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佗在远处遥望南越大营,只见营门高大雄伟,营内旌旗蔽日,又经过详细的盘问,众人才入得营内,在一伍长带领下,前往任将军大帐。
赵佗见营内朱雀玄武整齐有序,往来军士济济呛呛,想起始皇对任嚣的评价,不由感叹任嚣治军有方,暗下决心,自己要好好向任将军学习。
众人来到中军大帐,通报后,任嚣只让赵佗入内,其他人便在大帐外等候。
赵佗进入大帐后,见一老将军端坐于将军椅上,四名身着甲胄的随从立于旁边,这应该就是南越秦军首领任嚣了。
赵佗参拜道:“下官赵佗,拜见任老将军。”然后递上腰牌和任命书给任嚣查验。
任嚣仔细地看了看任命书和腰牌,抬头看着年轻俊朗的赵佗,有些惊奇道:“你就是那个逼降齐王建的赵佗?”
赵佗回道:“在下确实参与了,不过主要是其他同袍的功劳,且都是过去的事了,将军不提也罢。”
任嚣点头道:“不错,贵而不骄,年纪轻轻就是右庶长,前途不可限量啊。”
还没等赵佗答话,任嚣继续道:“以你的功劳,为何不留在陛下身边,要来这毒虫烟瘴遍地,蛮荒偏僻的岭南?”
赵佗道:“大丈夫当为国开疆拓土,这样才能永留青史。”
任嚣冷笑一声道:“我想听真话。”
赵佗眼睛一转,想起扶苏曾告诉他,任嚣不是赵高一党,便道:“因我和大公子交好,因此和赵高不对付,还是出来比较安全。来时陛下告诉我,任将军宽和大度又经验老到,叮嘱我要多多向任将军学习,我进军营以后,见营内井井有条,军士精神饱满,果如陛下所说,还望任将军日后能多多指教。”说完向任嚣深深一拜。
任嚣盯着赵佗看了一会,微笑道:“这倒是个好理由,都尉长途跋涉,现在应是乏了,张可。”
“属下在。”一随从闪身出来。
“带都尉去他的营帐歇息,一定要照顾好都尉。”
“遵令!”张可转身对着赵佗作揖道:“都尉请。”
赵佗谢过任嚣后便随张可走了出去。
张可也知道逼降齐王建之事,但是只知道个大概,因为并无人详细记录,他带着崇敬之情问了当时的经过。
赵佗还没开口,肥豕便抢着回答起来,一时间唾沫横飞,少不了添油加醋,好像他在现场一样,让张可对赵佗更加佩服不已。
一群人边走边聊,都没察觉有一人悄悄跟在后面。
张可将赵佗带入营帐后便告辞了,当赵佗在收拾行李时,听到背后有一人进入,他以为是肥豕,正想问他又有什么鬼名堂,只听来人小声道:“赵佗哥哥!”
赵佗回头一看,一个面庞清秀白皙,身形娇小,穿着普通士兵服的小兵,似乎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你是?”赵佗茫然道。
来人笑了笑,把头盔摘了下来,露出乌黑秀发,赵佗仔细一看,原来是任雪,比三年前长高了不少,越发亭亭玉立。
“任雪,长高了!”
任雪盯着赵佗灿烂地笑着,三年前灰头土脸的少年郎,如今已蜕变成英气逼人的大秦军官,任雪声音有些激动,道:“赵佗哥哥,你也入了秦军,还当了大官,太好了,我果然没看错你!”
得见故人,赵佗也非常高兴,掏出当年任雪给的腰牌还给她,道:“任雪,你这腰牌可帮了我大忙了,万分感谢,如今物归原主!”
任雪收下后嫣然一笑,道:“你救我一命,这腰牌算不了什么的。”
“不过,你怎么在军营呀?这可不符合规矩呀。”赵佗问道。
“阿父就我这么一个女儿,当然得带着我啦,我现在冒充男兵当他的亲军,没多少人知道,知道也不怕,这天高皇帝远的,我阿父说了算。”任雪说完又笑了起来,那明亮的眼睛和浅浅的酒窝,让赵佗仿佛置身于明媚的春光中。
“将军就只有你一个女儿吗?你母亲呢?”赵佗问道。
“我还有两个哥哥,不过大哥前些年在攻打代地的时候去世了,二哥在北边跟着蒙将军打匈奴,母亲…几年前就病故了。”任雪悲伤道。
赵佗知道自己失言,勾起了任雪的伤心事,立刻转换话题,聊起分别后的趣事,赵佗问任雪后面有没有去找那三个求盗的麻烦,任雪白了他一眼,有些不快道:“我虽为女子,却也知道一诺千金,答应放过他们,自然不会再去找他们麻烦。”
赵佗作揖道:“任雪妹子一诺千金,我辈楷模,谁居然敢怀疑任雪妹子,简直是傻蛋。”逗得任雪哈哈一笑。
这时,一个肥头伸了进来,原来是肥豕,他的头伸了进来,可屁股还在营帐外,他睁大眼睛盯着任雪,以为自己得了癔症,居然看到一个女孩。
赵佗白了他一眼道:“要不要我帮你把屁股砍了再进来?”
肥豕小心翼翼进来后,还没等他发问,赵佗道:“这位是任大小姐,任将军的女儿。”
肥豕马上道:“任大小姐万安,祝任大小姐永远国色天香。”然后敬了个夸张的军礼,相当滑稽,任雪看着嫣然一笑。
“
赵佗哥哥,听说你也参加了逼降齐王建的行动?”任雪问道。
肥豕一听又来了劲,得意道:“咱们都尉何止是参加,那绝对是行动的砥柱之中流。”
赵佗嘿嘿一乐,赶紧让肥豕打住,道:“这事说来话长,以后我再详细说给你听。”
任雪眨巴着大眼睛点头道:“嗯,等有时间的时候,你一定好好跟我说说,我喜欢听。”
等任雪走后,肥豕看着赵佗,欲说还休的样子。
赵佗眉头一皱,道:“有屁快放,瞧你那呆样。”
肥豕脖子一缩,带着点坏笑道:“老大,你是不是喜欢任雪姑娘呀?要不要我帮你去…”
赵佗一脚踢到他的屁股,道:“胡说什么,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喜欢她的,赶紧去干点正事。”
肥豕不依不饶道:“那你不让我说你的英雄事迹,还要亲自告诉她,不是找机会接近她?”
