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第三十一回
书名:捕快春秋(第3、4部)全文完 作者:绾刀 本章字数:10214字 发布时间:2023-04-07

   第三十一回:聚气长啸诱得群凶出动,先声夺人掀起血雨腥风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不久前,‘赤松观’后面的那座小宅院里,堂屋内,‘三杀’的大统领鲜兆林端坐于太师椅上。

 

他的双眉微皱,嘴唇紧咬,表情凝重,一言不发。

 

二统领钟回圆坐在下首,同样一言不发,面色更为凝重地望向大统领。

 

整个堂屋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一根针落在地上也会被听见。

 

这般异常沉重的气氛,令得‘长耳’唐仨的额上冷汗直冒,忐忑不安得无所适从。他垂手哈腰地站在鲜兆林面前五尺开外,在心里翻来覆去地琢磨刚才说的话里有无疏忽之处,生怕报上去的消息被寻到什么错漏,直到确信没有任何遗漏失误后,才心下稍定。

 

又沉默了好一会儿,鲜兆林才一脸肃穆的缓声道:“如果你说的不假,这事儿就有些蹊跷了。”

 

“属下句句实话,不敢有假。”唐仨偷眼瞧了下鲜兆林,赶紧回道:“差不多一个时辰前,我正好在方志皋那里,钱掌柜派伙计来传话。当时方志皋还打发我到院子里呆了一会儿,可我留了个心眼,特意绕到外面的窗子下面,把他们的话听得明明白白的。”

 

他紧张地咽了口吐沫,“钱掌柜本来是想让那个伙计把话带给马国梁,可大战前夕,马国梁不知跑到哪里忙去了,伙计就把话带给了方志皋,好让他想法子转达给马国梁。”

 

鲜兆林意味难测地瞧了他一眼。

 

唐仨以为他不信,有些发急,拔高了音调,“老大,这么多年了,我什么时候传过假消息?”

 

鲜兆林眉锁目凝,“不是我不信,只是半个时辰前,我刚和马国梁碰过头,他压根没提这件事。”

 

钟回圆插嘴道:“是啊,他只是催我们多派人手过去,助他今夜偷袭‘解剑园’,还保证一切顺利的话,定会鼎立相助我们在韶州立足。”

 

唐仨狐疑道:“会不会是方志皋也联系不到马国梁,没能把话带到?”

 

鲜兆林断然摇头,“方志皋是马国梁的心腹,不可能联系不到他。如果你的话属实,马国梁在会面前肯定得知这个消息了。”

 

钟回圆糊涂了,“那马国梁为何不告诉我们这个消息,是忘了吗?”

 

沉吟了一下,鲜兆林似是想明白了,“我倒觉得,他很可能是故意隐瞒。”

 

钟回圆面上一副将信将疑的表情。

 

鲜兆林冷笑一声,“马国梁这小子当真阴险得紧,这件事只与我们有关,同他没甚关系,才故意压下不告诉我们,以确保他那头的行动万无一失。”

 

大战在际,马国梁出于私心,为确保‘三杀’能全心全力支援他,刻意隐瞒下可能导致‘三杀’分散精力的消息,也在情理之中。

 

寻思片刻,鲜兆林又问唐仨,“你真听到钱掌柜派去的人说,今天有人拿着‘如意宝’去‘聚宝堂’了?”

 

“千真万确。”唐仨点头不止,“我和那个方志皋混过一阵子,关系还不错,他没特意提防我,见我出去就以为没事了。当时,我在窗外听得真真的,那个伙计说,今天早些时候有人带着‘如意宝’去‘聚宝堂’找钱掌柜询价。而且按伙计对那人相貌的描述,应该就是杀死‘黄膘紫骝’的两个贼子之一。那贼子想以一万两银子把‘如意宝’脱手,钱掌柜一时拿不出那许多,又担心稳不住贼子,才慌忙派伙计去通知马国梁的。”

 

鲜兆林面沉似水,“带去的‘如意宝’是真是假?‘聚宝堂’的人验看过没有?”

