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匣关内，长孙无极走在云江辰和在野二人之间，“小兄弟此行也是去那上阳城？不知道所为何事呢？”
云江辰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是为了找寻梦中之人吧，不过他此时也想起自己的父亲，北怀国国主云平山，此刻应该也在上阳城内。
而去年秋末，在前往帝都的路上听说父亲被软禁于安远侯府内，至今已经过去大半年的时间，之后便也没再听到关于父亲的其他消息，想必那大昇朝的新任皇帝也没有因与乞颜部结盟一事再为难北怀国。
想到这里，云江辰索性说道：“其实江云去帝都的原因也是和两位公子一样。”
“哦？小兄弟也有家人在帝都？”
云江辰点了点头：“嗯，是我的父亲。”
“父亲？可刚才见小兄弟背负两把长刀闯关，且又有印着皇家印章的文牒，莫非……”
云江辰急忙摆了摆手，一时间颇有些惊慌无措：“不要误会，这文牒只是机缘巧合之下得来的，而且恩公若是不出手相助，江云都不知道那上面竟然有皇家印章。至于这两把刀……其实算来都是朋友的遗物，所以也就一直带在身边。”
“小兄弟你是第一次出远门吧？”长孙无极突然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云江辰不可置否的又点了点头：“是的。”
“难怪……其实有些问题若难开口，你完全可以不用回答，或者干脆搪塞过去。”
云江辰一愣，有些没太明白长孙无极的意思。
“其实这世间谁人没有只属于自己的秘密呢？何况还是对我们这些仅有一面之缘的过客，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有些事不用太当真的。”
听了长孙无极的这番话，云江辰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竟然多少有些像草原上的哑巴刀客，就是那曾经的封魔将军林四九。
云江辰虽然不知道哑巴之前作为林四九活着的时候，他的人生是怎么样的，可是当那个男人在草原上成为一名护送商队的刀客之后，他的豁达与洒脱，却是云江辰这辈子都没有从他人身上再见到过的。
而眼前的这个名叫长孙无极的年轻人身上多少有着哑巴的影子，他的行为随性，言语洒脱，不拘一格的性情和云江辰从书本上看到的那些贵公子完全不同，所以云江辰开始有些好奇，这样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不过你也不用一直将恩公二字放在嘴上，你我都是大好儿郎，听多了多少让人感到肉麻，看你的年纪，我应该痴长你几岁，不如就以兄弟相称，这样也自然一些。”
云江辰当然不会拒绝，甚至觉得这帝都之行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不仅一开始就遇到贵人相助，而且还交到了新的朋友，这柳暗花明的变故突然让他对这次帝都之行没有那么地忧虑了。
“那承蒙不弃，江云就以长孙兄相称了。”
长孙无极扇子一抖，欣慰地说道：“这才对嘛！”
然而就在二人说话之间，虎匣关的第二道城墙已经悄然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同样的铁门与箭楼。可不同的是，在这道铁门之后，便是南岭裂谷的尽头，也是那幅员辽阔的古碑口平原。
因为之前通过第一道铁门时已然查验过了，所以这一次守关的士兵并没有为难他们。
不过同样是带着武器，长孙无极身边那位一言不吭名叫在野的年轻人背后，可是明目张胆地背着两把长短刀，这不禁让云江辰更加好奇这两人的身份，却又碍于长孙无极刚才的话，也就没好意思发问。
毕竟就像他说的一样，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秘密。
若是对方真的想告诉你，自然不会藏着掖着。
而若不想，你问千次万次，恐怕也不会得到真实的答案。
当他们出了这最后一道关隘，眼前的景象便豁然开朗，此时正值戌时一刻，太阳早已经落下，黝黑的夜空中只有一轮明月高悬。
月色之下，丛林茂盛的南岭犹如一条黑色的巨龙盘卧在大地之上，而南岭北方的谷口便好似那巨龙的眼睛，云江辰站在谷口处的半坡上，仿佛透过这一只独眼一览着山下的世界。
在云江辰左手边百里之外，有一座依山而建的巨大城池，仿佛一只佛陀脚下五彩的睡莲，静静地躺在黑龙的怀抱之中。
虽然距离不近，可云江辰依旧能看得清那华灯溢彩的塔楼与飞檐斗拱，金色琉璃的瓦顶在华灯与月色的交辉下闪着七彩的霓虹。
即便云江辰的耳朵里现在只有从天水河平原吹来的冷风声，可那一片舞榭亭台纵横交错的屋舍，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街道在他的脑海里突然都活了起来。
似乎微风将那一声声叫卖喧闹之音、一曲曲婉转悠扬之歌都带到了云江辰的耳朵里。
十六岁的少年人望着山下那灯火阑珊、迷人繁华的上阳城，一时间被其所深深震撼。
长孙无极站在他的身边，看着云江辰瞠目结舌的样子，若有深意地问道：“怎么？这也是你第一次来帝都？”
云江辰一时间忘记了回答，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世上竟然会有这么一座不夜的城池，在他的记忆中，邺州所有的城池都是有宵禁的。
但即便没有宵禁，邺州环境的苦寒与人民的穷苦，哪怕是夜北城，也无法支撑邺州人拥有像帝都这般地生活。
所以在云江辰的眼中，震撼之余，对于邺州人的怜悯之情又涌上了心头。
“是，这也是我第一次来帝都。”云江辰说这话的时候，情绪明显有些落寞，他知道，邺州的闭塞使得帝都人的欢乐永远无法传到邺州。
可这种闭塞，或者说是无知与愚昧，到底是邺州人的幸运，还是不幸呢？
此刻，云江辰的心中是没有答案的。
“不过话说回来，我们也是有些年头没有来过了，不知道是物是人非还是物非人事？”长孙无极看着身边的在野，笑着说道，“走吧，时辰不早了，趁着城门未关，先去填饱肚子再说。”
长孙无极后面的话，云江辰并没有听进去，而是木讷地跟在他们的身后。
此刻，夜幕下的上阳城就如同黑暗中的鮟鱇鱼，摇曳着自己发光的诱饵，引诱着云江辰踏入那准备已久的陷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