赵佗瞥了他一眼,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这一天都瞎琢磨什么呢,她是任将军女儿,你对张可一阵胡吹不会传到任将军那,任雪一个小女孩,肯定什么都和她父亲说,到时候任将军会怎么看我?还有,任雪的事可别到处乱说,按律军营中不能有女人。”
肥豕嘿嘿一乐,道:“那就好,我怕你把我们的妲菲嫂子给忘了。”说完赶紧溜了出去。
赵佗仿佛又回到最初参军时候,之前的铜甲卫虽然也属于军队,但是毕竟职责不同,甲卫大多数时候更像是仪仗队。
赵佗跟着任嚣认真学习,好在有基础,很快便能履行都尉的职责了,也逐渐了解了南越的情况。
南越地区不像西瓯国有一个强有力的部族联盟,而是由互不统属的,大大小小分散的部族组成,之前秦国间谍已经收买了许多部族的首领,因此秦军在这里没费什么事,就顺利地占领了,不过偶尔还是会遇到零星的抵抗。
若是秦军不来,估计用不了多久,这里也会被西瓯国占领。
赵佗时刻惦记着妲菲,可军职所在,不能亲自去西瓯,便在稍微安稳后,暗中派张秀、刘鸿、翟俊等亲信带着雕刻着玄鸟的炽焰魔蛇鳞片作为信物,前往西瓯国打探妲菲的下落。
在等待消息的日子里,赵佗白日充实而忙碌,不是跟着任嚣学习排兵布阵等军旅知识,就是训练军士,时不时也会外出公干,任雪也经常来找他,缠着他学习武艺。
可一旦夜深人静,皎洁的月光漫过营帐,他就拿出妲菲给他的绣球和玄鸟石赏玩,每每想起以前幸福的日子,时不时就不自觉的傻笑起来,然后又开始担心起妲菲和张秀等人来,不知道他们是否安全,这么久了都没有消息,让他心里堵得慌。
不知不觉之间,冬季到了,和冰冻刺骨漫天大雪的北方不同,南越的冬天要温和许多。
等待了大半年,张秀等人终于狼狈而归,每人都是衣烂鞋破,身上带伤,张秀和翟俊被西瓯人的冷箭所伤,张秀被射中手臂还好,翟俊被射中背部,受伤颇重,刘鸿中了瘴毒,好在没有大碍。
他们千辛万苦给赵佗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妲菲少主还活着。
可实在找不到她,据传她和一部分族人在老寨附近活动,虽然老寨早已被毁,可她还是想重建老寨。由于屠睢在西欧国杀戮太过,导致西欧人对秦人恨意极深,而且言语不通,与当地找的向导相互猜忌,难以合作,西瓯秦军自顾不暇,根本帮不上忙。
听到妲菲还活着消息,赵佗已经激动万分,摩挲着玄鸟石,感谢布洛陀的恩德。
赵佗自责道:“各位兄弟受苦了,都怪我考虑不周,下次得全盘考虑好再行动。”说完重赏了三人。
第二年年节后,赵佗准备自己亲自前往西瓯国,去和任嚣请假时,他没说去找心上人,怕任嚣说他不务正业,只说秦军在西瓯国不顺,陛下迟早要派南越秦军前往支援,自己先去西瓯国熟悉情况,好为陛下分忧。
任嚣却没有同意,道:“要知道情况,派人去打探就行,你是都尉,不能随意犯险,而且最近有很多工作需要你去办,去西瓯国还是算了。”说完挥挥手示意他出去。
赵佗无奈,只能再次派人前往西瓯国,这回肥豕说什么也要前往,赵佗觉得他太过高调,不太适合这种秘密行动,肥豕却道:“老大,你别看我平时大大咧咧,可我跟你的这些年也不是一点进步也没有,什么时候该夹着尾巴我还是知道的,而且我完成任务的决心无人能及,我觉得我的百将之职还能更进一步,嘻嘻。”
赵佗想了想,倒也是,这个肥豕要办什么事总有办法,看起来傻乎乎的,实际是个人精。
张秀等人虽然对西瓯熟悉些,但是负伤都没好利索,让肥豕去试试也未尝不可,好在这次重金找到一个懂西瓯话的本地商人阿达,以前去过西瓯国经商,拳脚功夫也不错。
凭着以前的记忆和张秀画的地图,赵佗给肥豕规划了详细的路线。
肥豕出发前,赵佗给他两封信,为了方便携带,都是写在布帛上,装在小竹筒里用腊封好。
一封是给吴俊的,请吴俊给予方便,另一封是给妲菲的,叮嘱道:“到那边先找郡丞吴俊,我和他关系不错,应该可以提供方便,碰到那种脸上有刺青的西瓯人,千万别说是来找妲菲少主的,万一给桀俊知道了就难办了,小命都难保,最好到了老寨附近再开始找。”
肥豕点头道:“记住了,老大放心吧,不找到妲菲嫂子绝不收兵。”
在赵佗殷切的目光中,肥豕带着炽焰魔蛇的鳞片,腰牌,符传,以及精心准备的各种草药及其它物资,和孟吞、李敦、阿达等人一起出发了,对外只说是去西瓯国查探敌情。
时光飞逝,一晃大半年过去了,肥豕等人却杳无音讯,赵佗一会担心他被野兽给吃了,一会又担心他莫不是在那边碰到相好的不回来了。
张秀安慰他不要着急,肥豕那人玩心重,可能一边办事,顺便在那边消遣一阵也难说,迟早会回来的。
赵佗无法,也只能干等,时不时写信给吕坤,诉说自己的焦虑和担心。
肥豕确如张秀所说,一到西瓯国就被秀丽的山水所迷,也不管战乱危险,居然带着几个老爷们一边走一边游山玩水起来。
边走边玩了几十天才去秦军的西瓯大营找到吴俊。
吴俊见赵佗派人给他送信,非常高兴,展信一看,除了问候自己,还介绍了他的境况,当然主要目的是派人前来找寻心上人的踪迹,请提供方便云云,不由笑道:“这赵佗还是个情种呢。”
说完,让几人先下去休息,他也提笔给赵佗回信,写完后连同盖了郡丞印的路条一起给了肥豕。
肥豕带着几人远离秦军,看见秦军就远远躲开,有时候为了躲避路过秦军,不得不翻山越岭,孟吞问道:“肥豕哥,我们干嘛要躲秦军?我们不是有郡丞大人给的路条吗?”
肥豕嘴一撇道:“刚进西瓯界的时候忘了?两边打起来差点误伤我们,有秦军的地方很可能就有西瓯军,两边再打起来可别伤着咱们,完不成任务。”
众人皆点头称是。
李敦接道:“不过咱们这么慢悠悠的走,怕老大等不及了。”孟吞也有同感。
肥豕笑道:“心急喝不了热汤,若咱们一下子就回去了,让张秀丢脸不说,还说明任务太简单了。老大急得不得了的时候我们再出现,嘿嘿,不是效果更好?再说了,这里风景如此之好,一生难得来一趟,得好好享受下。”
李敦和孟吞又是一阵点头。
肥豕等人在秦人比较多的地方就穿秦人的衣服,用都尉府的腰牌,在西瓯人的地盘就换西瓯人的衣服,用玄鸟牌,因此畅通无阻,加上几人武艺不赖,警惕性都很高,身上又有金银,有地方买吃的就买,没地方买吃的就打猎捞鱼,乐得逍遥自在。
这样走了大半年才到老寨附近的山区,不过经过几年残酷战争,本来就人烟稀少的西瓯国,更是出现大片的无人区,肥豕等人在山里走了很多日都没见到一个乡民。
到了地图上的老寨,虽然距离被毁灭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可眼前的景象依旧让几人触目惊心,所有的木楼都被焚毁,尸骨随处可见,被各种动物啃食得乱七八糟,腐臭的气味让几人一刻也不想多留,没走进去就跑了,老寨已经从赵佗嘴里的天堂变成了地狱。
李敦道:“老大和我们说的老寨和天堂一样,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真是…唉!”
孟吞道:“要是老大再来这,可得伤心了。”
说完,大家都沉默不语。
在山里走了几天都没看到人,幸存的西瓯人不知道都躲哪里去了,让本来想找乡民打听消息的肥豕傻了眼。
孟吞道:“肥豕哥,咱们这么走可不是办法,这大山不知方圆多少里,咱们走了这几日都没见着人,再走下去别迷路了,到时候小命没了就没了,别耽误老大的事。”
阿达道:“肥豕大人,咱们这么走恐怕不是办法,我估计西瓯人都埋伏在秦营附近,据说秦营都抓了西瓯人当奴隶,要不我们去最近的秦营看看,路上要是能碰到西瓯人最好,实在碰不到就进入秦营,悄悄问其中的西瓯人,说不定就能知道妲菲少主大概在哪里了?”
肥豕眼睛一亮,觉得这办法不错,当即决定去附近秦营碰碰运气。
打开张秀画的地图,发现离老寨几十里外的一条小河边就有一个秦军据点龙胜营。
李敦问道:“我们以什么理由去龙胜营呢?总不能直接说找西瓯人问话吧?”
肥豕略一思索,计上心来,坏笑道:“想不想装一把大爷?”
孟吞太熟悉肥豕这坏笑了,肯定又憋出了什么馊主意,道:“怎么个装法?你倒是快说呀。”
肥豕道:“就说我们是任嚣将军的人,若这边秦军有需要,南越秦军将过来支援,派我们过来打前站,看哪个地方最需要支援,嘿嘿。”
李敦有些担忧道:“这不会触犯军法吧?”
肥豕道:“我们只是口头说,又没有文书,真有人追究,傻子才会承认呢,现在这里军心涣散,咱们若说是援军,还不把我们当大爷供起来?”