 

“不但验看过,还是钱掌柜亲自验的,确信就是在‘古脂斋’看到的‘如意宝’,错不了。”唐仨道:“方志皋问得仔细,那伙计也说得有鼻子有眼,说钱掌柜开始还想耍手段‘巧取’,开出了三百两银子的收购价。但贼子显然心中有数,大笑着说得来得颇费力气,如果只能卖三百两,宁可放在身边当个随身的小玩意儿。最后,钱掌柜没法子了,只好问他想开价多少,他说没有一万两银子免谈,还说‘如意宝’已经坏了不少人的性命,一万两虽然不少,但肯定有人愿意出更高的价。钱掌柜则说一万两未免太过玄乎,让降降价,对方咬死不降,还说实在不行,就当街吆喝着卖掉。”

 

鲜兆林从鼻孔里发出不屑的一声‘哼’,“还想‘当街吆喝着去卖’,这算演得哪一出?当‘如意宝’是狗皮膏药,还是大力金刚丸?”

 

唐仨苦笑道:“我听着也怪,但这话确是伙计学着说的,就是贼子的原话。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他还说,他若是吆喝起来,定要让整个韶州城都听得见,这样一来,愿意出钱的自会去寻他,他就不信整个韶州城没有出得起一万两银子的识货买家。”

 

鲜兆林摇头不语了半晌。这件事在他听来,实在匪夷所思,不!应该是高深莫测,难怪感觉摸不着头脑。

 

就在他沉吟不决时,钟回圆出声提醒道:“大哥,马国梁刚才催过了,我们再不动身,恐怕就迟了。”

 

鲜兆林淡淡‘嗯’了声,阴阳怪气道:“不急,我们不是安排了卜于书在‘解剑园’卧底嘛,到时他自会寻机干掉郑坤,如此也算是完成了对马国梁的承诺,两不相欠。”

 

钟回圆犹豫道:“马国梁这次可是下了血本的,我们若是不去,不但拿不到商量好的报酬,恐怕还要被他记恨。”

 

鲜兆林悠悠道:“本来没甚特别情况的话,再帮他一次也不是不可,何况他出的价钱并不低。但是,如果‘如意宝’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那么孰轻孰重,我们就要掂量掂量再作决定了。”

 

钟回圆赞同道:“不错,‘如意宝’恰好在这个节骨眼冒出来,的确非常可疑。会不会有人故布疑阵,想引开我们?”

 

鲜兆林皱眉道:“据我所知,那两个贼子在杀‘黄膘紫骝’,夺取‘如意宝’后,曾去过‘解剑园’,或许与‘解剑园’的人有所勾结也不一定。”

 

顿了顿,他又忿然道:“不早不晚,偏偏挑在这么个时候……很难让人不多想。我觉得此举确有想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帮‘解剑园’忙的可能。”

 

话锋一转,他笑得有几分经幸灾乐祸,“我们将计就计,损失的只是‘南华帮’。倘若‘如意宝’是真家伙,咱们置之不理,损失的就是我们了。”

 

钟回圆动了动嘴唇,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来。

 

唐仨迫不及待地插话,“照钱掌柜的说法,那个贼子手里的‘如意宝’确实是真家伙。”

 

鲜兆林微微点头,“真家伙,咱们当然要全力拿下,至于马国梁和‘解剑园’......哼哼,说到底两厢干架,各凭实力,和咱们干系不大。怕只怕那玩意儿是个西贝货,就得不偿失了。而且,现下也不知那贼小子跑去了哪里。搜吧,偌大的韶州城,咱们无能为力;弃之不管吧,又心有不甘。”

 

钟回圆叹一声,“仔细想想,这消息还真有点儿鸡肋,害我们思来想去,还不如不知道。”

 

就在此时,忽然间,一阵穿云裂石的清啸从远处传来,时而如虎吼,时而似狮咆,气充松林,连绵不绝,显是功力精纯的练气之士提聚起丹田之气发出的。啸声起处与此地相隔甚远,但鲜兆林等人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鲜兆林的脸色骤然一变,脱口而出道:“好精纯的内功,不知是哪位高人发出的?”

