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淦在关掉监控后,动作上就明显没有之前的那种小心翼翼了,不但走路直起了腰,连步子都迈得大了一些。
当然,帽子、手套和口罩,他倒是还戴得好好的。
几乎是堂而皇之地在东配楼里逛了一圈后,他走到了一台饮水机旁站住了脚。
然后我就看见他用一只手将水桶从出水口微微抬起,另一只手则快速地往里面倒了什么东西进去。
这一举动,看得我既吃惊又莫名其妙,心道,他不会是在下泻药吧?难道是想搞恶作剧么?
可他既然已经关掉了监控,要只是下泻药的话,会不会太小儿科了?我有些坏心眼地想着。
所以,他有没有可能下的其实是……毒药呢?而我则即将要亲眼见证一起凶杀案的发生了?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料定今晚的戏必然小不了,但我也没想到对方会玩这么大,连人命都成了道具了……
等等,人命?!这两个字,就像一锤子敲在了我的脑袋上,玩笑心理被瞬间击得粉碎。
如果他真是想毒杀掉所有的保镖,那我这个沫苑里最后的活口还会被留下么?
这么一想,我原本已经趋于平缓的心跳,当即就又迅猛地加速了起来。
‘怦!怦!怦……’在落针可闻的空间里,这个声音似乎被放大了无数倍,我甚至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也能听到了。
不过,我又有些庆幸,自己对东西配楼的内部结构都不算陌生,所以才总能找到合适的藏身之处。
跟在他的身后时,也能悄无声息地移动、巧妙及时的躲藏,既能看到他的动作、又不至于被他轻易发现。
同时也庆幸,自己在遇到突发的变故时,很少会惊慌失措的这份沉稳与持重,更是从来都没有尖叫的习惯。
只是他应该也不会想到,自己已经关了监控,结果一举一动却还是落在了别人的眼里吧?
身后不远处就跟着一个“目击证人”却不自知,甚至连他扫向四周的眼神,都被我看得一清二楚的——
轻蔑和不屑中带着得逞的快意,他大概是正在心里嘲笑和讥讽着谁。
例如,安保重地又如何,还不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但除此之外,他的眼神中好像还有一些别的什么,我不太能看懂。
这家伙的胆子的确够大、脑子也确实活泛好用,就是警惕性出乎意料的低。
当然,他也有可能是太过于自负张狂,这才会被我跟踪和盯梢成功的。
要是换一个更机警更谨慎一些的人,我就未必能这么顺利了。
不对,这些好像都不是我应该关注的重点!
我应该关注的是,他毒杀保镖,不管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还是纯粹的个人报复……我会不会有事?
比如,我也在他的杀戮名单上,或者,他作案后栽赃嫁祸给我?
虽说下毒这种可能,目前还只是我的猜测,但即便是真的,也应该牵扯不到我的头上来。
毕竟我没有犯罪动机,也没有摆弄监控的本事,更搞不到毒药不是么?
所以接下来,我只需要死死地盯住这个人,不碰不该碰的东西,保证自己不受连累就好!
在脑海中飞快地梳理好思路后,我轻轻地松出了半口气。
不过,也可能不是毒药,而只是像安眠药之类的寻常药物,那么他之后的企图又会是什么呢?
如果只是想偷东西的话,他现在就可以办到,完全没必要……
不对,或许有必要!
裴玉珩收藏机密文件和古董的地方,不用想也知道,必定不容易打开。
他需要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作案时间,自然就得避免太快被巡逻的保镖发现。
那么,关掉监控、再下药放倒所有的保镖,确实是以防万一的做法。
只是,他的目标要是那些文件也就算了,如果是古董的话,我想我一定会觉得非常可惜。
但不是为裴玉珩,而是为古董本身,因为被这种人偷走,说不定就得落个被低价销赃的下场。
那绝对是暴殄天物!