阿达笑道:“肥豕大人真乃奇才也。”
几人走了两日才到秦营,路上都没有碰到活着的西瓯人,尸体倒是有不少,看来不久之前还有激烈的战斗。
到秦营附近后被秦军的暗哨盘问了几次,果然如肥豕所说,听说南越秦军将要来支援,都非常高兴,客客气气地放他们过去了。
入得秦营,果然看见不少羸弱的本地人,都被强迫着干着苦力,稍微慢点就被鞭打,而秦军士兵也没好到哪里去,多数也是疲惫不堪,有气无力,却不敢脱掉沉重的甲胄,随时准备战斗。
听闻南越秦军将要来支援,龙胜营司马、军候、百将等军官都来了,肥豕拿出吴俊的路条和都尉府腰牌,声若洪钟、大言不惭道:“我是南路秦军都尉赵佗下属百将孟豕,谨奉都尉佗令,前来查探西瓯军情,看是否需要支援友军,以什么方式来支援。”
龙胜营司马王学激动地抱拳道:“我等早闻都尉佗大人英雄了得,如今若能远来援助我等,对我等不异于再造之恩啊!”
肥豕面带微笑,仿佛他就是都尉佗本尊一般,挥挥手谦虚道:“再造之恩不敢当,不过,以我们都尉的能力,一旦出手,必将带领各位建功立业,加官进爵!”
众军官听后都非常振奋,将肥豕等人请入议事营帐,肥豕更是被请入上座。
肥豕一直跟着赵佗,也学会了不少场面话,和众军官聊了一阵,居然聊得有来有回,很像那么回事。
肥豕问了当前的困难,王学道:“回孟大人话,主要是粮队经常被劫,导致粮草不济,现在运粮是最危险的活,粮队经常被袭击,伤亡率太高,虽说也杀死不少蛮人,可那些蛮人都躲在山林中,与野兽为伍,难以完全歼灭,想出动大军与西瓯军决战又找不到,加上我们士卒多数是北人,水土不服,病死很多,军力已经大不如前,缺粮更是让军心涣散,都在苦苦支撑。”说完不住摇头。
肥豕道:“史禄大人正在湘水和漓水之间挖掘运河,等运河修通后粮草问题将迎刃而解,诸位千万要坚定信心,胜利一定在我们这边。”
“可远水解不了近渴,我们等不了那么久了。我们龙胜营本不应存在,就是因为西瓯军老是从老寨方向袭击修运河的队伍,才建起来打击附近的西瓯军,结果西瓯军没打到几个,我们自己快撑不下去了。”龙胜营军候张瑞摇头道。
肥豕微微一笑道:“我一路过来,发现我们龙胜营确实比较困难,我将建议都尉优先考虑援助龙胜营。”
众人闻言皆大喜,抱拳道谢。
又聊了一阵,突然下起大雨来,正好饭点已到,王学让厨子拿出最好的食物招待肥豕等人,肥豕倒也不客气,饱餐一顿。
酒足饭饱后,肥豕提出要见见那些西瓯人,说是都尉想知道如何才能让西瓯人不反抗大秦,因此他要问问那些西瓯人的想法。
王学有些奇怪道:“问西瓯人的想法?这倒是新奇,正好下雨,那些西瓯人都被押回去了,我带你们过去。”
肥豕与王学边走边聊,同时仔细地观察着龙胜营,发现这龙胜营离河边不远,四个角都有瞭望塔,上面有两名士兵警戒,整个大营的围墙下半截由石头组成,大概一人高,上面由高大粗壮的木头组成,木头上都涂满了草灰泥,减少被西瓯人纵火的危险,当中还有很多用于向外射箭的孔洞,外面还有一条一丈多宽的壕沟,营内还是非常安全的。
肥豕来到关押西瓯人的地方,外面有个营帐,两名看守秦军在里面躲雨,里面有两个大茅草房,王学介绍说,一个茅草房关押成年男子,一个关押妇女儿童,总共有大约百来号奴隶,肥豕先进入关押妇女儿童的房间,里面滴滴答答的漏雨,妇女的脚都被铜链一个接一个的锁在一起,小孩被绳索绑着,吃的只有稀得和水一样的所谓粥,里面混了不知道什么叶子,人人衣衫褴褛,冷得瑟瑟发抖,眼神发散,似乎已经失去了对人生的希望。
肥豕也是苦出身,加上这些年和赵佗跟着赵佗,也学会了仁义和宽容,看到西瓯人的处境,心里很是不忍,况且这还是大嫂的族人。
接着他又进到了关押成年男人的茅草房,里面的情况同样恶劣,肥豕道:“王大人,我们大秦一统越地后,诸部越人皆我大秦子民,如此对待越人,好似奴隶一般,似有不妥呀。”
王学没想到肥豕说这些,支支吾吾道:“实在是没有条件,而且屠大人下的令,要残酷对待越人。”
可能是被肥豕问的有些心虚,又嫌此地臭味难闻,王学借口有事要办,让肥豕自己问,结束了去找他,临走前特意提醒他这些西瓯人都很野蛮,让他小心。
肥豕巴不得他快走,马上答应了。
等王学走后,肥豕让李敦和孟吞到门口盯着,若有其他秦军过来咳嗽提醒。
肥豕低声道:“各位西瓯国老乡们,你们有没有人认识毋敛部妲菲少主,我的老大叫赵佗,是妲菲少主的情郎,特命我来寻找妲菲少主。”
阿达将肥豕的话翻译后又大声说出来。
肥豕发现有几个人的表情有些异样,但是却没人答话。
肥豕继续道:“我们老大叫赵佗,因思念妲菲少主,特命我等前来联系,若有人知道,可带我前往,不仅可以回家,我还会给报酬,你们当中有毋敛部的人吗?”
一个西瓯人冷笑着小声道:“回家?丢,家都被秦人毁了,家人都死了,回你老母的家。”
几个西瓯人跟着悲伤地苦笑起来。
阿达如实翻译了过来,肥豕听了也不生气,他知道家破人亡的心情。
他继续道:“我知道大家怨气大,可是我们老大和这些秦军不一样,他可是妲菲少主的情郎,他曾经在你们西瓯国住过一段时间,你们可能有人认识他,他是一个仁义又宽容的人,他是为了迎娶妲菲少主才加入秦军的,他现在是秦军的大官了,若他能来,你们一定能恢复家园过上好日子,但是我们首先要找到妲菲少主。”
有几个西瓯人窃窃私语起来。
一人道:“我知道赵佗,可他既然加入了秦军,就别想和我们少主了,我们少主与秦军势不两立!”
肥豕见有毋敛部的人,立刻高兴起来,拿出刚刚藏起来的一块薄饼给那人,注意到他的脚上除了其他人都有的脚链,脚链上还有个沉重的大铜球,手上还被锁了粗铜链,谄媚道:“你是我大嫂的族人,就是我肥豕的亲人啊,快,先垫垫肚子。”
那人也是饿极了,抢过来三两下就吃完了,其他人看了直咽口水。
肥豕道:“我其实非常了解大家的怨气,我也不是秦人,我和我老大都是赵国人,赵国知道吗?就是北方一个大国,和秦国打了几百年了,最后我们败了,败得惨呀,四十年前一战坑杀我们四十万人,就是活埋,你们想想,四十万呀!”
肥豕表情悲愤,伸出四个手指向四周环绕一圈,阿达不愧是做生意的,翻译的也是有声有色,逐渐吸引了西瓯人的注意力。
一个西瓯人回道:“那你还帮着秦军打仗?”
肥豕叹口气道:“这就好像天要下雨和出太阳一样,谁能拦得住?如今天下大势尽归秦,我们只能顺势而为。”
“顺势而为?说得好听,就是投降!”另一人道。
“可不投降只能灭绝,你们难道想让流传了千百年的血脉就此灭绝吗?你们要知道这里的秦军只是小小的一部分,就算你们把这里的秦军杀完,外面还有很多很多的秦军,硬拼是不行的。”
肥豕见大家都低头不语,便继续道:“当然了,若都像这里的秦军如此对待你们,那还不如同归于尽。可人和人是不同的,我们南越秦军的首领任嚣将军对待当地人和对待秦人一样,那边的越人部族现在生活和以前没多大区别,只是部族之间有争议不像以前靠武力了,只要到任将军那都能得到公正的解决,某个部族有困难,任将军还帮着解决,我老大赵佗更是仁义宽和,他可是你们少主的如意郎君,一定会善待你们的。”
众西瓯人交头接耳起来,那个吃了饼的人道:“你怎么证明你是阿佗的人?”