 

钟回圆形如鬼魅般从椅子上飞窜起来,电也似的在窗口、门边绕了一圈,又侧耳听了听,顿时面露惊容,“听上去,是从‘丹霞山’的‘宝珠峰’上传过来的。当真好厉害!别说我们这里,恐怕整个韶州城都听得见呢。”

 

猛然间,鲜兆林像是想到了什么,忽尔脸色苍白,身躯微震,急促道:“你说什么? 整个韶州城都听得见?!”

 

一直侧耳细细倾听的唐仨惊讶道:“你们听,那人好像在吆喝什么?”

 

三人一起闭嘴,凝神细听起来。

 

渐渐的,鲜兆林的牙关越咬越紧,双目凶光毕露,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钟回圆脸色惨然,口中连道了几声‘好’,也不知什么意思。

 

唐仨急喘了几口气,面如土色,喃喃重复道:“......‘如意宝’就在此地,有种就到‘宝珠峰’来取。”

 

他倒吸一口凉气,不可思议道:“哎呀!莫非,莫非他,他真的吆喝起来了?而且真的让整个韶州城都听见了?!”

 

鲜兆林双目圆瞪,额角青筋迸现,猛力一拍身侧的翘头案,怒吼一声道:“以为我不敢去取吗?!贼小子,有胆就等着!”

 

立时,案桌碎落一地。随及,他再也坐不住了,拂袖冲出屋外,组织人马,布置行动去了。

 

‘宝珠峰’不算高,但放眼望去千峰拔地,深峡纵横,往往一块巨石就是一座奇峰,如刀削斧砍般不容人立足,可说占尽‘奇、险’二字。

 

此时此刻,火球般的日头已蜕变成了鸭蛋黄,虽然还有点儿刺眼,但已经能用眼睛直视了。随着时间的推逝,温吞的阳光已没了先前的霸道,仍倔强地舔噬着裸露在外的岩石、草木,将原本的斑斓杂陈,熨染成单一的色调——一片美得令人窒息的红!

 

如果从没见过这样景象的人,那么只需一眼,就可以被它彻底融化。

 

黄芩正以五心向天的姿势,坐在一块光秃、平坦的岩石上,沐浴着夕阳,聚气长啸着。和周围的景物一样,他的额头也被染上了一层深深的红晕,令模样显得格外安宁祥和。但是,与此形成强烈反差的是他口中发出的长啸,简直栗深林兮惊层巅,不但穿云裂石,而且动荡凶戾。

 

过了好一阵子,只听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含含糊糊地从黄芩的身后传来:“好啦,别叫唤了,除了死人,其余的都被你吵醒啦。难道你就不怕真气损耗过多,待会儿应付不来吗?”

 

黄芩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韩若壁来了。当即,他止了长啸,哈哈一笑,反身跃下巨石。

 

韩若壁歪着头,嘴里叼着根不知从哪儿捡来的草根,悠哉悠哉地挖苦着,“怎么?这就是你的笨法子?可真是笨到家了。我说怎么在‘长老峰’下寻不见你,却原来跑到‘宝珠峰’上扯嗓子喊魂了。”

 

黄芩不以为意,“你是遁着我的声音找来的吧?”

 

韩若壁啐掉草根,点头道:“是啊。怎么突然改地方了?害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黄芩边举目四望,边认真道:“进山后,我大略查看了一下‘丹霞山’的地势地形,发现比起敌人熟知的‘长老峰’,还是这里对我们更为有利。”他得意地‘嘿嘿’一笑,又道:“你猜,‘三杀’的人会不会找过来?”

 

韩若壁眉毛一挑,目光一斜,“不好说,这要取决于他们对‘如意宝’究竟有多渴望。”

 

黄芩信心十足地笑了笑,“如果你的判断无误,只有‘如意宝’才能解开‘玄阙宝箓’的禁制,他们就一定会找过来。”

 

听他话说得极满,韩若壁不服气道:“哦,这么肯定?”

