又有骨气。
他就像长在她心头的一颗毒瘤,癌细胞早已扩散全身,每个细胞里面都裹着他的名字,这一辈子,她再也难以痊愈,等到她的,只有心死,方能结束这一切。
可为什么偏偏,就是心不死啊?
她有时迫切希望,他在她的记忆里会是一团云,没有给予他固定的空间,任他飘忽不定。随着时间的流去,逐渐淡开去,最后只剩模糊不清。
他日提起,她必须得费一些力气才能将与他的零散点滴的记忆丝线拽到眼前。不知是时间的功劳还是她本就不知不觉中将他遗忘。
但,他在她的记忆里,无论如何,都变不成一团云。他的一切,都依旧那样熟悉,时刻困扰。
窗外月色朦胧,洒落地面一层银辉。他就站在那片氤氲里,看着暗蓝的天空,猛抽一口后慢悠悠吐出一阵烟雾,像在沉思又像在隐忍,半晌道,“多久了?”
她远远地站在一旁,指甲不停地来回戳着指腹,心里一阵发毛。
“就这么恨我?”
“谈不上。”
“谈不上?”
他的心为之一颤,猛地回头,将未抽完的烟头摁在手心来回狠狠蹂躏后用力投进旁边的垃圾桶,大步走到她跟前,带着克制轻抬下巴,眼里透着一股悲凉的狠戾,定定看着她轻声道,“再说一遍?”
“谈不上。”
几个月不见,脸还是那张如罂 粟令人着迷上瘾的脸,她带着酸涩迎上他的目光,那眼神瞬间让她不忍,但她始终僵持着,虽笃定却懊悔。
“我连让你恨的资格都没有?”
“没有。”
“你不该把我忘了的。”
说罢,蛮横地贴上她的唇,如饿狼吃人般疯狂地撕咬扯碎,立即一股血腥味刺激着她的味蕾,她也以同样的方式回应着。
很快,他放开了她。用手抹了抹嘴角,一道血痕,“很好,”他笑,笑得让人心痛,“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我在你心里同样也不算什么。”
经过他身旁时,他身上的淡淡烟草味随风飘入她的鼻尖,这么久不见,她无法释怀死心塌地贪恋的味道,依旧让人心乱如麻。
她装作不在意地向前走去,还没走几步,手就被他拉住了。她回头,见着他的脸藏在背后逆着的橙黄灯光里,还是那般不动声色的清冷,但此时却温和了许多。
“你还想去哪?”
“进屋。”
“走。”他狠拽着我的手。
“你干什么?”
“回家。”
“我没有家。”
“那回我的家。”
他趁其不备夺走了她手里的钥匙。
她一手拽住他的胳膊,他一个顺溜又滑到另一只手,她预想抢,他又放到背后,她侧身去抓,他又抬起手,她抓着他肩膀跳起来想拿,他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就往后倒下去,而她趴在他身上,太尴尬了。她撑着手臂想起身,结果他用力一拉,迅速紧箍住她的腰,她又想挣扎,他箍得更紧了。
他的呼吸迎面而来,热热的,她的喉咙瞬间干涩,紧闭双眼测过头,不想再看他,可她的举动迎来的是他温热的唇贴着她的脖颈,温柔的像一阵春风,随后覆上她的唇,滑入口中,吸吮着,又如一阵狂风席卷着一切,在空中浮沉,脑袋一片晕乎,他的一只手探入她的衣内,抚摸她的腰缓缓向上,她这才猛地惊醒,“你,你放开!”
他纹丝不动,继续着一切,她挣扎着,他将手用力往头顶上紧紧一扣,
“你到底想怎样?”
“你说我想怎么样?”
“我哪知道。”
“你不是秒懂吗?”
“我秒懂?我是个成年人,秒懂有错吗?”
“没错。所以你应该知道我想怎么样。”
“我!不!知!道!”
“虚伪。”
“我哪虚伪了?”
“男人没事缠着个女人,你秒懂的人,你跟我说你不知道?这不是虚伪是什么?”
“我……”她支吾着,
“为什么?”忽然,她歇斯底里,“四个月了,你还没想清楚吗?我杀了你的孩子,难道你不应该恨我吗?永远恨我,到死。”
“孩子可以再有。但,你,只有一个。”他顿了顿,“步迟,四个月了。我也以为可以放弃的。但,事实证明一点,我不能没有你。我知道,这听起来像个笑话。我倒希望它是个笑话,可它,不是。”
彼此一阵沉默。只有月色柔美的光晕笼罩他们,只为渲染这爱恨纠缠痛苦不堪无法自拔的微妙情感。
“莫叔叔——”女孩儿乖巧得站在一旁,不言不语,只等合时宜时轻轻唤了一声,“我好想念你。”
莫非尘揽过步迟的双肩,又牵起严步变的手,“叔叔也好想念你。”
下楼。彼此并排占据了整个过道。碰见上行的邻居,随口道,“一家三口出去呀?”
“是的,阿姨。”严步变乖巧应答。
步迟不说话。莫非尘朝对方微笑着点了点头。
最终,她们坐上了他的车。
“你别想躲,更别想逃。逃不了的。”
夜色朦胧沉醉,他的车行驶在扑朔迷离的城市里,就像走上一条不归路。她深切感受到一种叫做命运的东西。他就是她的不归路,而她就是那辆小车,从踏上旅程开始,即便无法回头,也心甘情愿。
“无论逃到哪,我都要而且都会找到你。我向来是个执着的人,这一点,你千万得信。“
他一手抓着方向盘,一手探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他就是她的命运。一种视死如归的命运。这是好事,的确如此。总好过茫然未知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