肥豕想了想道:“妲菲少主的侍女叫阿英,身边的侍卫叫阿能和阿山。”
几个西瓯人点了点头。
见得到认可,肥豕又拿出那块炽焰魔蛇的鳞片道:“这是炽焰魔蛇的鳞片,上面的图案认得吧?是我们老大和妲菲少主一起杀了炽焰魔蛇后得到的,这故事可精彩了,你们有没有听说过?”
吃饼人点头道:“看来你真的是阿佗的人,他还记挂着我们少主,不枉我们少主对他一往情深,至今都没有答应总将的追求。可妲菲少主行踪不定,只有让我出去,我才能找得到她。”
肥豕高兴道:“没问题,我去让他们放了你,然后你带我去找妲菲少主。”
那人却斩钉截铁道:“除非将这里所有人都放走,我是不会自己一个人出去的。”
本来以为就要达成任务,正兴奋的肥豕仿佛被泼了盆冷水,抓耳挠腮道:“放一个还是没有问题的,同时放这么多人不可能呀。要不你先带我去找妲菲少主,然后我再回去找我老大来这里放人,他们肯定得我老大的面子。”
那人摇头道:“我一个月前来这里约三四百人,这短短一个月时间,被秦军杀死,折磨死和饿死大半,现在就剩这么百来号人了,等阿佗来,我们都死完了。”
肥豕沉思了一会道:“刚才我证明了我自己,你怎么证明你是妲菲少主的人?”
那人道:“我叫阿浪,是妲菲少主的侍卫,因保护少主受伤被俘虏,阿佗用一个玉坠和我们妲菲少主交换的玄鸟石。”
肥豕先点头道:“嗯,老大说过这事。”后又摇头道:“不对,妲菲少主的侍卫是阿能和阿山。”
那人道:“他们都死在象鼻山大战了。”
肥豕惊讶道:“啊?哦,嗯…那好吧,我先想想。”刚转过头突然想起什么来,又转过头问道:“妲菲少主怎么不来救你们?”
阿浪苦笑着摇头道:“我们已经尽力了,我就是第三次跟着少主来救人时候,受伤被俘的,虽然杀了不少秦军,可是营救行动都失败了,实在没人了。”
肥豕出来后,和李敦、孟吞说了一下情况,询问他们的意见,孟吞道:“这里有一百多号人呢,咱们用什么借口让他们出去?比较难。”
李敦道:“要不然我们把那人打晕弄出去再说。”
肥豕白了他一眼道:“那人可是妲菲少主的侍卫,就他脚上有大铜球,手上还有大铜链子,说明他武艺高强,咱们的人吃了他不少亏,留着他估计也是想问出大嫂的藏身地,咱们三个一起可能都制不了他,还是得以德服人。”
孟吞道:“那如何是好?”
肥豕想了一下,把心一横道:“妲菲少主的族人就是老大的族人,老大的族人也就是我们的族人,咱们想办法把我们的族人都放了。”
李敦惊道:“这可是杀头的大罪,而且就凭我们四个人,怎么能带着他们冲出去,这里可有好几千人呢。”
肥豕道:“瞧你那熊样,又不是让你现在把他们的脚镣取掉,然后杀出去,得用这个。”说完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阿达有些担心道:“肥豕大人,有什么妙计?这要是被抓住,可活不了呀,而且可能害了吴大人。”
肥豕也知道兹事体大,摇了摇头道:“容我再想想。”
几人从关押地出来后,顺便在营内闲逛,边走边想办法。
李敦道:“不好办呀,就算找个墙脚掏个洞,营外的壕沟也难跨过呀。”
孟吞道:“可以用长梯子呀,我在那边看到有几个长梯,横着放应该能架在壕沟上。”
阿达道:“哎哟,两位哥唉,你们还真给肥豕大人出主意呢,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不过方法倒是可行,先挖好洞,然后用木材或什么东西挡住,梯子放旁边备用,等人放出来从洞中出去即可。”
肥豕笑道:“都很有办法嘛,我就说,干事情得看决心。我先去迷晕那两个看守,李敦再去墙下挖个洞,孟吞你和阿达偷梯子。”
三人面面相觑,李敦道:“肥豕哥,我就那么一说,别当真呀。”
孟吞也附和道:“是呀,是呀,真干呀?不是,你连迷 药都带了?吴大人那边怎么办?”
阿达也想说点啥,被肥豕盯了一眼,不说了。
肥豕道:“事急矣,我看吴大人在军营威望还是挺高的,我量这点小事也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然后指着自己的嘴巴继续道:“看着我的嘴巴,今晚就干,这雨看样子要下一晚上,正好可以掩盖我们的形迹,而且秦军看管肯定也会放松,救大嫂的族人就是救老大的族人,事成之后,老大重重有赏。”
李敦把心一横道:“干就干,老大绝不会亏待我们的。”
孟吞和阿达闻言也热血上涌,点头同意。
肥豕便又悄悄返回找到阿浪,告诉他自己的计划,问阿浪是否知道这里秦军夜间巡逻大概路线及时间。
阿浪有些怀疑道:“你们真的敢放我们走?”
肥豕道:“你们是妲菲少主的族人,就是我们老大的族人,我们老大的族人就是我的族人,拼了命也得救你们。”
阿浪点头道:“不愧是阿佗的人,原本秦军每晚都不间断地巡逻,现在由于粮食缺乏,士兵巡逻时间大大减少了,一般就在子时巡逻一下,因为知道我们也没什么力气逃跑了,而且今日下雨,防守会更加放松。”
听阿浪这么说,肥豕更有信心了,便与阿浪等人约定子时过后来解救他们。
晚餐时,肥豕悄悄藏了一瓶烧酒和一些小菜。
酒足饭饱后,王学本来想给肥豕单独一个营帐,可是肥豕坚持四人住在一起,王学便随他。
到了晚上,大雨依旧滂沱,几人又商量了一阵,觉得墙可能没那么好挖,需要李敦先出去挖洞。
亥时,肥豕去迷晕看守,孟吞和阿达去偷梯子,争取子时能一切就绪。
李敦观察了一阵,确定没人看着他们,便悄悄去茅草房附近一个早已选好的地方挖墙。
子时一过,果然今夜无人巡逻,肥豕感觉李敦和孟吞等人应该已经得手,便拎着之前藏好的烧酒和小菜到看守西瓯人的营帐里,两名看守百无聊赖,正打着瞌睡。
肥豕拎着酒走进去咳嗽了一声,将两名看守惊醒,紧张得端起长戈准备作战,仔细一看原来是下午王大人陪同而来的肥豕,这才放下戈来,一看守道:“大人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肥豕拿出酒和小菜,道:“这晚上睡不着,就想和二位喝点,可赏光呀?”