 

黄芩傲然一笑,“这类人的心理,我再熟悉不过了。想来,‘玄阙宝箓’落在他们手上也有些年月了,一直以来他们看得见吃不着,早已百爪挠心,才会一得知‘如意宝’的下落,就再也按捺不住,费尽心机甚至不惜下毒手杀人全家也要夺了去。如今,我这么一吆喝,他们就算将信将疑,也一定会派人手过来瞧瞧真假。而且,我如此连续长啸,他们必然知道是不好惹的,来一个两个武功低微的,也是白给,倒不如不来,所以不但一定会来,而且来的必是高手。因此,目下我们所要担心的,不是他们不来,而是他们来了,我们能不能招架得住。”

 

停了一瞬,他问道:“你的人马都安排妥当了?”

 

韩若壁点了点头,但并没有接着他的话茬说下去。

 

黄芩心知他不愿说得太细,也不追问,只拍了拍胸脯,“希望这身锁子甲,别在关键的时候掉链子。”

 

韩若壁嘻嘻一笑,也学着他的样儿拍了拍胸脯,浑然不畏道:“怕什么,就算掉链子,不是还有我和你在一起吗?”

 

二人正说笑间,韩若壁突然笑容一敛,压低声音道:“你的笨法子果然灵验,他们来了。”

 

黄芩运起耳力听了听,没能听到任何异常的响动,估计韩若壁又是用了什么法术才得知的。所以他没啰嗦,只点了点头。立刻,二人身形一闪,不约而同地窜入近前的一片梧桐林里,静静地隐匿起身形,等候敌人的到来。

 

‘餐霞道长’鲜兆林一马当先,带领着三十多名‘三杀’的高手,怒气冲冲地往‘宝珠峰’来了。

 

他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两人,分别是二统领‘虬髯太保’钟回圆和三统领——曾经袭击过黄芩、韩若壁的‘皂剑天尊’高人龙。

 

紧跟在他们后面的高手中,‘红绡天罗’、‘残肢铁划’、‘绝命银钩’等三人赫然在列,唯独缺了‘黑煞地网’——他受黄芩铁链一击,已然伤重而亡了。

 

由此看来,他们的‘五行生数阵’一时半会儿是摆不出来了,倒省却了黄芩、韩若壁不少麻烦。

 

这三十多个高手,个个神色凶厉,眉中带煞,没有一个不是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的职业杀手。这样的一群人聚在一起,气势之强当然非同小可。

 

接近那块大岩石形成的山峰时,鲜兆林放缓了脚步。他确信,引他们前来的啸声就是从这附近发出的。

 

但是,现在这里没有人。

 

‘难道那个发出啸声的家伙被吓跑了?’

 

鲜兆林刚想到这里,冷不防,十丈开外,黄芩和韩若壁突然现身了。

 

他二人,一个剑在鞘,一个尺在腰,俱是大模大样,一脸怪笑的模样,看着就惹人生气。鲜兆林忍不住一阵无名业火直冲脑门。

 

不过,他身经百战,自然知道不是猛龙不过江的道理,也知道对面的二人绝非好相与的。

 

他强压下胸中的一口恶气,扬手一挥,身后的众多‘三杀’成员齐刷刷地停下了脚步。

 

不等鲜兆林发话,黄芩掏出怀里圆柱形的、表面坑坑洼洼的‘如意宝’,有意向空中抛了一下,又接在手里,大咧咧地说道:“你们要的是这玩意儿吗?”

 

没人回答。

 

高人龙上前,俯在鲜兆林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鲜兆林一面听,一面连连点头,同时还拿凶光毕现的双眼不停地扫视向黄芩和韩若壁。

 

瞧见高人龙,韩若壁咧嘴嘻嘻笑道:“原来是老相好呀,我可还掂记着你呢。对了,你们的那位吃了我朋友一链的同伙,现在怎么样了?”

