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春季，那些月季再开的时候，她将已经离开这里，它们的美丽将属于新主人了。
过了冬至，天气一天冷似一天。对于对秋艳来说，这个冬天可能是她人生中最冷的寒冬了。
她自从拿到了离婚证，就拒绝和任何人说话。在自己的房间躺了几天，有一天她拉着一个行李箱对嫂子说：“我去打工了。”
“你要去哪儿？”秀云担心地问，她发现现在的秋艳比以前还要任性。
秋艳关了自己几天，明显瘦了。虽然她起来梳洗过了，但脸上的憔悴还是显而易见。
“去南方。你们不用为我担心，这个春节我不回来了，那里比家里暖和。”秋艳的眼睛还是肿的，但看上去很平静，也很冷漠，那神色仿佛在说：不用劝我，我决心已定。
“你等等。”秀云说着进了屋子，叫上了大运。
“秋艳，过了春节以后再走不行吗？别让你嫂子担心了。”大运几乎是用哀求的口气说。
他不理解他们这代人的做法，虽然只是差了十多岁，怎么就那么不一样呢？当初不顾一切私奔的是他们，现在说散就散，孩子也不管的还是他们。秋艳现在情绪这么不稳定，这一个女人出去千里遥远的，怎么能不让人担心呢？
“哥，谢谢你，你不用管了，我不会有事的。”秋艳说。
大运看了看秀云，表示他也没辙。
“姑，过了春节再走，到时候我开车送你还不行吗？”小忠快哭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这里有直通大巴车，坐上方便。我到了会打电话的。”秋艳说。
没有人能拦得住她，只能把她送上了长途大巴，看着她离去。嫂子塞给她几百块钱，再次交待她到了打电话。
汽车开动了，秋艳望着窗外逐渐远去的故乡，才让眼泪再次流下来。她还记得那一次坐上大巴去找程军的情景，那一天，她那么兴奋，那仿佛已经是隔世。
她从来没有想过，会走到这一步。她把这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从房间到院落，哪里不是她精心收拾布置的？明年春季，那些月季再开的时候，她将已经不在这里，它们的美丽将属于新主人了。包括这个家里的一切，都将与她无关。
不，不要想，忘掉那一切，秋艳对自己说。她尽力让脑子空白，她要去一个新的城市，开启全新的生活。既然他能这么狠心，我也能，她想。
她努力想着遇到程军前的生活。学生时代，单身生活，为什么那时候自己没有好好珍惜呢？如果学习再努力一点，如果自己不是那么害怕寂寞，也许今天自己已经像张雪一样，生活在大学校园里。
大学校园会是什么样子呢？每天学习，同学们在一起有很多有趣的话题，他们不会那么早结婚，他们是一群可以尽情享受自由生活的人。
而自己的人生，就这么被自己一手搞砸了。一无所有，满身伤痕，无依无靠，飘零他乡。她不想留在家里，是不想看别人可怜的目光，也不想再触景生情，为无法挽回的过去而伤心。
这一生，除了母亲在世的时候还有些美好的时光，她再想不到有什么可让她觉得留恋的了。她倒不是想不开，而是想不明白，至少现在想不明白。
为什么走到了这一步，是自己当初看错了人吗？当初他对自己的感情是假的吗？还是任何感情都经不起岁月的考验？可是嫂子和大运的感情为什么就能呢？他们从来那么激烈地爱过，可永远能不温不火，也不至冷却。
秋艳想不通，也许这是目前支持她走下去的一个关键。未来会是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她心里憋着一口气，她不想认输。
为什么输的是我？我就这么不堪吗？我就活该被他抛弃吗？我就配不上一个负责的好男人吗？她的心里有无数的疑问，这些疑问都只能通过时间来解答。她想累了，就靠在座上睡着了。
她睡一会儿，又醒一会儿，坐着睡真的好累，这一夜真长。到了第二天上午，车终于到站，F市到了。
秋艳下了车，她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小城，草依然是绿的，天也是蓝的，没有北方那沉沉的雾霾。果然是一个新的世界，她想，在这个小城里，又会发生什么呢？
程军的父母很沮丧，他们千想万想，想不到自己的儿子竟然这么能折腾。这个家就这么散了，孙子孙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天天跟爷爷奶奶住在一起；程军为了逃避他们的唠叨，已经几天不着家了。
红英为了让程军和秋艳打消离婚的念头，没少费劲，可是双方一个比一个固执，她都要被他们气死了。后来想想又不值，算了，随他们去吧，反正自己的日子自己过。现在她也懒得来堂姐家了，看到两个孩子，还不够伤心的。
秀云一家等着秋艳的电话，直到她打来说已经找个地方住下了，一家人才算安下心来。至少她的语气听起来还算平稳。
而现在的程军，只能在外面流浪，他本来只是想向秋艳坦白，并没有做好这么快离婚的准备。可是秋艳反应很激烈，她不给他时间，也不给他机会，他如今成了众矢之的，连父母都恨他。
给他们点时间冷静冷静吧，他想。现在已经没有退路，而丫头那里还不知道发生的这一切，他现在突然觉得自己很傻，他甚至不知道丫头对他是不是认真的。
他自己在H市找了个旅店，想了想前前后后发生的事，然后才上线，告诉了丫头这些天发生的事。
“你怎么现在才说？”丫头说。
“这些天，家里乱成一锅粥，我觉都没怎么睡，爸妈一直骂我。”程军说。
“我以为你不理我了。”丫头说。
“除非你不理我。”程军说。
“明天晚上过来吧，白天我还要上班。”丫头说。
程军吃了晚饭，就去了丫头上班的超市，买了点日用品，顺便等她下班。
丫头看到程军的样子还是有点吃惊，他头发凌乱，蔫蔫的坐在那里，像个小老头。
“走吧，跟我回家，我收留你。”丫头说着，把他从凳子上拉起来。
程军心里本来是有很多愧疚的，但是这些天，所有的人都来指责他，现在这份愧疚变成了愤怒和疲惫。他不想再提这些，只想好好清静地待两天。
“丫头，你愿意嫁给我吗？”程军说。
他已经在她这里住了好几天，白天她去上班，他就在屋里发呆，晚上他们一起看电视。现在他终于觉得，是时候向她提出这个关键问题了。
“你的求婚戒指呢？就这么问我吗？”丫头说。
“我是认真的，我想知道你的意思。我对你来说，只是朋友还是什么。”程军说。
“我封你为男朋友，行吗？”丫头说。
“哦，那就是我们还可以进一步发展。”程军说，他实在不知道丫头到底想说什么。
“你不知道我爱你吗？只是，结婚不只是我们两个的事，你父母那里，我父母那里，都得慢慢去说。”丫头这回终于用认真的口气说话了。
有这句话，程军就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即使父母再埋怨他，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意义了。路还是得往下走，而丫头是他现在唯一的退路了。还好她是认真的，不然这回真的是鸡飞蛋打。
程军并不完全知道丫头对他的爱恋，虽然她那么依恋他，想让他时刻陪在身边，但她从来没这么直说。
她没有底气，她的家庭环境让她从小就很自卑，她怕程军看不上她，所以才用表面的满不在乎来掩饰自己的痴情。
所以当他提出嫁给他时，她既意外又惊喜。虽然他家里还有两个孩子，但是以她的年纪，并不会对这些想得太多。
她反而觉得进门就当妈妈很有意思，小时候妈妈好几年不在身边，她知道没有妈妈是什么滋味，现在她有了个机会，通过爱别的孩子，去拯救自己过去的遗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