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师出高徒,桃李满天下(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四十五集
裕王深深地看了眼张居正,喃喃自语地念叨了一句,“秋决...,皇上不是已经赦免了海瑞吗”,“王爷”,张居正语重心长地解释道,“皇上现在是个病人,而且病症多因丹药而起,喜怒无常,雨露雷霆往往在一瞬之间。今日皇上可以不杀海瑞,也许明日,皇上就会突然杀了海瑞。王爷必须让皇上明白,留下海瑞,就是为列祖列宗的江山社稷,留下了国之利器”。在张居正眼中,病入膏肓的道长,早已丧失了正常行为能力,且喜怒无常、性格极端,说不准哪天嗑药出现了幻觉,顺嘴随便嚷嚷几句胡话,弄不好就会有好事之徒,屁颠屁颠地跑去诏狱,要帮君父分忧,到时候纵使道长不想杀海瑞,海瑞也会因道长而死。讲道理,想要在监狱里,无声无息地弄死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太复杂的事儿,道长之所以点名派了朱七跟齐大柱俩人,去诏狱里盯着海瑞,就是生怕海老爷这把国之利器,在牢里被人给偷摸阴了。
裕王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装作不经意地岔开话题问道,“你刚才说,将来到江南去改制,非海瑞不可,可改制第一个会伤及的,便是徐阁老一家。徐阁老为救海瑞也是费了不少苦心,真让海瑞去了,如何面对阁老”。关于江南棉田赋税改制,张居正明显是胸有成竹、算无遗策了,早早就准备好了实施方案和人选,唯独有一件事,裕王尚有些疑虑,所以表面上是在问海老爷,实际则是在问张师傅,这次改制明显是要拿你老恩师一家开刀的,作为徐阁老的爱徒,张师傅你在背地里干这种事,以后面对老恩师的时候,你又该如何自处呢。徐阶这一生,算得上是名师出高徒、桃李满天下了,其中唯有两个弟子最为得意,一个是前不久刚刚背叛师门,心安理得做了天子门生的赵贞吉;另一个便是眼前这位貌似人畜无害,实则在恩师背后捅起刀子来,毫不手软的张居正了。
讲道理,在教书育人方面,严嵩和吕芳都是好坏参半,严阁老虽然教不好自己儿子,但却教出了胡宗宪这般出色的弟子,可谓是有得有失;吕公公虽然教出了陈洪这样的逆子,但也培养出了杨金水、黄锦、冯保这样的孝子,可谓是瑕不掩瑜;唯有徐阁老,教出来的两个好徒弟,不是背叛师门就是欺师灭祖,一个赛一个的翻脸无情、心黑手狠,连陈洪见了这二位师兄弟,都要相形见绌、自愧不如,可谓是如出一辙、满盘皆输。只能感慨一句,有什么样的老师,就会教出什么样的学生,徐阁老,你还是得在德行方面,多反思反思你自己才行啊。张居正微微一怔,自然听出了裕王的言外之意,眼中古井不波,脸上毫无表情,避重就轻地解释道,“王爷想得深,江南改制势在必行,伤及徐家也在所难免。徐阁老有大功劳于社稷,有大德望于朝野,任何人去,要么无法推行新政、要么是置阁老于绝境,只有这个海瑞去了,才可以既能推行新政,又能妥善的关顾阁老。王爷,为了徐阁老,也必须保住这个海瑞”。
裕王问张居正以后要如何面对徐阶,张居正却是答非所问的,哔哔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改制势在必行,伤及徐家自然在所难免,关键是张师傅你冲着老恩师一家,偷偷摸摸谋划了这么多的杀招,你的良心,真的一点儿都不会疼嘛。这年头,能够单枪匹马就置徐阶于死地的人,除了道长之外,怕是就只有那海刚峰了吧,张居正睁着眼睛忽悠裕王说什么,只有海瑞去了,才能既推行新政,又关照徐阁老。不吹不黑,海瑞后来去了江南,确实把徐阁老给关照的够呛,徐家统共有24万亩的田地,海老爷才逼着徐家退了一半,相当于要了徐阶的半条老命,就这,还是高抬贵手、法外开恩了的。江南棉田赋税改制,事关高翰文的身家性命,高老板早已悄无声息地立在了张居正身旁,屏气凝神地静静听着,裕王沉默少顷,斟酌了片刻便下定了决心,板着脸长吁一口气,郑重其事地吩咐道,“替我拟一个奏本,我明天就去见父皇,受呵斥、被罢黜,我也认了”。此言一出,裕王等于是全盘接受了,张居正提出的,江南棉田赋税的整体改制方案,也顺便认可了,张师傅朝徐师傅背后捅刀子的算计,海老爷作为那把必不可少的国之利器,理应得到全方位、无死角的充分保护才行。
