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荷见赤冠蟒忽然张开大嘴,向她袭来,正准备凝神备战,却见那赤冠蟒只是朝那红果子点了点头。
它见顾青荷一动不动地盯着它,又张开血盆大嘴,似乎颇有不耐。
顾青荷这才有些明白,指指那红果子,又指指自己的嘴,试探着问道:“你是要我一定要吃?”
赤冠蟒好像又点了点头,只见它后退了几步,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顾青荷。
顾青荷心想:“这是什么东西我都不知道,你能吃不代表我能吃呀。”
她见那赤冠蟒坚持,不禁觉得可叹又可笑,走向那红果实,摘下一颗,这果子看着坚实,实则软软的,一股清香扑来。
她抬头又看了一眼那赤冠蟒,忽然发现它头顶上的冠子,竟慢慢恢复了光泽,比之初见之时,更显透亮。
顾青荷心想:“这东西果有奇效,这么宝贝的东西,我不能吃,以后它应该还用得着,更何况,人蟒殊途,彼之蜜桃可能乃吾之砒霜呀。”
原来她还在为自己曾误食赤蟒冠冠血后身体的一些变化,以及她和赤蟒鞭之间的一些莫名其妙的感应而暗暗担心,一直告诫自己:“东西不能乱吃!”
她知道一条大蟒不会懂这些,说了也没用,只好将它的好意放在心里,正要谢绝,忽然感觉胃里翻涌,一阵恶心传来,“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顾青荷看着她吐出来的东西,心头一凉,竟是一滩绿水。
她才想到自己与那怪物恶斗之时,短剑插入它眼睛之时,有一阵恶臭传来,还有绿色的液体溅向她。当时她无暇多想,现在想来,定是有一些绿色的液体溅到了嘴里,“只怪自己大意,难道我今日要丧命于此?”
这样想着她也不管那红果子有没有毒了,反正自己在昨日还是一个想要跳崖寻死之人,这会儿又何必多想呢,于上摘下一颗就送入了嘴里。
果子入嘴,甘甜口渴,她才发现自己多日没有吃东西了,肚子咕咕乱响起来。
那赤冠蟒见顾青荷吃下去一颗红果子似乎大为高兴,顾青荷笑道:“你定要我吃它,是不是因为怕我中了那怪物之毒?”赤冠蟒却在一旁盘地而卧,似乎是要休息了。
顾青荷忽地想到元修明等人,觉得人和人之间如此勾心斗角,他们还不如一条冷血的赤冠蟒关心自己。想到这里,她对那赤冠蟒轻声道:“谢谢你。”尽管知道它听不懂。
顾青荷觉得浑身脏兮兮的,肚子又饿。她知道有这赤冠蟒的地方,方圆几里别想有活物,可是可以有鱼呀,加上自己实在是想把那怪物溅在自己身上的这恶臭给洗掉了,便站起来寻找水源。
她拾起那红果子,递给赤冠蟒,说道:“这是你的。你虽凶恶,对我却没有恶意,谢谢你。咱们后会有期。”说着,她将红果子放在赤冠蟒身前不远处,转身便朝别的地方走去。
不一会儿,顾青荷身形停了下来,她转过头,见那赤冠蟒跟在她身后,嘴里叼着那株红草。
顾青荷很郁闷,这赤冠蟒太过凶恶,所到之处没有活物,而且身上一股腥味。她可不想和一个这样的东西日夜相伴,苦笑道:“你为何跟着我呢?你我不是一种人。”
她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说道:“你本就不是人。”可她感觉这话像是在骂人,又道,“我不是骂你,我只是说事实。唉,不对,其实我想说,你比许多人好多了,只是我不喜欢你跟着我,说实话,看到你,我有点害怕。”
她本想说:“我不喜欢你。”可又觉得这话有点伤人,说完又看了它两眼,便转身便离开了。
她走出去没多久,忽然觉得自己腰中红鞭好像有反应。她低头一看,赤蟒鞭正在腰间扭动,她暗想:“它不会是不舍吧?”
她心里嘀咕着:“你俩不会本就认识吧?”她转头望去,见那赤冠蟒仍在身后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自己。她想这赤冠蟒应该不是舍不得自己,而是舍不得这赤蟒鞭。
顾青荷犹豫了一下,解下赤蟒鞭,说道:“那些日子多谢你陪着我。你即与这赤冠蟒有缘,又如此不舍,我留你在这儿,从此以后,咱们就各分东西了。”
原来顾青荷想自己就算活着了,以后也绝不踏足江湖了,就在这山林中,永不出去了,在这里没有纷争,也不需要这赤蟒鞭。
这赤蟒鞭毕竟曾经也是一条威风八面的赤冠蟒,再怎么也要它回到原来的地方吧,于是她放下赤蟒鞭,便转身离开。谁知她一转身,那赤蟒鞭又回到了她的腰间。
顾青荷虽不解 ,却满心欢喜,原来她多少也有些不舍。
“我也舍不得你,可是你的同伴在这里,你的家在这里,你还愿意跟着我?”
