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有一把刀,名字叫“不二”,是牛二三十二岁的时候打的,牛二觉得那是他打过最好的刀,比当年献给宋大人那把还好,最好的东西留给自己,牛二常年带着那把刀。
“不二”是一把短刀,大概跟菜刀差不多长短,有一指宽,刀面上没有任何花纹,也没有寻常兵器那种明晃晃的感觉,整个看起来灰区区的,一点都不像是杀人利器。
牛二多年打兵器,知道漂亮的花纹、亮光什么的都是为了卖钱或者送人才搞的噱头,真正的杀人利器都看起来朴实无华,绝顶的杀人利器有可能看起来像破烂,总之越不起眼的东西越容易杀人。
“不二”就是这么一把简陋的杀人利器,尽管这刀从来就没有见过血。没见过血倒不是因为牛二爱惜刀,主要是因为牛二自己根本就没杀过人
牛二当然是学过功夫的,从入行就开始学 ,这么多年没断过——在武器行做生意,得了解各门各派的功夫,好根据功夫做出相应趁手的兵器,因此牛二可以说是通百家武艺。
样样通,也就样样稀松,牛二知道自己稀松,也就不敢跟人动手,自学武那天起,他就没再跟人打过架,赢了伤感情,输了丢脸,都不利于做生意。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牛二自己也不确定自己练的功夫到底能不能打架。
直到那晚,他带着自己刚收的徒弟到了黄牛蹄客栈,杀了一个人。
一切还得从那场暴风雪说起。
太行山沟壑间的山风,夹着雪,拍打着人和马。这样风,人无论如何不能呆在马背上,只能躲在马侧面,切着风的侧面走,风一直在变,侧面就很难找准,马不言就带着牛二他们在风中打转。
已经转了两个时辰了,还没有看到人家,他们身上的温度和力气已经无法再支撑两个时辰,三人心照不宣都做好了死在雪里的准备。
牛二很想骂人,但他一张嘴,气只往外出,吸不进来,骂人的话根本无法从嘴里冒出去。
马不言走在最前头,头也不敢回,他的步子越来越小,动作越来越僵硬。
章余走在中间反倒最镇定,他年轻,身上热气多,死亡对他来说还没那么可怕,在他看来,所有的危险都是刺激。
忽然,马不言一脚迈出去,没踩稳,倒下了,然后就不动弹了。
章余赶上前去,想要拉起他来,一拉发现人已经僵硬了,他心里知道这人死定了,与此同时,一个叫“义气”的东西出现在他脑子里,那是江湖故事里他最向往的东西,因为义气,他要把这个注定会冻死的人拉到他的马背上。
“你救不了他,走吧!”牛二终于挪到了章余身边,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这句话。
“尸体……尸体也要背回去。”
章余还在努力,示意师傅帮忙。
牛二已经不想再费力开口了,他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刚收的徒弟也不打算管了。
章余试了几次都没办法在大风中把马不言扶上马背,眼看着师傅越走越远,他慌了,他不能一个留在风雪里。
终于他选择放弃刚刚才燃起的义气,扔下马不言去追赶师傅了。
他们在风雪中走了一夜,最后在天亮前倒下了,再次醒来他们见到了一个赶骡车的年轻人,年轻人把他们带进了城。
他们可以去做大买卖了,但做买卖之前还有很多事情要办。
牛二关心的是,不能这么狼狈的去交易,很容易吃亏。
但章余还在想自己昨晚丢掉的义气。
于是两个人吵了一架,谁也没有说服谁,最后,两人带着怨气去了黄牛蹄客栈。
那块石头很快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牛二眼睛放光,已经彻底忘记了来之前想好的压价策略:“这石头从哪里来的?”