两个小兵平时都吃不饱,现在居然有酒和小菜,别提多高兴了,连忙说道:“大人太客气了,我等恭敬不如从命。”
两名守卫心里还是犯嘀咕,这位大人可是本营的希望,连王大人都对他客客气气的,为何要请自己喝酒?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其中一名守卫一边抿了一口酒,一边道:“孟大人,你到底所谓何事?你不说出来,这酒我喝得有些不放心呀。”
肥豕哈哈一笑,装出一副猥琐的样子道:“老哥真是实诚人呀,不瞒二位,我这都快两年没碰过女人了,我下午见这群西瓯女人里好像有几个姿色还凑合,啊,哈哈…”
两名守卫这才明白过来肥豕的来意,也哈哈大笑起来,那守卫道:“原来如此,孟大人看上哪个了,我帮你拉出来。”
肥豕道:“不用,先喝酒,等下我自己进去。”
三人又说笑一阵,肥豕趁两人不注意,将迷药倒入酒中。
不一会,两名守卫就被麻翻,肥豕将两人摆成睡着的姿势,并从他们身上搜到铜锁钥匙,赶紧去找阿浪。
去除众人身上的锁链后,阿浪派人去解救旁边的妇女和儿童,见所有人都出来了,肥豕便带着他们去寻找李敦。
来到李敦挖墙的地方,见李敦、孟吞和阿达都还在冒雨气喘吁吁地挖着,肥豕小声骂道:“你们这些孬货,这么久连个洞都没挖好,白费这两天吃了那么多粮食。”
李敦委屈道:“这墙是又厚又结实,只能摸黑干,还不能发出太大声响,只能一点点的抠,难呀。”
肥豕着急了,这一百多号人待在这,可能很快就会被发现,这可如何是好。
阿浪摸了摸那个洞,估计才挖了不到一半,对肥豕道:“让你的人休息一下,我们来挖。”
阿浪和其他西瓯人说了几句,那些人便接过工具开始干了起来,他们分成几组,每组都用最大力气干一刻钟,然后换另一组上。
其他妇女儿童在附近找地方躲雨,这时候的大雨既是朋友,也是敌人,既掩饰了他们的行动,也阻碍着他们的行动。
人多还是好,大家一起努力挖了半个时辰终于将洞挖开,可是如何将梯子架过去又成了问题。
若直接将梯子立起来再倒到壕沟另一边去是最简单的办法,可是会发出很大的响声,肯定会引起瞭望塔士兵的注意。
阿浪在腰上绑上绳索,静静地爬下壕沟,不一会他摇动绳索,上面的人就将他拉了上来,小声道:“这壕沟宽约两丈,深一丈多,里面已经有齐腰深的积水,等下我们下去四个人,你们在上面将梯子放下去,我们爬到对面后,用绳索将梯子拉上去,就不会发出声响了。”
肥豕大喜道:“妙计呀,就这么办。”
阿浪领着四人依次下到壕沟后,肥豕等人将两架梯子放下去,阿浪等四人用搭人梯的方法爬上对面壕沟,又用绳索将梯子拉了上来,梯子终于搭好了。
肥豕便让妇女儿童先走,不料一个女孩在过梯子时,脚下一滑掉入壕沟,发出了“啊!”的一声,惊动了一个瞭望塔上的士兵,好在雨声大,女孩也没有再发出声音,士兵并不确定听到什么,他举着火把朝这边看了一会,但是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他便让另一个士兵下来查看。
肥豕等人的心都悬在嗓子眼了,一个西瓯男人赶紧爬下去寻找女孩。
肥豕让李敦组织其他人赶紧过壕沟,他拿了一根木棍去等着那士兵。
那士兵心里有怨气,一边走一边抱怨道:“这么大的雨,又冷又饿,自己不下来,让我下来,什么玩意。”
士兵慢腾腾地走到西瓯人的看守营帐,发现里面两名看守正呼呼大睡,桌上还有酒和小菜,他以为两名看守是酒足饭饱睡着了,心里暗骂:“这两个厮,有吃有喝也不叫我,老子却在塔上吹冷风。”
他好久没吃过饱饭了,荤腥更是难见,如今这酒香肉嫩,哪里还顾得了其它,赶紧往嘴里塞肉,又猛灌了几口酒,没一会,也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肥豕看了暗笑道:“酒可真是好东西。”
眼前的危机解除了,可肥豕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好在面对逃出生天的机会,西瓯人动作很快,不一会就都顺着梯子爬过了壕沟,掉入壕沟的女孩也被救起。
瞭望塔上的士兵见下去查看人这么久还没回来,朝下大喊了几声,见没有回音,立刻敲响了铜锣,一时间营内秦军纷纷出来查看。
肥豕等人听到铜锣声,知道事情败露,本来还想拿木材茅草什么的遮挡一下洞口,一看来不及,也赶紧顺着梯子爬过壕沟跟着阿浪跑了,跑前还不忘把梯子扔到壕沟里。
王学听到锣声也带着亲随跑出来查看,发现被麻翻的三名士兵,还有茅草房里的西瓯人都消失了,看着桌上那熟悉的酒菜和下午肥豕的话,暗道不好,马上派人去找肥豕等人,同时派人在附近搜索。
搜索的士兵发现了墙边的大洞,去找肥豕的人也回报,肥豕的人都不见了。
王学一拍大腿,怒道:“这几个狗东西,我好吃好喝的供着,居然害我,来人,给我追。”
张瑞劝道:“司马大人息怒,这大晚上的,路都看不清,难以追踪,不如明日再出发,量这群饿俘还带着一众妇女儿童也走不远,然后发下海捕文书,孟豕等人要回南越必经关卡,到时候可轻松拿获。”
王学看了看滂沱大雨,叹了口气道:“就这么办吧,海捕文书就算了,毕竟是吴大人介绍来的。”
正如张瑞所说,肥豕等一大群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难辨方向,加上大雨导致山路湿滑,白天都难行走,别说晚上。
众人见没有秦军追出来,走了一段路后,妇女和儿童实在撑不住了,只能找了个山洞暂避,等待天明。
大家在山洞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点起火堆,肥豕和阿浪聊了起来,肥豕把赵佗的英雄事迹说得天花乱坠,当听到赵佗埋葬了纳奎璎和阿沫娅,西瓯人都纷纷感谢赵佗。
阿浪也向肥豕讲述了妲菲这段时间的经历,象鼻山大战后,妲菲回到珊罗城,知道无法抵挡秦大军,便疏散了居民,大多数人跟着她到了山沟里。
桀俊由于击溃了一路秦军,被大家推举为总将,总揽军事,他无时无刻不想吞并毋敛部和乌蛮部,可是国师将驱使血魔的方法告诉妲菲后就失踪了,现在只有妲菲能够控制血魔,没有血魔的桀俊始终无法成为新的西瓯王,因此他一直在想方设法地追求妲菲,可妲菲少主心里只有阿佗,这让桀俊非常恼火。
肥豕一听桀俊就来气,道:“那个桀俊怎么能和我老大相比,他就是个小人,因为嫉恨我老大,就派人去零陵将我老大的父亲杀害了。”
阿浪低头道:“这事我们听说了,为此少主又和他发生了冲突,要不是长老强力阻止,少主肯定要暗杀桀俊的。”
肥豕赞道:“我嫂子可真是性情中人啊,跟我老大真是绝配。”
停了一下,阿浪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那时战争还没打起来。”
第二天,大雨虽停,可是山路依旧湿滑,阿浪担心秦军追来,催促大家前行。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不是多余的,王学怕上级怪罪,派张瑞率两千名士兵追击逃跑的西瓯人。
张瑞命士兵牵了一条大黄犬在前引路,之前专门给这大黄犬闻了阿浪用过的铜锁链,一众士兵紧随其后。
大黄犬走走停停,一夜的大雨让追踪变得困难,不过它还是慢慢找到了蛛丝马迹,带着大军向阿浪逃跑的方向追去。
阿浪带着众人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向深山里走,尽管用尽全力,可是他本身脚上有伤,走了那么久已到极限,其他人很久都没吃过饱饭,此刻都饥饿难耐,两脚发软,肥豕等人一人背一个儿童,也累得两眼冒金星。
走了大半天也没走多远,秦军很快就跟上来了,肥豕和阿浪焦急万分。
阿浪让肥豕跟着其他人去找妲菲,他要带几个人将秦军引开。
肥豕看他的伤,连走路都难,去引开秦军根本不可能,只能白白送死,把心一横,道:“阿浪兄弟,还是我们几个去引开秦军,我毕竟是秦军军官,又有我老大的信,就算被抓了也死不了,你一定要把我老大的话带给妲菲少主。”
肥豕说罢清了清嗓子,两眼发直,仿佛赵佗上身一般,道:“菲儿,我最爱的人,等着我,我一定会实现我的誓言,娶你为妻!”说完浑身一抖,恢复正常。
阿浪给他唬的一愣,以为真是赵佗附体了,向他行了个大礼道:“我向布洛陀发誓,一定将话带到。”
肥豕将赵佗的信交给阿浪道:“这是我老大给妲菲少主的信,我们下次再来,如何找到你们?”
阿浪看着肥豕,想了想道:“我们会在老寨留人,你们到老寨神树下点起三角篝火,我们就会派人来找你。”
肥豕道:“老寨我知道,神树在哪里?”
