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漓豆回到后院侧门,却被看门的小厮拦住了:“三小姐?您什么时候出去的?”
漓豆说:“一个时辰前啊!”
“我们没有见到啊。话说大夫人有话......”
看门的都知道,三小姐若想外出,必须得到大夫人首肯。
“你没长眼睛?居然看不到我外出!闪开,我要进去!”
两个小厮从来不把三小姐看在眼里,站在路中间就是不肯闪开。
漓豆火冒三丈,伸手就是两个耳光,一人一个。
很响亮的。
“祖母让我出去的怎么样?狗眼看人低!再不闪开我还要打!”
青芽也大声附和:“再不闪开,待会告到老夫人那里!”
即使不被待见,到底是主子,三小姐若还要打,做下人的也只能生受,而且她背后还有老夫人。
两个小厮怕了,连忙闪到旁边。
主仆二人直奔梳柳院。
进得闺房,漓豆一屁股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喘气。
虽然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但又是捅香灰,又是狂奔,体力有点跟不上。
青芽从茶窠里倒出一杯热水,递到她嘴边:“小姐,不要难过......”
漓豆就着杯子喝了几口:“我累了,要睡觉了,你出去吧。”
“小姐?”青芽担心地看着她。
“我没事。这不正是我想要的结果吗?”漓豆说,脸上没有笑容。
其实她一直忍住笑。
不方便向青芽说太多内情,明天还要借这丫头掩护,漓豆只能装作受伤的样子。
青芽一步三回头地走向门口,回身关上门。
漓豆看她出去,立刻将被子一兜过头,在被窝里放声大笑。
哈哈哈,爽!人若犯我,我还一针,爽,太爽了!
青芽忧心忡忡地走出院门,踮起脚跟向正院望去。
正院人声纷乱,隐隐约约有哭声,估计是大小姐回来了。
青芽蹑手蹑脚走上小路,想走近些以听得明白些。
小路那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个丫鬟蹑手蹑脚往这边走。
青芽低声问:“彩红,是你么?”
“是。”那丫鬟快走几步,抓住青芽的胳膊,“大事件了!”
“我知道。到我们院子再说吧。”
进了院子,彩红说:“三小姐睡了?”
“说是要睡觉,我看未必睡得着。”
“是啊!今天你和三小姐也去了雅苑?你们是怎么进去的?”
彩红前来报讯,一则已经站队三小姐,二则实在忍不住八卦心。
“趁看门的小厮不注意,混进去的。”
“唉,你们不去就好了!偏偏又跟在大小姐身后,结果,结果看到大小姐和周家大公子......”
青芽唉声叹气:“我家小姐命苦,上天也不帮她,偏偏让她撞见了,有什么办法?”
“听说是在人家的佛堂里,阿弥陀佛......”彩红念一声佛。
江家大小姐和二小姐都参加雅苑的宴会,带了七八个丫鬟过去,回府后这个不说那个说,大小姐的丑事很快就在下人群传开了。
青芽问:“那贱人怎么样?”
彩红转头四处瞄瞄,这才凑到青芽耳边说:“大小姐衣裙都破了,是用斗篷包着,几个丫鬟半扶半抬上的马车。回到后抽起侧门门槛,让马车直接开到芙蓉苑,几个丫鬟又从车上抬下来。大小姐浑身发抖,脚又软,根本走不了路......”
“活该!”
“大爷摔烂了一套汝窑杯,大夫人哭得稀里哗啦。”
“哼,养女不教,没有家教!”
前天二小姐还说我家小姐“没有家教”,现在到底是谁没有家教?
“唉呀,这该怎么办哪!没想到周大公子是这样的人,这事,太乱......不说了,我得回去了,你好好守着三小姐!”
“会的,谢谢你!”
看彩红消失在院门口,青芽转过头,就见小姐不知什么时候打开门,静静站在门边。
“小姐!”青芽扑上去扶住她。
漓豆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正院那边,很热闹吧?”
青芽点点头,扶着小姐往里走:“大爷摔了一套杯子,大夫人哭得几乎昏过去。大小姐,是用斗篷包着,抬回来的......”
她将彩红报讯的内容又复述了一遍。
漓豆淡淡地说:“大夫人本来就想将大女儿许给周家的,是祖母插手,换成了我。大夫人为这个看我更加不顺眼,我就成全她的心愿。”
青芽看着小姐沉静的脸,想到今日种种,再想到这半年来的种种,忽然觉得小姐小小的身躯似乎蕴藏着一种力量。
小姐好像在一步步,在她自己预先设好的路走下去。
青芽心中的石块轻了些。
漓豆再未睡着,心静如水地等到天色微明。
青芽还在偏房呼呼大睡,漓豆给她扎了两针,让她睡到午后。
漓豆检查院门,门关得严严实实的。
不会有人来。
即使她是事件的受害者,也不会有人过问她的状况,她的生死。
就因为算命先生一句刑克,她就被钉在“克父克母、带累家族”的耻辱柱上,自轻自贱、自卑自闭。
她龟缩在荒凉的后院,像一棵凌霄,长在没有阳光的角落里,孤弱地向上攀爬。
她出不去,就无从知晓尘世的险恶。
无人来,就没有人教导她如何为人处世。
以致,把大堂姐的设局当作关心,乖乖钻了进去。
在大堂姐嘴里,知道世上有楚亭君这么一个人;在大堂姐带来的诗集里,读到楚亭君的诗,一诗万年;默许大堂姐将自己的情诗拿出去宣扬,成为全城笑柄。
然后周家退婚,转而娶了大堂姐,自己却在寒凉的后院孤守一份执念......
不忍思量。
漓豆提起床上的小包裹,斜挎到背上,走出住房。
从屋檐下搬过梯子,搭到榕树枝上,敏捷地爬了上去。
青芽要睡到午后,没办法来将梯子复位,漓豆只好一脚踢去,将梯子踢倒。
天色还很阴暗,漓豆去了几个地方,来到客栈时天色亮了。
师父和大师兄还在睡眠中,漓豆将他们摇醒。
听说马上要去码头,两人有些懵懂,当然也没有反对,
他俩还要靠漓豆做几单大的,以实现“梅妻鹤子”的远大理想。
韩半仙说得留几个字给赵县令,就拿过笔墨纸砚,写了封告别信。
漓豆说:“我也写两句。”
于是在信末附加两句话:金水牛在码头上游五里河心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