一时间心思百转千回,我不是没有考虑过,此刻冲出去喊人、来抓他个现行的成功率高不高。
然而这个想法一经产生,就被我自己给拍飞了。
因为以我目前躲藏的位置来看,离门口有相当的一段距离,而我恐怕一站起来就会被发现。
先不说我能不能跑出去,只说打草惊蛇的后果之中,就无法排除我被灭口的可能性。
不明智,也不值得。
裴园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我也只对贺管家和阿光有好感罢了,其他人、包括裴玉珩的闲事,我都不想管。
况且那些保镖平时看我的眼神,都多少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以及隐晦却露骨的侵犯,让我很是反感。
因此我才会在发现情况时,第一反应不是挺身而出,而是摘清自己。
至于那些古董,固然都珍贵无比,却也还不值得我拿生命去冒险。
想到这里,我终于有了决断——也许隔岸观火,或者说静观其变,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一察觉到阿淦有要走的打算,我当即就将自己藏得更严实了一些。
等他离开后,为了安全起见,我又耐心地多等了两三分钟才出去。
从阿淦进沫苑到现在,这个过程说起来漫长,其实也不过才十几分钟而已。
毕竟那些玩躲猫猫的和去主楼吃饭的,一个都还没回来呢!
回小楼的路上,我一直小心留意着,并没有再发现他的行踪。
走进小楼,我当即去裴玉珩的办公室门口听了一会儿,里面没有任何动静,这才将剩下的半口气也松了出来。
裴玉珩的办公室里,有一个巨大的保险柜,还有一个装着密码锁的隔间,俗称小金库。
而沫苑其它的屋子里,不但家具少得可怜,就连值钱一点的摆件都没有,这在裴园里并不是秘密。
所以阿淦如果真想偷点什么的话,再蠢也知道该奔着什么地方去。
然而现在办公室里一点声音都没有,是不是可以说明他已经离开了、也根本就不是来偷东西的?
可是直觉却又告诉了我——他还藏在沫苑的某个角落,正准备伺机而动呢!
仿佛是为了印证我的怀疑,在我上楼刚走了几个台阶时,就突然听到从二楼传来了异样的动静。
那是门锁被小心拧开时的声音、以及刻意被放轻的脚步声,换作平时,我可能根本不会注意到。
但今晚情况特殊,心里又存着诸多的疑虑,导致我的神经始终都紧绷着,感知力也正处于空前灵敏的高度。
所以任何一丝的风吹草动,都会引起我的警觉……他果然没走!
这一发现,也将我最初的那个已经被我抛到脑后的猜测,又一次提了起来——
那就是,这出戏的剧本里,或许真的囊括了我!
不过有一点我还是不太明白,无论他真正的目标是什么,按照正常的逻辑来推断,他也都应该守在东配楼的附近。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方便在第一时间确认保镖们是否中了药,然后再执行自己的计划,才更合理也更安全不是么?
现在没有这个前提,那他究竟是凭什么敢笃定自己的行动可以万无一失呢?
想到这里的时候,有什么东西突然在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可惜速度太快,我没能抓住。
不过有件事,我倒是很清楚,那就是眼下的情况与之前的截然不同。
要逃跑或者出去喊人都完全来得及,但我却不敢相信外面的那些保镖。
虽然有下药的前提在,基本可以排除他们与阿淦勾结的可能性,但没有勾结,并不代表他们一定会帮我。
当然,最重要的,其实还是我有点不甘心。
这就像看了一部草草收场却又留下了悬念的电影,人家现在要解开悬念了,你舍得不看么?
我跟阿淦无冤无仇,唯一说得通的,就是他在帮单悦对我下手。
可那个女人今晚摆出了这么大的阵仗,到底是想把我怎样,我却毫无头绪。
所以在不甘心之余,又不免多了几分好奇心。
就算明知道,在这种时候还抱着好奇心往陷阱里冲,的确是过于冒进了,但不到最后,谁敢轻言结局?!
否则那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老话,也就流传不到现在了,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