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背神龟叹了口气,道:“也的确是,那家伙很大方,身上总带着一叠银票,一出手就是五千两。老爷是没法难倒他。”他又满脸疑惑地问道:“他驾车去追谁?”
他还没来得及等别人说话,耳朵一支楞。院门外又传来一阵马的嘶呜。
驼背神龟脸都气白了,叫道:“今晚怎么净遇上偷车的?”
话音未落,人已纵身而逝。
几乎同时,又有一个身影飞进院中。
这人飘落在院中桃树下。
一身如雪的白衣,随着晚风轻轻飘动。一把形式奇古的乌鞘长剑斜背在身。
西门吹雪。
他长身直立,一动不动,却双眉紧锁,独自苦苦思索,似被什么事给迷惑住了。
眼前的拚杀,他根本就不曾看见似的。但庭院中依然充满了一股逼人的剑气。没有人去惊动这个冷峻异常的人。
那随驼背神龟同来的女人正不停打量罗仙仙。
罗仙仙认识她。
这半老徐娘就是那位神秘的青衣女客。
罗仙仙看着那张风韵犹存的脸,道:“你和老爷认识?”
青衣女客道:“谁不认识老爷?只是交道不多而已。”她一笑,“老爷是个很有趣的男人。”
罗仙仙道:“你来桃花林也是找一个人?”
青衣女客看了看她,点点头。
罗仙仙道:“你找到了吗?”
青衣女客摇摇头,似乎不愿提这事,移目望着已剩得不多的几个黑衣人,道:“这些人还真不怕死。”
罗仙仙道;“那几个人怕也差不多了。”
青衣女客叹了一口气,低着头,似对自己道:“何苦呢?明知赢不了,却还偏偏来此。”
罗仙仙道:“这些人也不知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青衣女客道:“我知道。”
罗仙仙一怔,道:“你知道?他们是谁?”
青衣女客道:“他们是来送死的人。”
罗仙仙冷冷道:“明知来是送死,却还要来,岂不是些大笨蛋?”
青衣女客道:“他们的确是大笨蛋,可还有人也是大笨蛋。”
罗仙仙道:“谁?”
青衣女客喝道:“我!”
在听话人的耳膜还未及被这声短喝震动时,这青衣女客人已飞入半空。
数十道红红的光芒从月光中向花满楼和罗仙仙罩来。
空中响起一阵“嗤嗤”的锐响,像炸窝的马蜂,疾射而下!
这红芒太密,密得像一张自天而降的大网
它也太快,只看见无数的细小的红光芒,并不能看清它究竟是何物。
而那青衣女客出手太突然。
何况她本来就是一等一的高手,而那红芒般的暗器是她浸淫了几十年的绝妙功夫。
谁要是在这种措不及手的情况下,被她射出的红芒罩住,是很难脱身的。
你有绝顶的功夫,舞动兵刃如风卷,也很难完全将这红芒阻挡。
这闪着红芒的暗器,本是极细小之物,在被射出时,不仅有快有慢,有先有后,而且是有正有斜,有竖有横。在这一大片红芒中,这些红芒会击中你意想不到的方位。
它是从空中罩下的!
这就意味着地上的人要在一瞬间同时防护自己的全身上下前后。
这是很难办到的事。
除非你有防备,将红芒在半路阻截。
罗仙仙的脸已苍白。
花满楼,那一直没吭声的花满楼呢?
沉着的花满楼!
绝顶聪敏的花满楼!
只见在那无数红芒射来的同一刹那,花满楼手中已接连飞出三件黑糊糊的东西。
三道黑影在空中迎向红芒。
密密的红芒被黑影一道一道地吸走,就像被黑暗吞噬的夕照。
三道黑影坠落在地上。
是三个黑衣人。
三个死了的黑衣人。
三具黑色尸体上,密密麻麻地缀满了红亮的长针,像三个巨大的马蜂窝。
罗仙仙惊道:“红莲针!”
她一抬头,才发现花满楼已不在旁边。院子里已无花满楼身影。
但院子里已多了五个黑衣人。
五个看得出武功极高的黑衣人。
西门吹雪仍在桃树下凝立不动。
他脸部的肌肉却已紧张。
他双眼的瞳仁也已收缩。
面前是两个黑衣蒙面人,一高一矮。
两个背着长剑的黑衣蒙面人。
高个黑衣人看了看面前这冷峻的白衣人,道:“你是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道:“是的。”
高个黑衣人道:“我们老二死在你手里?”
西门吹雪摇摇头,道:“是他自己要死,跟西门吹雪没一点关系。”
高个黑衣人道:“没关系?是你不屑与他比招,才逼得他自杀的。”
西门吹雪看着他,半晌没说话,突然道:“你也用剑?”
高个黑衣人点点头。
西门吹雪道:“你也懂剑?”
高个黑衣人缓缓道:“从用剑杀死第一个人算起,我已用剑整整三十年。”
西门吹雪道:“好,好极了。那你告诉我,哪一个剑派订有这样的规矩:只要别人要你拔剑,你就必须拔剑,否则违背剑道?”
高个黑衣人被问住,说不出话来。
西门吹雪冷冷道:“难道对你们红莲帮的人还讲点特殊?”
高个黑衣人一惊,面罩孔里的眼睛张大,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红莲帮?”
西门吹雪淡淡道:“贵帮主的红莲毒针刚才你没看见?”
高个黑衣人低下头,沉默了一阵,喃喃道:“快二十年了,敝帮还被人认得。”他又抬起头,道:“今晚是我们的一个大劫数,吉凶难卜,但死心已定。”
西门吹雪道:“那刀客是你们的老二?”
高个黑衣人道:“敝帮六大高手,均按功力排名次。他排位第二。”
西门吹雪道:“他刀功尚好,但并不懂刀。”
高个黑衣人道:“怎么讲?”
西门吹雪道:“真正的刀客懂得,有时只能用刀说话,而不能用嘴说话。”
高个黑衣人道:“倘若是真懂,又何必执着于剑语人言?”
西门吹雪的瞳孔一收缩,道:“他未到此随心所欲之境。”
高个黑衣人道:“怎见得?”
西门吹雪道:“他人言一出,我即知他手中的刀不值一比!”
高个黑衣人沉默着。
洪氏姐妹、三老神还没喘过气来,三个黑衣已站在他们面前。
除了这三个黑衣人外,院子里还有六个活着的黑衣人。
新来的三个黑衣人,慢慢走到另外六个黑衣面前。
后者刚才还在与洪氏姐妹、三老神交手。他们还在略略喘气。
看见新来的三个黑衣人向自己走来,他们便一动不动。
三个黑衣人站在他们面前,背着双手,一语不发。
过了很久。
有人叹了一口气。
叹息声在月下的夜空中飘浮。
夜空中飘浮的还有桃花的芳香。
发出叹息的是三个黑衣人中的一个。
那黑衣人喃喃道:“今晚也许我们都要去同一个地方了……”
三个黑衣人突然闪电般出手。
有人被击中。
六个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