 

高人龙冷冷瞪了他一眼。

 

韩若壁又佯装道:“其实,你想要‘如意宝’的话,早说出来不就好了,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至于价钱方面,好商量的,大家出来混不外乎求财求物。春风解冻,和气消冰,没必要动刀动枪的,伤了和气。”

 

鲜兆林干笑了两声,“这么说来,大家算是不打不相识喽。既然这位朋友快人快语,我也就给个爽快。开个价吧,如果合适,‘如意宝’,我收了!”

 

紧接着,他又装腔作势地叹了声,“我掏句实话,不骗你们,这‘如意宝’,在我手里确实是个宝,但在你们手里却一文不值。当然,丑话说在前头,你们如果漫天要价,可别怪我就地还钱啊……”

 

他这番话娓娓道来,说得不快不慢,很有几分蛊惑人继续听下去的魅力。

 

然而,就在话音将落未落之际,他的双肩微微一耸——这是‘三杀’内部早约定好的暗号。就见,刹那之间,嘶吼声、怒喝声同时一齐爆发,所有会暗器的杀手们,纷纷掏出看家的宝贝,对着黄芩、韩若壁就是一阵疯狂的攒射!

 

身为杀手,最佳的武器就是暗器了,可以杀人于丈外而来去自如,是以这一行三十多个杀手中的精英,倒有二十多个是使暗器的高手。

 

霎时间,铁雨钢流铺天盖地、遮云蔽日、密不透风地朝着黄、韩二人攒射而至。那尖厉刺耳的呼啸,蚀肤刺骨的劲风,俱显示着暗器上携带着各家各派独门的内力。不用想也知道,这里面怕有一大半的暗器都事先喂了奇门毒药,只要被擦破一丁点儿油皮,毋庸置疑,便有性命之忧!

 

如果方才,韩若壁和黄芩真被鲜兆林那番讨价还价的花言巧语迷惑了的话,那么,此刻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逃过这一轮暗器奇袭的。

 

黄芩、韩若壁何等人物?那可是大风浪里滚过,鬼门关前闯过的人精呀。讨价还价谈银子的常见,哪有领着几十个不可一世的高手,同两个外乡江湖客谈银子的?真以为是谈买卖做生意吗?

 

黄、韩二人早知他们是臭名昭著的‘三杀’集团,心里的那根弦一直就绷得紧紧的,不但没有因为鲜兆林的话有所松懈,反而加倍小心起来。

 

是以,一发现鲜兆林的肩膀异动,黄芩当即迅速无比地把‘如意宝’揣回怀里,口中喝了一声“闪!”话音刚落,顾不得瞧韩若壁的状况,他已团身后跃,瞬时间将护体真气提聚到了极致,浑身的衣袍如同气球般‘呼’地鼓胀了起来。这件衣袍里面还有刀剑难伤的锁子甲,锁子甲里,还有一层薄棉质地的衬里。这层层的防护,更加上黄芩精纯无比的内力,纵然被先天真气结结实实的打中,也不至有性命之忧。眼下黄芩主要关心的,就剩把头脸、手脚保护好了,而他团身抱球的姿势正是出于这方面的考量。

 

只听得‘噗噗砰砰’一阵乱响,数枚击中了黄芩的暗器,都打在了他的后背上,最多也只划破外衣,连锁子甲都无法穿透就跌落在了地上!

 

刚一落地,黄芩就转头瞧看向韩若壁那边。

 

但见,韩若壁比他退得还要快,还要远,虽然身上的绸衫被暗器射破了几处,但因为和他一样,有锁子甲护身,安然无恙。

 

‘三杀’这一轮极具杀伤力的暗器攒射无功而终。

 

‘三杀’一众并不知道黄芩、韩若壁的衣袍内还衬了锁子甲,是以见到二人明明已被暗器击中,却居然毫发无伤时,登时目瞪口呆。

 

鲜兆林心下也微微有些慌乱,暗道:这两个小子莫非都是铜皮铁骨,暗器难伤?

 

顷刻间,黄、韩二人齐声发出一阵朗笑,继而各自拔出铁尺、长剑,擎于掌中。

 

黄芩以铁尺直指对面的‘三杀’群凶,戾气十足道:“一群土鸡瓦狗,只知偷偷摸摸,背地放暗器的小人,看你们经得起这根铁尺的几下宰割!”