阿浪道:“阿佗知道的,你问他。”
肥豕还想问点什么,可是秦军越来越近,只能向阿浪点点头,便带着李敦,孟吞,阿达向另一边跑去。
看看离开了一段距离,肥豕向秦军大喊道:“西瓯秦军的兄弟们,别送我啦,我现在回去,让南越秦军来支援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张瑞远远听到后啐了一口,气道:“这狗东西真是可恶,这时候还大言不惭,给我追。”
旁边一小军官道:“大人,追上后若他们反抗是抓是杀?”
张瑞闻言冷静了下来,道:“尽量抓活的,毕竟和吴大人有关,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军也不用狗来追踪了,向肥豕等人追去。
阿浪和其他西瓯人躲过了秦军的追踪,由于分属不同的部族,便在一个山谷处分别,大部分都跟着阿浪去找妲菲,一小部分去找桀俊。
阿浪领着众人在深山中搜寻着毋敛部留下的特殊记号,有时候是在地上用石头搭成符号,有时候在树上刻着符号,走了大概二十天,才在一个大山洞中找到妲菲,发现这里离秦军挖运河的地方不远。
妲菲和其他族人看到死里逃生的阿浪和其他人时都大吃一惊,以为眼花了,在确定他们真的还活着后,不由高兴得哭成一片,可听闻被俘的众多族人就剩这么些,更是哭得撕心裂肺。
阿浪见妲菲少主悲痛得不能自已,突然想起赵佗的信来,赶忙将装有信的竹筒交给少主道:“少主,有个天大的好消息,阿佗派人来找你了,我们就是阿佗派来的人救的,这是阿佗给你的信。”
妲菲还没有从悲痛中走出来,一时没反应过来,阿浪又把话重新说了一遍,然后把肥豕救大家的事说了,其他人也都点头确认。
妲菲的眼神突然明亮起来,像被火把照亮了的宝石,原本没有血色的脸庞,也立刻出现一片红云,瞬间将愁云驱逐,拿着竹筒有些不可置信地自言自语道:“阿佗哥哥来找我了?阿佗哥哥真的来找我了?”
阿浪道:“真的,阿佗还带话来了。”说完也学肥豕的样子,两眼一直道:“菲儿,我最爱的人,等着我,我一定会实现我的誓言,娶你为妻!”
妲菲激动万分,将竹筒抱在胸前,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五年了,阿佗哥哥来了,自己日思夜想的阿佗哥哥终于来了!
哭了一阵,妲菲才缓过来,赶紧将竹筒打开,抽出布帛来看,信中写满了赵佗对妲菲的思念,让妲菲不住地流泪,可当她看到赵佗现在是秦军高官时,表情如被冰冻,脑袋里一片空白,刚才的兴奋劲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阿浪看到她的表情,知道她和自己一样,难以理解为什么赵佗会变成秦军,变成和那些屠戮自己族人的秦军一伙。
阿浪又把肥豕的话说了一遍,道:“中原六国各个强盛,可都被秦所灭,现在的秦凝聚天下之力,我们打不过也正常,而秦军也并非各个如这里的秦军残忍好杀,阿佗的人说南越秦军将领任嚣将军在那边就善待当地人,不仅不乱杀,有困难还能给帮助,若他和阿佗能来这边,取代那个屠睢,我们就有好日子过了。”
妲菲闻言想了想,点了点头道:“那我派人去找阿佗哥,让他知道我一直在等他。”
阿浪摇头道:“我们没办法找他,他在秦军南越大营,这一路到处是秦军的关卡和游哨,我们的人过不去的。”
“那怎么办呢?”妲菲焦急道。
“少主不要急,阿佗肯定还会再派人来的,而且可能亲自过来,我已经和他的人约好,只要他们在老寨的神树下点燃三角篝火,我们的人就会带他们过来。不过我担心的是桀俊很可能已经知道阿佗来找你了。”阿浪皱眉道。
“他怎么会知道的?就算知道又能怎样?”一提桀俊,妲菲就来气。
“这次逃出来的还有一些是桀俊的人,他们回去肯定会告诉桀俊,他自然不敢对你怎样,我怕他会劫杀阿佗派来的人。”
妲菲怒道:“若再对阿佗哥发难,我一定要杀了他!”
阿浪劝道:“他现在是总将,现在只有他才能组织各族对抗秦军,若杀了他恐怕部族联盟就散了。”
妲菲沉默了一会,道:“那也不能让他伤害阿佗哥。”
“让我们安插在桀俊身边的人紧盯他,若他对阿佗有什么阴谋,我们再想办法应对。”阿浪小声道。
妲菲点了点头。
再说肥豕,他胖是胖,逃跑起来快如脱兔,四人连滚带爬地在森林的掩护下逃过了张瑞的追踪,他也怕王学发海捕文书,万一被抓捕可就遭殃了,因此四人就算累得口吐白沫也不停歇,一溜烟向南越大营赶去。
这一晃大半年过去了,赵佗越来越担心肥豕等人遭遇不测,正思量下一步该如何行事时,忽听帐外有人来报:“都尉大人,肥豕哥回来了。”
赵佗高兴得大叫一声:“太好了!”立刻出去迎接。
只见肥豕和其他三人和张秀等人一样,衣衫褴褛,狼狈不堪。
赵佗绕着几人激动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兄弟们辛苦了,都没受伤吧?”
肥豕一听,大哭道:“老大,我们都没受伤,可差点就回不来了!”
赵佗忙问是什么情况。
肥豕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我们为了找到妲菲少主,犯了个错,可能会连累你,不过还好,幸不辱使命,我把你的信交给了妲菲少主…的侍卫了。”
赵佗听到信已经给了妲菲的侍卫,虽然打了折扣没有给本人,不过也相当不错了。
“妲菲的侍卫?是阿山还是阿能?你又犯了什么错?走,先到我的营帐喝点水,然后都说给我听。”赵佗迫切想知道一切。
到营帐后,肥豕猛喝了一大口凉水,接着把眼泪一抹,恢复了善言本色,叽里呱啦一阵,从出发到回来的所有事都眉飞色舞地说了一遍,当然游山玩水那段被掐掉了。
吴俊的爽快和帮助让赵佗暖心,接过孟吞递来的吴俊的信,他并没有当场打开,只是装入内袋中。
虽然已经知道老寨被毁,可张秀说的时候只是一笔带过,而肥豕说的则是触目惊心,让赵佗痛心不已,连连摇头。
当听闻阿山和阿能都已经死在象鼻山之战之中,赵佗不由眉头紧锁,摇头叹息,想不到功夫了得的两人也战死了,作为妲菲的侍卫,可想而知当时妲菲的处境多么危险,这让赵佗恨不得立刻飞到妲菲身边保护她。
当肥豕小心说到为了找到妲菲少主,去诓骗西瓯秦军,麻翻守卫,释放阿浪及其他百多号西瓯人时,脸上不由微微一笑。
肥豕边说边观察赵佗的表情,看到赵佗的笑脸,立刻轻松下来。
赵佗惊讶于肥豕等人真是胆肥,这要是被抓到可不得了,不过内心里却感激他们解救了妲菲的族人,因为他也知道屠睢在西瓯国进行残酷政策,若无人解救,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只是他们这么一闹,不知道会不会害了吴俊,赵佗很是过意不去。
虽然肥豕没有亲眼看到妲菲,可他将信交给妲菲的侍卫,妲菲估计也能看到,也就知道自己来找她了,可万一阿浪没能将信给妲菲呢?毕竟听肥豕说他受了很重的伤,走路都有些困难,自己和菲儿的五年之约就要到了,一定要找到菲儿,不能让她伤心。
赵佗也重赏了众兄弟们,让他们下去休息,自己赶紧写了封信给吴俊,为给他带来的麻烦诚恳道歉。
当赵佗紧锣密鼓准备自己亲自前往西瓯国,正苦苦思索用什么借口可以让任嚣同意自己前往,忽听守卫来报:“都尉大人,营外有一名叫吕坤的人求见,说是你的朋友。”
赵佗一听惊讶道:“这小子怎么来了?”说完赶紧出营去迎。
到了大营门口一看,果然是吕坤。
赵佗道:“你小子,不在家带孩子,这么远跑来我这干什么?”
