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尚,热吗?”
“哼!”
“大和尚,晕不晕?”
“你说呢?!”
大头朝下,被倒吊在树枝上,正打着滴溜转圈圈的大和尚语气幽怨。
辛艮挠挠头,很老实地回答:“我觉得很晕。”
大和尚被气笑了。
他是准备把辛艮倒吊树上的,哪想到辛艮这小家伙趁着他绑绳子,一声不吭地把绳子另一头绑在了他的脚腕上。
然后他这边一扯,辛艮挂起来了,可他也跟着挂起来了,还面对面!
这小家伙,看不出来啊,挺腹黑的。
现在俩人都被挂在树上,搞的跟殉情似的。
大和尚心里郁闷,偏偏辛艮还直乐呵:“大和尚,咱们这算是自挂东南枝吧?”
大和尚:……
你可真是我小祖宗!
这下好了,两人谁也没法解绳子,这么倒挂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下来。
大和尚深深叹气:他咋就接了这么一位皮王呢?
两人对吊咸鱼一样,在太阳下晒着,汗珠一颗颗滴落,在土地上砸成个小水坑。
远远地一个老头走过来,看见两人吓一大跳。
“嗳哟我的天,这是玩啥呐?”
如今太平世道,总不会还有像故事里写的那种拦路打劫的吧?
老头左右看看,一条小路,两边树林,还真有那么点感觉。
“大叔,帮个忙。”
大和尚头朝下,笑容显得有些扭曲。
辛艮也喊:“大爷,帮个忙。”
老头朝两人看看,果断跑到辛艮那边。
大和尚:“我先喊的啊,为啥不先帮我?”
“你那么大,他这么小,当然先帮他。”
老头举起手里割草的镰刀,一刀砍断绳子。
嘭嘭两声响,大和尚和辛艮一齐落地。
“唉,你这一刀下来,跟先帮谁半点关系都没有啊!”
辛艮摸着嗡嗡直响的脑袋吐槽。
老头姓高,家住前边不远的戈湾村。
“下次别这么玩了,会出人命的。”
高老头很严肃地批评两人,然后脚步蹒跚地往家走。
大和尚眯着眼看老头背影。
“辛艮,你发现什么没有?”
“什么?”
辛艮疑惑。
“高老头,他的影子……”
大和尚抬了抬下巴,淡淡地示意辛艮:“不对。”
辛艮一惊,猛地看过去——果然,高老头的影子不正常。
太薄,薄的跟一缕灰白色烟气一样,还有些飘飘荡荡。
“晚上住戈湾村。”
大和尚抬脚跟了上去。
……
戈湾镇不算很大,在它的辖下,有八个自然村,其中就有跟戈湾镇同名的戈湾村。
大和尚跟辛艮进了村,远远看着高老头走进一户人家。
只是他走的是后门。
“先找个地方住下,估计明天就有消息了。”
大和尚拽着辛艮的胳膊,往村尾养牛的棚子里走去。
棚子很破,是以前村里养牛的。
后来不需要牛了,这个棚子又在村尾,离村子有百米距离,大家也就懒得拆,留了下来给下地干活的人当歇脚亭。
第二天早上,辛艮是被炮仗炸醒的。
然后知道了一件意料中的事——
戈湾村的高老头昨夜里忽然死了!
一大早,他的两个儿子儿媳就开始乒乒乓乓地放起了炮仗,然后给亲朋好友们送信。
高老头今年已经七十多了,是从苦日子里熬出来的,有一手编织藤器的绝活。
在他的妻子中年病逝后,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为了不让自己的两个儿子受委屈,硬是没有再娶。
靠着这手编织,将两个孩子拉扯长大,又分别给娶了妻。
儿子长大了,成家了,然后又生了孙子孙女。
按理说高老头年纪大了,也轮到享儿孙福的时候了。
可是两个儿子,却在如何赡养老人的问题上扯起了皮。
为着应该跟谁住,吃喝谁的,谁伺候这些事,两个儿子儿媳没少打架。
吵嘴更是家常便饭,都成了戈湾村的闲暇乐趣。
高老头被两个儿子气出了一场病。
好了后大彻大悟,坚决不肯跟任何一个儿子住,自己搬到了曾经的那间矮小昏暗的破瓦房里,单过起来。
不得不说高老头聪明,从他这么做以后,两个儿子倒是不大吵闹了,两个儿媳更是三不五时地买些便宜的散称糕点去嘘寒问暖。
偶尔有些小病痛了,两家也是很痛快地给买药。
为这,村里人对两个儿子儿媳也慢慢改变了看法,觉得还是不错的。
“人无完人嘛!再说了,这后辈跟老一辈之间总有代沟,凡事都拢不到一块去,现在能这样已经是很孝顺了。”
来戈湾村进行“新民新风尚”的某位主任溜达过一圈后,如是说。
从这句话后,高老头的儿子儿媳们就荣冠为,“最佳孝顺子女形象代言人”,他们也忽然变的更加孝顺起来。
可这高老头是真没福啊,忽然就死了!
就在上个星期,小儿媳包小妹还在四处为高老头找腊肉吃。
小儿媳喜欢串门子,常常端着个饭碗往人家里钻。
一开口闲聊就是——“我家公爹想吃腊肉了,得靠我去给他买哩!”
路上遇见了人同她打招呼,她也不忘了追加一句:“我家公爹想吃腊肉,我得去给他买哩!”
人问她,大妯娌徐云香买不买啊?
包小妹就掀起她那,跟永远没睡醒般的三角形单眼皮,嘴一撇鼻子一哼,眼神儿一乜。
“靠她徐云香买,买进她一家三口的肚子里去吧!”
由于她每时每刻都没忘记要给自己公爹买腊肉,最后有人被感动到不耐烦,告诉她,镇上超市有腊肉卖,可以去买。
她这才悻悻地闭了嘴,嘟哝道:“我还得去到镇上……”
包小妹的孝心倒底没被高老头享受到,他在小儿媳喊了一个多星期的买腊肉后,忽然就死了。
现在,高老头住的这间低矮昏暗的破瓦房,忽然就明亮热闹了起来——
大门已经被拆了,一扇门板上,双脚朝外,搁着夜里不知什么时候死去的高老头。
铰成铜钱形状的白纸钱,盖在高老头干瘦的,只有一把骨头的身躯上,显得特别的大,也特别的瘆人。
高老头除了两个儿子,还有一个亲妹子。
按照规矩,大儿子出面去请高姑婆来看自己兄长最后一眼,小儿子负责丧事上面的采买。
这样的安排,两个儿子原本也没意见,可是两个儿媳听了后却吵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