 

说话间,二人发一声喊,便向‘三杀’群贼冲了过去。

 

此前,‘三杀’一众人等几乎没遇见过这样狂野冲阵的架势,毕竟,身为专门从事鬼鬼祟祟的暗杀事业的职业杀手,他们最习惯的是在暗中窥伺猎物,寻找合适的时机下手,然后一击而中,所以虽然个个都身经百战,武艺高强,却甚少有与敌人正面搏杀的机会。也因此,他们中的不少人,都缺乏与敌对阵的胆色和豪勇。相反,黄芩、韩若壁是一点儿也不缺的。

 

不过,眼下这般面对大批聚集成团的高手,他二人之所以敢如此嚣张地直接硬冲,而不是想法子把对手驱散开,以期逐一击破,并非全仗胆色过人,而是依仗着身披宝甲,刀剑难伤的优势。以他二人的身手,一旦没了顾虑,放开手脚,尽情进攻,那么所形成的攻击气势便格外得凶猛、锐利了。

 

在敌人看来,这种暴涨的气势就是气焰嚣张,就是小看了他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三杀’一众都被激怒了,但听得人群中暴喝声连翻而起,有些人出手极快,再次发出了专破内家罡气的独门暗器,有些人来不及再度发暗器,便掏出刀剑兵刃,迎向黄、韩二人。

 

黄芩和韩若壁曾多次并肩作战,心意早通,默契非常,此番发喊冲阵,看似是情急所致,气势汹汹,各自只管发力往前冲,其实脚下自有配合。

 

奔出时,虽然韩若壁的速度要更快些,因此领前了一个身位,但突然间脚下就会滞重一瞬,而这时候黄芩即刻便冲到了他前面。但几步之后,韩若壁又会一发力,赶到黄芩的前面去,如此这般,二人的位置不断交错变化,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当又一轮威力不及先前的暗器攒射而至时,黄芩、韩若壁已应付自如了。他们一边劈落掉看上去很有威胁的暗器,一边任由漏网的暗器击中身体后再落下,过程中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冲阵的速度和节奏。这一景象,无形中加剧了敌人心头的慌乱。

 

眼见着,二人就要和‘三杀’群凶的阵团接触上了。

 

任人都知道,敌众我寡时,冲入敌阵中心就等于陷入敌人的包围圈,形势相当不利。但是,黄、韩二人冲阵路线的选择极为滑溜、巧妙,虽然表面上看是冲向‘三杀’高手云集的阵中心,但到了近前才发现,其实是切向一大群高手的外围边角处。边角处的人数要远远小于中心密集处,因而黄、韩二人所承受的压力便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只有身经百战,曾经多次以少敌多、孤身迎战大批敌手之人,才会有这样丰富的冲阵经验。

 

率先杀到的是韩若壁。

 

人未到,‘横山’上寒冰一般的剑气已然挥洒开来,白蒙蒙一片似霜似雾的寒气笼罩下,点点剑光耿耿闪耀,剑气纵横捭阖,所向披靡。

 

但闻‘噌--’的一声,就见一片血红的枪缨如花儿一般绽放在寒气之中,五尺长的鸭舌枪横空而出,像是一条出洞的毒蛇般飞刺向韩若壁的胸口!

 

群殴之时,最重要的当然是先声夺人。一旦能于前三个照面内,在气势上压倒敌人,那么敌人的发挥必然要大打折扣。

 

纵横江湖、激战无数的韩若壁如何不懂这个道理?

 

见到这一枪陡然而至,来势凶猛,就知敌人定是这群杀手中的好手了,当即起意势必要拿此人立威。他眼光一凛,大喝一声:“来得好!”

 

说话间,韩若壁迅疾而出,抬手一剑,看不出任何作势、提气的动作,当真是意发功至,一剑平平削出,骤然间贴上了鸭舌枪的枪身。

 

这一剑,看似简单,却暗含炼神还虚的无上奥义。

 

令人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那柄精钢打造的宝剑‘横山’忽然间像是变成了煮熟的面条一样,连绕了几个圈,缠在了鸭舌枪的枪身上!