吕坤笑道:“还不是为了你未来的孩子呀。”
赵佗闻言会心一笑,道:“难咯,到现在都没找到妲菲。”
吕坤道:“我就是专门为此而来。”
赵佗狐疑道:“你知道她在哪里?”
“你别急嘛,我去跑一趟就知道了。”吕坤轻松道。
赵佗立刻拒绝道:“别开玩笑,你孩子还小呢,你在我这安心玩两天,就赶紧回去看孩子,好好过日子。”
吕坤正色道:“阿佗哥,从小我都听你的,现在我已经是大人了,我要自己做决定。我和你的父亲,阿英都被那该死的桀俊杀了,他害得我和阿英天人永隔,也害得你和妲菲少主天各一方,我一想到这些,心里就像被虫啃咬一般,哪里有什么好日子?!只有杀了桀俊,才能解我心头之恨,只要我们找到妲菲少主,和她联手,一定能报仇!”吕坤越说越激动起来。
看着怒火中烧的吕坤,赵佗无言了,他何尝不想杀了桀俊,然而桀俊现在是西瓯人的头领,这人人品不行,但是打仗确是高手,这些年屡次击败秦军,是个难缠的对手。
看着吕坤坚定的眼神,赵佗陷入两难,一方面吕坤比较熟悉老寨,又认识很多妲菲身边的人,他去的话找到妲菲的可能性更高,可另一方,现在的西瓯国战火纷飞,危机重重,万一吕坤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如何对得起他的家人?
赵佗一时难以抉择,便打哈哈道:“咱们的阿坤真的是长大了,你容我考虑一下,先在附近玩两天,来人,把肥豕叫来,让他接待我的朋友。”
肥豕最喜欢干的就是接待人,领着人到处吃吃喝喝,等肥豕欢天喜地把吕坤领走后,赵佗看着吕坤的背影,不由叹了口气,回想起当年的种种,要不是自己好管闲事,也不会惹出那么多事,间接害死了他的父亲和自己的父亲,可话又说回来,若不是自己好管闲事,也不会遇到自己的一生挚爱,不会有种种奇遇,命运就是如此不可琢磨。
过了两天,赵佗还是没有下定决心,他还是倾向于自己亲自去,可当他让人找吕坤时,却怎么也找不到,还以为肥豕又带吕坤去哪里玩了。
可手下人说肥豕还在呼呼大睡呢,赵佗暗道一声:“不好。”立刻派人去问大营门口的守卫。
果然,守卫说吕坤一大早拿了腰牌和符传出去了,赵佗闻言脑袋“嗡”的一声,立刻去找肥豕。
赵佗来到肥豕的营帐,看到肥豕挺着个大肚皮,四脚朝天地呼呼大睡,嘴里不时吧唧着,不由来气,一巴掌拍到肥豕的肚皮上。
肥豕也不知在做什么梦,吃了一记醒梦掌后,突然坐起来惊恐地大叫:“肚皮都撑破了!”
立刻对着自己的肚皮又看又摸,看到肚皮完好无损,长吁了一口气,抬头见赵佗、张秀等人在盯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道:“哎呦,吓死我了,我正吃着烤肉,真香,突然听到‘啪’地一声,肚子好痛,我以为肚皮被撑爆了,还好是梦。”
众人都被他逗笑了,张秀笑道:“你就知道吃,跟你住一屋的吕坤呢?”
肥豕转头一看空荡荡的床铺,一脸懵道:“可能吃早饭去了吧?”
“都什么时辰了,吃早饭?你以为个个和你一样?我给你的腰牌和符传呢”赵佗有些恼火道。
肥豕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到旁边翻看,却哪里还在。
这时,孟吞注意到吕坤的枕头下有两条竹片,便拿了起来,发现上面有吕坤给赵佗的留言。
上面写着:“佗哥,我是去西瓯国的最佳人选,找到妲菲少主后就回来,若不能回,照顾我的妻儿。”
赵佗叹了口气道:“张秀、孟吞,你们赶紧收拾一下,骑马去追吕坤。”顿了一下继续道:“等下到我营帐,拿一个包裹,里面有我准备好去西瓯国的东西,追上他后,和他一起再去一趟西瓯国。”
张秀和孟吞领命而去。
肥豕也想和他们一起去,却被赵佗拒绝道:“你还敢去?被吴俊抓到非扒了你的皮不可,你就在这呆着。”
说完便回自己营帐等待张秀和孟吞前来领取包裹。
把包裹递给张秀后,目送他们远去,赵佗心中不知为何有种不祥的预感。
又是几个月难熬的等待。
这日,他正在教任雪棍法,一名军士急匆匆来报:“都尉大人,营外有一叫孟吞的人说是你的属下,有要事求见,他受了颇重的伤,已经派人去找医卒了。”
赵佗心里咯噔一下,立即和肥豕等人前往查看。
来到营门前,只见一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闭着眼睛躺在地上,一时难以辨认。
赵佗上前仔细一看,果然是孟吞,可不见吕坤和张秀,顿时暗道不好。
只听肥豕大叫道:“小孟子,你这是怎么了?快醒醒呀,张秀和吕兄弟呢?”
孟吞听到呼喊,艰难地张开了眼睛,欲言又止,好像因伤而不能言,赵佗让他不要着急说话,让人抬他入营。
这时,医卒也赶到了,赵佗赶紧让他救治孟吞。
医卒查看了孟吞的伤情,只是一些皮外伤,又问了孟吞哪里不舒服,孟吞说全身都难受,医卒又给孟吞号了脉,表情凝重,一副疑惑的神情。
赵佗问情况如何?医卒悄声道:“都尉恕罪,我一时难以确定他的情况,他面上的伤都是皮外伤,不打紧,可是内伤很难说,他的脉象很怪,一会是绌脉一会又是水冲脉,有些像中毒,可有时又是尺中脉沉而滑,似体内有虫,我从来没见过这种脉象,他现在心神不宁,我给他开些安神药看看。”
这时,肥豕焦急道:“小孟子,你倒是说话呀,张秀和吕兄弟去哪里了?你得把我给急死。”
赵佗虽然也急,可是他阻止了肥豕,柔声道:“小孟子,受累了,你先休息,等好些了再说。”随即让人将孟吞带下去歇息。
孟吞被安排进了伤兵营帐,除了他,里面还有两个伤兵。
吃了安神药后,孟吞便沉沉睡去,直到了夜深人静时,剧烈的腹痛让孟吞面目狰狞,他挣扎一阵后,不得不从怀中拿出一颗药丸吃了下去,才慢慢恢复。
第二天一大早,肥豕来看孟吞,见他坐了起来,高兴大叫道:“哎哟,小孟子,你终于好了,快说张秀和吕兄弟人呢?你们找着老大相好了没?我和老大都快急死了。”
孟吞看着他,叹口气道:“张大哥和吕坤都被那个桀俊杀了,他又用妲菲少主的父亲胁迫少主,妲菲少主很快就要嫁给桀俊了。”
“什么?这…,你个挨千刀的,为什么不早说?我们要为张秀兄弟报仇,还有,要是妲菲少主真的嫁给了桀俊,老大肯定饶不了你。”肥豕骂道。
孟吞摇头叹气道:“现在桀俊是西瓯军的头领,我要是说了,老大肯定会过去,可若去那边绝对是凶多吉少,咱们也不能眼看老大身入险境呀!除非能带大军打过去。”
“那怎么可能,没有陛下的调令,哪里弄来大军?”肥豕琢磨了一下,道:“还是得告诉老大,他的办法肯定比我们多。”说完转身就走了。
孟吞呆呆地看着肥豕离去,没有阻拦他,脸上的表情复杂,好像有些难过,又好像解脱了。
肥豕将孟吞的话转述后,赵佗的心好似被重拳击中一般,呼吸都有些困难,一时难以接受吕坤的惨死。
吕坤与赵佗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如今为了自己的事惨死异乡,他如何不急,如何不怒?
