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道:“所以穷光蛋中也有富人。”
凌波道:“我只是个恰好买得起这坛酒的富人。”
陆小凤在酒坛封口处闻了闻,道:“这是坛窖藏了五十年的老酒。”
凌波道:“要一锭金元宝才买得下。”
陆小凤道:“富人都不一定舍得掏这腰包。”
凌波道:“对极了。”
陆小凤道:“穷光蛋却舍得……”
凌波道:“穷光蛋没钱,干脆就不把钱当回事,有多少就花多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陆小凤道:“富人钱很多,却想再多,在富人眼里,一个钱都恨不得掰成十瓣花。”
凌波道:“所以在富人眼里,一个钱不是一个,而是十个百个千万个。”
陆小凤叹道;“富人会让钱生钱,穷人却没这本事。”
凌波道:“富人的确能让一个钱生出很多钱来,但他们却少了一样东西。”
陆小凤道:“少个脑袋?”
凌波道:“少点潇洒。”
陆小凤道:“潇洒值几个钱?”
凌波叹息道:“在富人眼里,任何东西都用钱来衡量。”
陆小凤也叹道:“的确,富人少潇洒,而潇洒是无价的.”
凌波道:“我弄够了刚才那顿饭钱,突然灵机一动,想起了你。”
陆小凤吃惊道:“跟我有何关?”
凌波道:“我想我该请你喝酒,喝很好的酒。”
陆小凤道:“于是就偷了抵很多顿饭钱的东西?”
凌波点头道:“买完这坛酒,我仍然是个穷光蛋。”
陆小凤看看他身上,道:“至少还有几个铜板吧?”
凌波一怔,又想起什么,笑着连连道:“没有了,没有了。”
陆小凤道:“你骗了小玩闹?”
凌波摇摇头,道;“我当着他的面,把钱给了他的同伴,并说他要请不来你,我就要去找到他的同伴如数要回。”
陆小凤道:“这么小气?”
凌波道:“我只是开玩笑。”
陆小凤道:“你找我不只是喝酒吧?”
凌波道:“当然有事。”
陆小凤不说话,挥手轻拍。
“啪”的一声,酒坛的泥封尽裂。
碎泥块撒落在桌上。
酒香在屋子空气中弥漫。
陆小凤眯着眼,瞅着凌波,半晌才道:“你跟方正人是同伴。”
凌波感到奇怪,道:“你知道的。”
陆小凤道:“你不用说什么,我已经知道你说的事了。”
凌波怔怔地看了他很久,道:“你在说什么?”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道:“我都知道了。”
凌波道:“你还是要去?”
陆小凤道:“我对你说了?”
凌波想了一下,摇摇头。
陆小凤道:“我还知道另外一件事,你大概不知道。”
凌波道:“啥事?”
陆小凤慢声道:“这酒是很好很贵的好酒,但它有一样不好。”
凌波看着酒坛道:“哪样不好?”
陆小凤道:“它不能喝!”
谁也没看清,陆小凤人已飘出门外,声音还留在屋里:“你要喝了,就一定是个死穷光蛋……”
凌波听得楞楞怔怔。
他将那坛值一锭金元宝的老酒搬到桌边,东瞅西看,一点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大头跑堂从里屋探出脑袋来向这边张望着。
凌波向他点点头,大头很殷勤地跑过来,把耳朵在凌波嘴支了一会儿,大脑袋点了几下,又跑进屋子。
一会儿,大头抱出一只大白猫。
凌波将酒倒了一些在杯中,撬开猫嘴,硬给灌了两口酒。
大白猫兴奋地喵喵乱叫。
很舒服的样子。
凌波刚想说什么,脸色突然惨白。
大白猫喵喵了两声。
两声以后就变成了一只大黑猫。
浑身雪白的毛,顷刻间已紫黑。
大头吓得浑身发抖,眼睛盯着怀中,两手不由一松。
猫死沉沉地砸在地上。
一动不动。
“啪—”
一声脆响。
桌上那坛五十年的老酒被击得粉碎。
酒在桌上乱淌,很快就滴沥沥向地上流去。
酒香顷刻充满屋子。
很浓很浓的酒香。
本来,谁要闻到这样的酒香,都会忍不住要喝它个天昏地暗,不省人事的。
真酒客是要酒不要命。
可惜,真要是喝了酒就没命了,是没有人愿意做酒客的。
即使那一坛酒值一个金元宝。
凌波叹了一口气,走出美丽窝。
没有人愿意为喝酒丢命。
要是有这样的人,不是疯子,就是白痴。
可惜,偏偏就有人喝酒丧了命。
他却不是疯子也不是白痴。
甚至还不是个大人。
凌波走到美丽窝大门外,却看见昏黄的灯光下,一双亮亮的眼睛在望着他。
他不由一怔,叫道:“小玩闹”
小玩闹笑了一下,舔舔嘴唇,道:“我把他请来了。”
凌波道:“你要真请不来,我也不会要回那几个铜板的。”
小玩闹脸红红的,道:“今晚我的运气真好,净碰见好人。”
凌波笑了,道:“你又碰见哪个好人了?”
小玩闹又舔舔嘴唇,道:“是个老公公。”
凌波道:“你喝酒了?”
小玩闹点点头,嘴中有一股酒气。
凌波道:“那老公公怎么会请你这么个小孩喝酒?”
小玩闹有些不高兴了,道:“老公公有事托我,而且,”他顿了顿,“我只喝了一口。”
凌波道:“老公公让你做什么事?”
小玩闹道:“他让我告诉你一句话。”
凌波道:“什么话?”
小玩闹脸上露出困惑,道:“他的话不好懂。他说,你不要再害人了,因为你已经害了一个。”
凌波怔住。
但他立即就明白了,脸如纸白。
比刚才还要白。
小玩闹已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
小身子变得紫黑。
凌波一下将小玩闹从地上抱起。
手中的小玩闹早无气息。
他既不会玩,也不会闹了。
凌波脸肌抽搐,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夏夜。
很浓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