见裕王认可了自己的计划,张居正眼中闪过一抹欣慰,优雅而不失礼貌地回了一句,“王爷,臣等早已为王爷准备好了,王爷此去,绝不会引起皇上不快”,言到此处,又冲高翰文递了个眼色,接着说道,“墨卿,把你带来的那个东西,禀告王爷吧”。裕王眉头微皱,心中涌起阵阵不快,暗道一句,这张师傅也太特么能越俎代庖了吧,自己还没点头答应呢,这给道长的奏疏都已经给安排好了,弄得自己这个当诸君的,一点存在感都没有。裕王耐心地听高翰文讲了讲关于天降祥瑞的事,随即点点头,又把目光扫向了张居正,确认过眼神,这一千七百年前的王八,肯定也是张师傅一手炮制出来的。无论是改制的方案,还是呈给道长的奏疏,又或者是那只千年的王八,裕王的一切都被张师傅,给提前安排地明明白白的,啥也别说了,裕王明天也只能乖乖地,揣着奏疏、带着王八,跑玉熙宫去忽悠道长了,只希望君父到时候能稍微给裕王留点体面,不要当面拆穿西洋镜才好。
转眼已是次日清晨,道长知道儿子要带着孙子来看自己,内心满是激动,特地起了个大早,仰头一口喝干了黄锦奉上的汤药,用面巾擦了擦嘴,长长地舒了口气,对黄锦吩咐一声,“来,扶朕起来,给朕梳梳头”。道长的身体早已是千疮百孔,如今连独自起身都颇感吃力,眼瞅着就要生活不能自理了,对于自己的独子独孙,明显是见一面少一面了,当然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留给自己最亲的人,这样百年之后,也能给他们留给念想。黄锦情不自禁地埋怨了一句,“主子,见自己的孙子、儿子,又不是外人,就在床上躺着吧”,说罢急忙弯腰费力地扶起道长,搀着他缓缓地梳妆台走去。“他们就是你们将来的主子,朕得给他们个好模样”,道长耐心地解释了一句,扶着黄锦的肩头,一步一步地蹒跚而行。片刻之后,道长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仔细审视着自己的面容,一张布满病容的老脸,毫无血色、颇为憔悴,眼睑下垂、嘴唇青紫,两鬓满是银发,额头布满皱纹,道长今年才60岁,却硬是活出了73的模样,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可见平日里经常滥用药物,对身体的毒害有多大。
世间最无可奈何的悲凉,便是亲眼见到英雄末路、美人迟暮,道长盯着铜镜看了一瞬,已是眉头微皱,眸中多了几分感慨于惆怅,眼眶不禁有些泛红,鼻头一酸却故作平静地吩咐道,“去找找,替朕把那件龙袍找出来”。细心的黄锦自然发现了道长的异样,可他也不敢多说什么,点头应了一声,“是,奴婢明白了”,声音中已是带了一丝哭腔,随即转身抹了把眼泪,朝着一旁的衣柜走去,只留道长一人,对着铜镜兀自伤怀。正所谓人生几十年,仿佛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不知不觉间,道长已是行将就木、油尽灯枯,虽然一直不愿相信,可此时面对铜镜中的自己,却又不得不信,阵阵惶恐与不安,不自觉地涌上心头,道长眼神中多了一丝伤感,没话找话似的喃喃自语道,“找不着啊,要不就算了”,“主子,找着了”黄锦在衣柜里翻腾了好一阵,双手捧着一件龙袍,走到道长身侧。
黄锦悉心地帮道长穿上靴子,换上那身霸气侧漏的龙袍,接着替道长梳了头,挽好了法髻,又给道长递了一把梳胡子用的金梳子,自己则是跪在地上,双手举着个小铜镜,止不住地抽泣。道长对着镜子,一丝不苟地梳着自己的长须,余光扫了眼已经哭成泪人的黄锦,也担心自己这幅尊荣,一会会吓哭了万历这个小朋友,于是自嘲地问了句,“是不是很难看”。“回主子,是...天日之表”,黄锦抬起头,咧着嘴挤出一缕苦笑,所谓的“天日之表”,大概就是好像被老天给日了一样,总之若是只看道长的面相,确实像是没几天好活了。“那你为什么哭了”,道长手中不停,淡淡地问,“奴婢,这是...欢喜”,黄锦强忍着悲伤,咬着牙安慰道。道长眯着眼,满意地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此时已是心如止水,毕竟再怎么捯饬也就是这幅尊荣了,幽幽地念叨了一句,“三花聚顶本是幻,脚下腾云亦非真,传他们进来吧”。有道是,三花聚顶本是幻,脚下腾云亦非真。大梦一场终须醒,无根无极本归尘,道长念叨的这首诗,虽然应景,可端的是不太吉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