她不知道这赤蟒鞭听不听得懂,但是她知道她与它之间有一种天然的感应。她不知道这感应从哪里来,想来想去,也只有可能是她曾食过它头上的赤冠血,可这一切都是她的猜测,无法解释。
她伸出手,想触摸一下这赤蟒鞭,还是缩了回来,这赤蟒鞭虽和她并肩奔战多次,可她从未用手触碰过鞭子,是不喜,也是不敢。
她不喜欢长虫,天生一种反感,更何况是一条曾经差点杀了它的赤冠蟒。
她看了看这赤蟒鞭,又看了看身后那赤冠蟒——它方才还救过她。顾青荷决定投降。
就这样顾青荷就与那赤冠蟒左舍右邻生活着。她找了一个山洞住下,饿了吃山果,渴了喝山泉,每日不同的山头闲步,或跃奇石,或仰飞瀑,或游碧湖,或攀绝崖,或探古穴,总之,山间景色之瑰丽奇雄,真是世间罕见,许多烦恼也在这山水之间被渐渐淡忘。
有赤冠蟒在她身后,她发现整个赤龙山她是最无敌的,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所有山林猛兽都不敢近身。如有过不去的断崖,在赤冠蟒的帮助下,借助赤蟒鞭,也能一飞而过。
她和它就练就了这样默契,每日生活好不悠闲自在,渐渐地混成了一个野人。
她会时不时想起溪云山庄,那里的人声笑语,那里的春夏秋冬。晚霞下,西凉湖深红碧绿,细浪粼粼,玉屏山脉青黛巍峨,金边旖旎,神秘迷人;她也会时不时想起徐忆君和顾影白,顾伯伯等人,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除此之外,以往之事,以往之人,似乎全都被她忘却了,即使有时忽然从脑子里冒出来,也被她压了下去。久而久之,那些记忆似乎也模糊了,渐渐变成一抹墨般的画面,人和事都只是一道灰影。
时间飞逝,也不知过了多久,顾青荷只知山中转冷,有些山头已开始覆上了一层薄雪。赤冠蟒也渐渐吃得少,睡得多。
不过她也觉得这样挺好的,不知为何,她虽与它亲近,却始终不喜欢这冷血之物,更何况,有它在,周围都是一片死静,一切都仿佛没有了生气。尽管如此,她也任由它来,任由它去。
这一日,顾青荷在一山谷找到了一处温泉,汤气郁然,她暗暗欢喜,料四野无人,便欲舒服地洗去一身疲惫和野人味。
她泡在温泉里,不知为何生出一种她就是这山中大王的优越感,想到此处,她忍不住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滑稽,差点笑出声来。
幸好她没有笑出声来,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顾青荷心中一惊。
她确定这是人的脚步声,于是小心翼翼地转到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之后藏了起来。
那脚步果然是往温泉这边走来,过了一会儿,她又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应是有人在脱衣服,又听水哗哗之声响起,显然是那人也进了温泉,接着又是一阵安静。
顾青荷很奇怪,这深山之中,为何会有人?方才明明听到有五人的脚步声,可下水的只有一人,其他人呢?
她想探出头去看看,可这石头并不大,四周寂静无声,只要稍有动静只怕就会被人发现,更何况岸上不知何处可能还有旁人。况且,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况且自己也未穿衣服。
来人一声不吭,顾青荷也不知是男是女,好在那人离她较远,她静静地等着,屏气敛声,只盼那人快点离开。
忽然水声响起,她想可能那人要走了吧,心中暗松了一口气,可那人激起的水声竟是离自己越来越近……
顾青荷蓦地惊慌起来,忽瞥到了自己放在岸边的衣裳,掩藏在衣裳下面的一抹红色尤为亮眼,虽有遮挡,却难免不被人发现,只怪自己以为这里断然无人,一时大意。
她脑中飞快地在思索怎么办,无论是男是女,她都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在这里,更何况是此情此景。她脑中蓦地冒出一个念头:“杀还是不杀?”
就在这时,岸上有人喝道:“谁?”
顾青荷全身紧崩,“难道被发现了?”
“还是逃吧!”她身形正要动,只听那人又道:“大胆,少主在此。”
水中之人停住了。
这时只听另一个声音响起,道:“少主,海令主求见。”
“海令主”这三个字忽然闯入顾青荷的耳朵,她心中一凛,“怎么这么熟悉?难道是海泰年?”
她又想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就在她脑中纷乱时,水中之人慢慢上岸了,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那一行人终于走远了,顾青荷从水中起来,穿上衣服,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
远远望去,只见一行几人,个个都穿着黑袍,为首之人,穿着黑色大氅,随着微风轻轻飘扬,一闪一闪之间,泛着丝丝金光。
“这人的身形……”顾青荷像是在哪里见过。她待要再看,那群人转过山坳,不见了。
顾青荷忙跟了上去,见他们走进了一个山洞,山洞两边有人把守,个个半蒙着面,身着黑衣。
霎那间,顾青荷觉得她身上的每个毛孔都炸开了一般,一个她永远都不想再想起的词猛地窜进脑海:生幽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