不等卖家回话,章余忽然冷冷地来一句:“假的。”
在章余眼里,那块石头已经不重要了,让师傅不对是牛二不开心才重要,师傅想要石头,那他就不买。
牛二以为章鱼在提醒他压价,马上明白过来,配合章鱼演戏。
“看着确实有点问题。”
“走。”
说完,章鱼就要走。
牛二这才看明白,少当家还在置气,正要辩解,客栈外的争吵吸引了店里所有人,正是马不言到了店外。
马不言还活着,牛二觉得这下可以解开自己和徒弟的心结了吧。
掌柜怕外面的争执让两个主顾起来疑心,忙打圆场压价。
这一压价更佐证了东西不行。
“真要是传说级的东西,江湖上的人抢着出价,怎么会压价呢?走”章鱼是走定了。
“江湖上那帮人只会浪费这宝贝,这东西只有给了您才能真的成为传奇啊。”
就在老板帮忙打圆场的时候,牛二从包厢探出头去:“马兄弟,你还活着可太好了,快进来吃点东西暖和暖和。”
马不言看到牛二正要进去,包厢内又传出一个声音:“不用进来了,咱们马上就走,回洛阳,这里都是骗子。”
正是章余的声音。
马不言犹豫了,要不要进去?看着牛二带着笑脸的招手,马不言走进了客栈,大不了再出来嘛。
马不言还不知道问题的严重,也不知道他这一步代价会有多大,顺着牛二的召唤进了包厢。
牛二笼络众人,还想继续谈生意,自看到那块陨石开始,他就不想再和石头分开了。
“来来来,生意谈不成也不耽误大家一起吃顿饭啊,江湖中人,相见就是缘分。”说着举起酒杯,忽然又担心酒里有毒,放下酒杯,继续问话:“掌柜的能否说说这石头从哪里来的。”
“不是叫你在外面等着吗?谁让你进来的。”掌柜正要回牛二的话,被章余忽然发出的怒吼吓到了。
“马兄弟昨夜走失,一夜风寒,少当家还是让他吃点东西再走吧。”牛二继续跟章余周旋。
边说着还把自己的酒送到马不言面前:“来先喝口酒。”
掌柜的也看出三人不和,并且明确看出牛二想买自己的东西:“既然少当家信不过我们,生意大可不做。”
掌柜的想欲擒故纵,但章余似乎完全不关心这个掌柜说什么,他看着马不言要喝酒马上阻止:“别喝,你不怕那酒里有毒吗?”
掌门面露难色:“对,酒里有毒,你们最后赶快走。”
牛二眼看着生意要黄,起身摆手:“江湖上尔虞我诈的事情多了去了,我们少当家有点防备也是应该的,但生意嘛就是富贵险中求……”
章鱼明显不理会牛二给他的台阶,一点不给牛二台阶:“原来师傅知道江湖险恶,那倒在雪里你不管人家生死,算不算险恶,人家死里逃生,好不容易捡条命,又假惺惺让人喝酒吃饭,实际不过是想让人家验毒,这算不算险恶?”
“什么验毒?”
“来之前你说,进门不要碰一滴水,一口吃的,现在怎么让你马兄弟随便吃。”
掌柜的听了这话,明白用证明白用文的是不成了,于是摔杯为号:“既然两位这么不信任我门,生意也没法做了,伙计,送客。”
说着大头出现在门口,手里藏着一个竹筒,竹筒放着的正是迷魂针,他正要接着送客放针,牛二认出了他:“大头?”
喊出大头的同时,牛二发现了大头手里的针。
牛二也不知道自己拔刀会这么快,自己的刀子会怎么锋利。
就在牛二震惊的同时一把刀从背后扎进牛二的身体,拿刀的正是章余。
章鱼:“你这样不讲义气,怎么做我师傅?”
拔出刀,看见店里的伙计已经上了门板,堵在了门口。
店里所有人也都出来了,聚在了大堂,牛二倒地,马不言和章余被围在中间。
章余并不慌张,直接拿出了包袱,把包袱里的东西直接甩到了地上:“这些都给你门,帮我把他处理掉。”
说完,章余拉着吓傻了马不言就往往走。
那是一地金条啊,堵门的黑老三和白老二都看傻了。
刚走到前厅,章余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别放他们走,他们走了咱们谁也活不了。”
这话惊醒了黑老三,当即拿出到挡住了章余。
但他哪是章余的对手,章余自小学武,师傅都是武林绝顶高手,黑老三看见章余的刀的时候,脑袋已经掉到了地上。
“不怪我了”说完,章鱼又是几个收起刀落,从前后侧面冲向他的白老二、沈大姐、沈大姐夫脑袋也搬家了。
就在这个时候,牛二居然有站了起来,拿出刀冲向章鱼:“老子这么多年为你们家当牛做马,你们的家业有一般应该是我,你居然这么对老子!”
牛二明显气血上脑,手起刀落,砍起来不停了。
等到章余倒地,马不言才反应过来冲向牛二,刚起步就被脚下的板凳绊倒了,想爬起来就挨了一闷棍,打他的就是冯先生。
此时整个屋子就站着的就剩下牛二和冯先生两个人了。
冯先生:“牛二先生,咱们生意接着做。”
说着送上了那块黄布包着的陨石,只是这黄布底下藏着没来的及时使用的蒙汗针。
牛二踉踉跄跄去拿那块石头,手碰到石头那一刻忽然挥起刀子:“你也配跟老子……”
于此同时冯先生射出了毒针,刀子划过冯先生脖子,血飙到牛二脸上,甚至比毒针还快。
牛二看着毒针擦着他的脸皮过去,就擦到一点点皮,他刚松一口气,以为自己没事了,然后就晕倒了。
不久一个屠夫从后厨走了出来,看到了一地死人和金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