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听她半天没做声,便淡淡一笑,道:“我们本来不是为杀红莲帮才来桃花林的。”
青衣女客清醒过来,道:“是为朱一天?”
花满楼摇摇头,道:“不是,我觉得他不会是那个人。”
青衣女客道:“那个人是谁?”
花满楼道:“桃花杀手。”
青衣女客浑身一震,差点晕过去。
花满楼道:“难道你竟会忘了那可怕的仇人?”
青衣女客脸白如纸,好一阵才吐出几个字:“怎么会?怎么会?……”
花满楼道:“你是说那人怎么会在十九年后被人发现?”
青衣女客点点头,随即又有些愧疚地望了花满楼的脸一眼,轻声道:“是的。”
花满楼道:“我们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他的确是在十九年后重新出现,并且就在桃花林。”
他抬头想问什么,随即又停住,叹道:“我想贵帮是不会忘了此仇的,但你们既已非昨日可比,复仇之念自然是淡了,这也怪不得谁。”
青衣女客呢喃着说不出话。
花满楼的心中涌动着一种深深的怜悯,对这个不幸的女人和女帮主。
于是,他用宽慰的口吻说道:“不过,那人既然出现了,他是不大可能像十九年前那样如入无人之境的。他死在谁的手里,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得死。”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一直很温和的语调里,顿时充满一股逼人的冷峻。
青衣女客的脸又红了。
红得实在迷人。
她突然弯了一下腰,然后就消失在迷蒙的桃林中。花满楼淡淡地笑了一下。
她偷偷吻了他!
他在心里叹道,她真正是个女人,也真正是做不了帮主这类人物的。
要是他的朋友陆小凤知道这些事后肯定会把她叫做温柔的母鸡。
温柔的母鸡,是做不了雄鹰的。
雌鹰也做不了。
她刚才那偷偷一吻,简直就像个小姑娘。
而花满楼一见面就觉出,她已不是个小姑娘了。连大姑娘也不是。
但她刚才又的确是小姑娘!
花满楼起身,脸上浮起笑意。
她要是平安地离开桃花林,一定会去寻找平静安宁的生活。
去做一个很好的男人的妻子。
而那个很好的男人会发现自己娶到了一个很好的女人。
那个男人会是谁呢?
花满楼那充满愉悦神情的脸突然黯淡下来。
他并不是已爱上了青衣女客。
他只是一下想起了那个曾属于自己的美丽女子。
想起就在今天傍晚,他和一个真正的小姑娘聊天的情景。
花满楼没来得及陷入伤感之乡。
桃花潭边已空无人影!
波光鳞鳞的水面被染得火红。
火红的是桃花林的夜空。
两柱巨大的烟火,直冲中天,在月夜荒原的天空下飘摇。
恐怖地飘摇。
晚香楼正被熊熊大火吞噬。
火光中屋顶、房梁、楼板爆发出阵阵“噼啪”巨响。被烧着的木柱、横梁,在透明的火焰中渐渐发黑,就像火巨人的黑色骨架,显得分外狰狞。
庭院中的桃树被浓浓的烟火熏烤着。
枝干渐渐干枯。
娇艳的桃花早已萎落,变黑。
院中空空落落,无人无影。
只有凋零的桃花。
黑色的花朵。
陆小凤脸色铁青。
他恨不得一头钻进那熊熊大火中去。
烈火能焚烧掉他的肉体,更将焚毁他全身的痛苦。
正在燃烧的晚香楼后面的桃林。
飘忽的火光映着他苦涩的影子。
罗仙仙躺在一棵桃树旁。
那个黑衣的绝色美人。
她的两眉之间点着一星红痕。
朱砂痣。
美人的朱砂痣。
死亡的朱砂痣。
她前面几步倒着一个黑衣人。
脸孔惨碧。
手脚惨碧。
与他俩遥遥相对的是晚香楼铁红的火焰。
西门吹雪远远地望着他的朋友。
他冷峻的脸庞上充满了痛苦。
但他不愿让别人看见。
当那两个黑衣剑客倒地后,他没来得及举剑吹落那一串血珠。
他觉得那已无活人的院子实在异常。
他飞出院子,在桃林中狂奔。
没有找到一个活人。
除了他自己。
但他最后还是发现了三个活着的人。
一个小姑娘。
一个丑老头。
一个双臂摇晃的年轻人。
他明白自己出来晚了。
而那个人的行动实在神速。
没有人知道他是何时出现的。
没有人知道他是何时出手的。
也更没有人知道他又消匿在何处!
那简直是个幽灵,可怕的幽灵。
能看见那幽灵出没的,也许只有那弯钩月。
钩月却不语。
一个身影从月下慢慢走过来,又慢慢走到陆小凤身旁,无声地立住。
花满楼。
无言的痛苦在这三个朋友之间传递着,弥漫着。他们都深深地痛苦,却又谁都无法安慰谁。
不知过了多久,陆小凤终于转过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