又是桀俊,这人简直阴魂不散,不仅是杀父仇人,自己差点死于他手,还拆散了自己和妲菲的幸福姻缘,现在又多了张秀和吕坤的血债。
赵佗气得紧握双拳,拳头打抖,脑海全是桀俊那满是花纹的脸,他是真恨啊,恨不能将桀俊抽筋扒皮,碎尸万段。
肥豕见赵佗怒不可遏,安慰道:“老大,不要恼怒,你给我修书一封,我拿着信去西瓯国问屠将军借兵,把妲菲少主抢回来。”
肥豕的话提醒了赵佗,找任嚣借兵恐怕不行,屠睢肯定也不会因为自己的一封信就借兵,这回他一定要亲自去西瓯国找屠睢,可是扶苏大哥说屠睢和赵高有往来,不知他们关系到底如何,得小心。
赵佗先去找孟吞了解详细情况。
孟吞带着哭腔道:“我和张秀哥跟着吕坤兄弟一路南下,打算先找到妲菲少主,再打听桀俊的位置。到西瓯国地界后,换了当地人的衣服。我们先去了老寨,按肥豕说的,在神树下点起三堆篝火,可并没人来见我们,吕兄弟便带着我们在附近森林里转了几天,终于碰到一个出来找吃的当地妇女,吕兄弟用当地话说我们是妲菲少主的好朋友,想找妲菲少主,可那个妇女深恨秦人,认为我们是秦军细作,将我们带到西瓯军中。那群西瓯军中有妲菲少主的人,认出了吕兄弟,那人说桀俊已经成为西瓯国的总将,所有人都得听他的,包括妲菲少主,而且桀俊软禁了妲菲少主的父亲,逼迫妲菲嫁给他,日子就在明年蛙神节,好彻底兼并妲菲少主的部族。那人本来想放我们走,可是却被桀俊的人拦住,说是要交给桀俊发落。吕兄弟说要是落到桀俊手里必死无疑,因此我们在妲菲少主部族之人帮助下找机会逃了,可是后面还是被追上,那群西瓯人可真能跑呀,光着脚在山路上都能健步如飞,有的人还能在树上跳来跳去,我真是开了眼了,张秀哥和吕兄弟负了伤,知道跑不了,为了让我回来报信,他们殿后,拼死保护我逃了回来。”顿了顿,继续道:“老大,虽然你武艺超群,可那些西瓯人也真的挺厉害,我实在是不愿你去犯险。”
肥豕骂道:“我看你是吓破胆了,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陪老大去把妲菲少主抢回来!”
赵佗闪过一丝疑问,觉得孟吞的话中某处有异样,却一时说不清,关键是妲菲要被逼婚,得赶紧想办法才行。
赵佗问道:“少主的人有没有告诉你妲菲少主大概在哪里?那个桀俊又在哪里?”
“哦,说了,妲菲少主和她的族人应该在金狮山附近,负责掐断秦军运粮通道。而西瓯人的主力由桀俊指挥,都在兴安一带,他们想要阻止秦军修建湘水到漓水的运河,若此运河建成,秦军的补给困难问题可以大大缓解,西瓯国就更难抵抗了。”孟吞回道。
赵佗有些疑惑道:“金狮山?那里是屠睢大军的主要进军路线,曾发生过激战,那里应该有我军的关隘吧?妲菲怎么会在那?”
孟吞道:“我军是想在那修建关隘,可西瓯人不要命的攻击,令我军损失太大,关隘没建成,所以秦军运粮不得不改走其它小路,金狮山被妲菲少主给占了。”
原来如此,赵佗这次下定决心,不能再等了,他来到南越已经快三年了,早已过了与妲菲的五年之约。
他立刻去求见任嚣,说有要事,必须亲自前往西瓯国,请任将军务必让自己去。
任嚣见赵佗如此斩钉截铁,有些吃惊道:“何事如此重要?需要都尉亲自前往?”
赵佗只能实话实说道:“我的心上人在那边有难,我要去救她。”
任嚣奇怪地看着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他的心上人会在西瓯国,不过也不好问,便道:“有情有义!不过,当下西瓯国情况复杂,屠睢虽攻占了主要关隘,但是当地蛮人依托山林依旧激烈抵抗,我军补给困难,加上水土不服和当地的瘴气毒虫,我大秦将士们死伤严重,现在若去,别说找到你的心上人,活着回来都有问题。”
赵佗道:“她是西瓯国大部族的少主,若能将她和她的父亲救回来,其部族可为我军所用,对我大秦统一岭南地区将是大大的助力。况且,我曾许诺与她同生共死。”
任嚣看着他点头道:“可没有陛下的旨意,我不能给你调军,你只能去那边求尉屠。”
赵佗抱拳道:“我只带我的人前往即可,不过希望将军能为我修书一封,屠将军看在将军面上应该会给我借兵。”
任嚣沉思了一会,经过这段时间的考察,他发现赵佗为人正直,武艺超群,又谦虚好学,现在已经是都尉,日后必成大器,而且他与任雪颇为投缘,若他能成为自己的乘龙快婿也实在是不错,必能在自己百年后保住女儿的后半生幸福,内心不愿他为了其它女人去冒险,可看他斩钉截铁般的决心,知道也难强留。
“也罢,我给屠将军书信一封,不过他给不给我面子可难说,现在他损兵折将,自顾不暇,恐怕难助你。”任嚣说完,当即拿出纸笔,一边斟酌,一边慢慢写起来。
写完后,任嚣直接将信交给赵佗,又对张可道:“张可,你从我的亲兵中选二十名武艺不错的,和他们一起跟都尉前往西瓯国,一定要保护都尉平安归来。”
张可道:“遵令。”
赵佗受宠若惊道:“多谢任将军!这如何使得?”
任嚣摆摆手道:“都尉莫推辞,按军法不能借大军给都尉,我自己的亲军还是能给的,人若太多目标太大,加上你自己人有三十五人,小心行事,应该可以救人了。”
任雪听闻赵佗要去西瓯国消息后,失落难过又担心,三年前和赵佗的短暂相遇,他的音容笑貌已经深深印在任雪的心里,如今再次相遇,经过这些天的相处,觉得赵佗不仅武艺高强,为人正派,性格温和风趣,令她芳心暗许,认定赵佗就是自己的如意郎君,却不想他已有心上人。
任雪思前想后,抛开少女的矜持,找到赵佗道:“赵佗哥哥,你不要去西瓯国好不好?那边很危险,人又凶残,听说西瓯人没东西吃的时候就吃人的,你不要去。”
赵佗笑起来,温和地说道:“任雪妹子,你别听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西瓯人和我们是一样的人,只是吃的穿的东西不太一样,我曾经在那边住过一段时间,你要相信我。”
任雪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怜兮兮地道:“那也不能去呀,那边正在打仗呢,要不,我做你的夫人如何?”
任雪这一下把赵佗说愣了,他有些感动,知道任雪在担心他,虽然他也很喜欢任雪,不过是那种兄妹之间的感情,他心里只有妲菲一人。
赵佗看着任雪,坚定而又面带微笑地说道:“任雪妹子可别开玩笑,我真的很感谢你,你给了我很多帮助,不过这夫人可不能说变就变的,我与妲菲少主一同经历生死,一同游历探险,我们的生命早已紧密相连,曾对着天地海誓山盟,若我背叛誓言,你又怎么能相信我呢?”
任雪闻言,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点头道:“赵佗哥哥是顶天立地的男子,自然是要信守诺言的,那我想跟你一起去。”
赵佗吃了一惊,这任雪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人,她若跟去,大大不妥。
赶紧拒绝道:“任雪妹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你可不能跟我们去,我们这群人都是糙汉,你一个女孩子很不方便,再则,若你有个三长两短,任将军肯定拿我们的人头祭奠你。”
任雪沉默不语。
赵佗又道:“妲菲少主比你年纪大些,她性格温和大度,和你一样也喜欢笑,你肯定能和她成为好朋友的,到时候我让她教你剑术,她可厉害了,是越女剑的正宗传人,而且还会打猎,还有好多和中原不一样的好玩的玩意呢。”
任雪一听,又高兴起来,点头道:“那我就在大营等你们回来,赵佗哥哥,你一定要带妲菲姐姐回来。”
赵佗见任雪不去了,不由长吁了一口气。
赵佗是一刻也等不了,他下令众人即刻准备,明日出发。
赵佗心情有些激动,他将再次踏上西瓯国的土地,再次见到日思夜想的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