 

百炼钢化绕指柔!

 

大惊失色之下,那个施鸭舌枪的杀手就想弃枪保命,可惜已来不及了。

 

就听韩若壁厉喝一声“着!”同时,手腕一抹,那一圈圈缠绕起来的宝剑‘横山’,再度恢复了百炼钢的硬度,猛然间弹直了过来,滑过鸭舌枪,准确无误地刺中了枪手的胸膛。

 

利刃无情地切开皮骨、血肉,如入腐土。枪手凄厉地惨呼了一声,瞬时倒地。

 

韩若壁甚至都没低头看上一眼就知道,那人已经没命了,神仙也救不了。

 

倒在地上的枪手的胸口处被切开了一道伤口,不长不短,正好三寸半,伤口的位置在心脏处。他的那颗心脏恰好被这一剑劈成了两半。

 

这当然不可能是凑巧,而是韩若壁刻意为之,他的剑已然随心所欲,施展开来可以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一样。

 

寒凝的剑气冻结了本该喷涌而出的鲜血,也冻结了鸭舌枪枪手的性命。没有流血,只有死亡。

 

这时候,黄芩也到了。

 

劲风呼啸中,两把钢刀如同两道霹雳闪电,一上一下,势如雷霆,砍向黄芩。

 

来者不知是何方神圣,用的竟然是江湖上极为不常见的双刀。

 

此时,黄芩已经瞧见韩若壁一个照面就解决掉了那个用枪的高手,不由得一阵不甘。他可不想落于人后,输给韩若壁。于是乎,黄芩生出要最大限度地摧毁敌手们的信心和斗志的想法,所以明明有更巧妙的招式,却摆着不拿来用,而是虎吼一声,不躲不闪,任由其中的一刀劈向他的胸膛,另一刀削向他的腹部!

 

这两道刀光来势迅猛,闪烁吞吐,一望而知是蕴藏了极为可怕的先天真气的。虽然黄芩身披战甲,刀剑难伤,但被这样的先天真气劈中,仍有极大的风险。但是,如此一来,他可以在每一个敌手的心目中产生一种‘这人是刀剑伤不了的,是无法战胜的’的心理阴影,从而给之后的作战带来莫大的好处,也因此他才情愿在自己状态最好,神气完足的时候冒这样的一次险。

 

毫无悬念的,这两刀几乎同时砍中了黄芩。

 

黄芩的身躯一阵剧震,发出一声虓虎般的怒吼,掌中铁尺如同一道乌黑的闪电,同时劈中了那用双刀之人的肩膀!

 

砍中黄芩的两刀只不过在他的衣袍上留下了两记破口,再看不出其他伤害。而黄芩的铁尺却自双刀客的左肩砍入,一直切割到右肋下划出。

 

那人竟被他活生生地砍成了两截!

 

在‘哧哧’喷溅的血水和血肉模糊着倒地的两片身体前,黄芩变成了一个狰狞、恐怖的血人。

 

当大片血花快要溅到面孔上时,黄芩口中聚气一吹,血花立刻左右散开,没能溅到他的眼睛里,影响他的视线。

 

这一刻,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亮得耀眼,目光中闪现出一抹极不寻常的兴奋与疯狂,令得但凡瞧见之人都不免感到阵阵胆栗心寒。

 

至于那个双刀客,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内力十分精深,刀法也异常迅猛,定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想必还有个可能关联到他的武器的、响当当的名号。不过,名号到底是什么已经不再重要了。人死了,便是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重要了。

 

黄、韩二人各自斩杀掉一名对手后,并没有歇口气,脚下更没有丝毫停顿,转身就往侧面迅疾地一路冲杀了过去,过程中又斩杀、重伤了几名‘三杀’成员,直到远处才停了下来。大批的‘三杀’群贼根本没有包抄、围住二人的机会,就被二人从另一个方向冲杀了过去。

 

钟回圆见状,大惊失色,高声呼道:“不能容他们这么冲锋!大家一定要结成团,想办法围住他们!”

 

到这一刻,鲜兆林终于想明白了,厉声喝道:“贼人身上定穿了刀枪不入的宝甲,砍杀在他们身上是没用的!要对着他们的手脚、头脸下手!”

 

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鲜兆林和钟回圆还是很有些见识的。

 

只不过,这世上的事情大多数都是说来容易做来难。而且,最最奇怪的是,在鲜兆林嚷嚷着命令手下不要攻击黄芩、韩若壁的躯干后,那些挥舞着刀剑等兵刃的‘三杀’成员却像没长眼睛一样,仍旧冲着二人的躯干攻击不止。

 

其实,往深里想,这样的情况一点儿也不奇怪,因为在惨烈搏杀的屠戮中,大多数人早就失去了冷静的判断力,完全依靠条件反射的下意识在行动,所以‘黄芩和韩若壁穿了宝甲,不能往他们的身躯上招呼’这一事实,反倒形成了一个无比强烈的、加强了‘身躯’这一部位的心理暗示,于是越是情急之下,‘三杀’成员手中的刀剑反而越是不听指挥地攻向黄芩、韩若壁的身躯。

 

当真可笑得很。

 

明知是以寡敌众、情势不容乐观,是以这一通下来,黄、韩二人皆是痛下杀手,未留半点余地。如此这般,经过他们来来回回几次冲杀,‘三杀’的人已不知不觉地少了一多半。黄、韩二人身上也被敌手的刀剑等砍中了许多次,衣袍被一条条地割破开来,露出里面乌光闪闪的锁子甲。

 

如果仔细瞧看,二人身上的锁子甲也被砍出了好些痕迹,有些地方还露出银白色的金属断口。幸好,这两副甲胄质地上乘,经受住了好几拨暗器、刀剑、利刃的攻击。换言之,如果不是这两副锁子甲的护体,黄、韩二人现在就算仍没有倒下,全身挂彩也是跑不了的。毕竟,大群的‘三杀’高手可不是闹着玩的,虽说他二人武功绝顶,冲阵技巧也无懈可击,但短兵相接的混战,从来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任是武功再高,受伤流血也是必然。

 

就见,自恃有宝甲护体的黄、韩二人在场中横冲直撞,全力砍杀。二人的每一次冲击必有人嚎哭倒地,当然也有人因为死得太快,没能发出任何声息。想围住他二人,实在无异于痴人说梦。

 

‘宝珠峰’,已化作了一片屠场。

 

就在此时,不知怎的,山下远处升起了一股股浓烟,应该是什么庄园、农舍之类的地方起火了。瞧见浓烟升起的方位,鲜兆林不由得浑身一颤,脸色刹时惨灰如土!

 

韩若壁也瞧见了浓烟,一边冲阵杀敌,一边哈哈笑道:“老小子,你们的老巢已被我的弟兄们端掉啦!今日,爷爷我就要把‘三杀’从江湖上除名!”

 

鲜兆林气得浑身直发抖,脸色涨成了紫猪肝,口中斥骂道:“好个卑鄙无耻的小狗,我操你祖宗十八代,今日不把你碎尸万段,我誓不为人!”

 

黄芩狂笑一声,“别想做人了,你就快做鬼啦!”

 

鲜兆林浑身颤抖不已,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真像快要变成厉鬼一般。转眼间,他口中念念有词,双目射出两道蓝光。

 

刹时,黑雾翻腾,愁云惨淡,阴风飒飒,一股刺鼻的腥臭在空气中飘荡开来。‘三杀’残余的凶徒们见状,个个面露恐惧之色,纷纷往四周散开。

 

原来,鲜兆林的道法极为霸道,一旦施展开来,敌我不分,常常误伤到自家弟兄,所以他才一直不肯轻易施展。可到了这种时候,他当真怒到了极点,再顾不得许多,就要驱动妖法,结果了黄芩、韩若壁这两个眼中钉,肉中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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