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金乌卫!”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声音中明显带着一丝颤抖。
接着,几乎所有士兵都停下了动作,窃窃私语。
“居然真的是金乌卫?可是,他们怎么会来?”
“亨利不是说他能拖住金乌卫吗?”
“金乌卫真的来了?那我们……我们完了……”
“看!亨利!”
一名士兵忽然指着吞虎阵外尖叫,所有人都顺着他的视线向阵外看去。
在金乌卫领将的马上系着一根绳索,一名双手被缚、身着单薄布衣、满身伤痕的男子,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脸上、身前、小臂上到处可见划伤与血痕,用屁股想都知道,他肯定是被绑在马后,一路拖着过来的。
金乌卫领将罗德里克勒马停步,怒喝道:“尼古拉斯!”
尼古拉斯扫了一眼戒备森严的金乌卫,心中苦笑:“查理呀查理,你果真命不该绝!”
北疆三千金乌卫,个个勇猛无双,结阵破敌是他们的拿手好戏,西大陆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拿出单独与之抗衡的力量,而罗德里克率领的这三百名金乌卫更是精锐中的精锐,别说凭他尼古拉斯手下这八十个从没上过修罗战场的王宫禁卫军,就是再多给他五百名懂得结阵的普通士兵,也不一定敌得过啊!
眼下,除了死,就只有服软、认输。
他收起长剑,吩咐道:“散阵。”
禁卫军们灰头土脸地收起武器,散开阵型。
金乌卫岿然不动。
罗德里克下马,踏着坚定的步伐走向查理,右手捶左胸,单膝跪地:“查理殿下。”
“吼吼!”
三百金乌卫长刀齐齐敲击盾牌,声势震天。
查理反握誓言圣剑,上前弯腰将罗德里克扶起,摇头叹息:“罗德里克叔叔,查理已被逐出国门,您不要再称呼查理‘殿下’了……”
“哼!”罗德里克重哼一声,向尼古拉斯投去不善的目光。
尼古拉斯尴尬地低下头:“叔父,我也是迫于无奈,维塔利斯权势滔天,国王又偏听偏信,我……”
查理拉住罗德里克,低声劝道:“叔叔,尼古拉斯也只是奉命行事,做自己的本职工作,他还说愿意将我送去安全的地方,您不要怪他。”
“他真这么说?”罗德里克闻言再次瞪了一眼尼古拉斯,“还算你有点良心!”
言罢,他又扫视那七十几名禁卫军,眼神不怒而威,煞气逼人。
禁卫军们霎时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喘。其中有机灵的士兵,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立刻单膝下跪,行军礼,朗声道:“愿誓死追随查理殿下,清君侧,靖国难!”
此言一出,顷刻间,剩下的禁卫军纷纷效仿,跪地高呼:“我等愿誓死追随查理殿下,清君侧,靖国难!”
呼声回荡四野,僻静的树林登时树摇叶落,鸟兽惊散。
罗德里克满意地一点头,回身招呼副将。
副将听令,将告密者亨利拽到阵前,逼其跪在查理脚下。
“查理,你想怎么处置这个卑劣小人?”
罗德里克抽出长刀,架在亨利脖子上,只要查理点头,他马上就手起刀落,将亨利枭首。
亨利的嘴角已经被长久的拖行磨烂,但仍旧哆哆嗦嗦地求饶:“查理……殿下……请、请您高抬贵手……求求您……”
查理凝视告密者亨利良久,最终轻轻叹了口气,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曾待你如手足,你却背叛我……亨利,亨利!我的兄弟!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呜……”亨利失声痛哭,“他们……他们抓了我的家人!维塔利斯,他抓了我的家人……”
“唉——”查理仰天长叹,“罗德里克叔叔,放了他吧。”
“什么?”罗德里克一愣。
事实上,不只是他,所有的士兵——包括金乌卫——全都愣住了。
放了他?
他通知敌人来围捕你,险些害你丧命,你却说“放了他”?
罗德里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次问道:“查理,你确定吗?他……”
“是的,我确定,罗德里克叔叔。”
查理蹲下来,与亨利对视,右拳在他左胸肩前捶了三下,问道:“亨利,如果我帮你救出你的家人,你愿不愿意帮我?”
亨利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与查理对视了片刻,最后眼泛泪花,狠狠点头。
“好!”
查理站起来,挺起胸膛,高声道:“敬我查理者,我百倍敬之;负我查理者,我必杀之!但亨利是我兄弟,他有苦衷,我不怪他!你们也是我兄弟,是将来要与我共同出生入死的兄弟,我查理绝对不会背叛你们,绝对不会亏待你们!”
“金乌护庇,所向莫敌!”
三百金乌卫齐声狂嗥,响彻云霄!
禁卫军们为金乌卫的气势惊叹,再加上方才眼见查理放过亨利,心中豪情壮志激荡,不由起了同一个念头:查理殿下宅心仁厚、宽宏大量,连出卖自己的人都能原谅,怪不得强如金乌卫也对他忠心耿耿、言听计从。若是查理没被逐出国门,而是继承了他父亲的公爵之位,那自己跟着这样一位主子,肯定比当一个浑浑噩噩的国宫禁卫军好多了。可惜呀,可惜他只是一个没有身份地位的逃犯!
“喂,大人,有没有水喝啊!”
一道桀骜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康如初浑身是血,半坐在地上,朝罗德里克挥了挥手。
罗德里克给副将使了个眼色,“给他水。”
接着,他扭头问查理:“这个东方面孔的人,是什么来路?”
“他是我在南疆遇到的旅行者,”查理满眼笑意,双手捧起誓言圣剑,“是他,帮我得到了这个。”
“此剑……”
罗德里克细细端详查理手中的誓言圣剑,猝然之间大惊失色,双目骇骇然,颤抖着问道:“此剑……此剑可是……”
“不错,”查理随手挽剑,剑光闪过,霜华映目,“此剑,正是誓言圣剑!”
罗德里克的呼吸骤然沉重。
“得誓言圣剑,即得天下!”
这句话,在整个西大陆,上至耄耋老翁,下至三尺童子,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罗德里克再笨,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他倏地单膝跪地,右手重重敲击左胸,激昂呐喊:“天佑殿下!”
“哗!”三百金乌卫齐齐下跪。
“天佑殿下!”
“天佑殿下!”
“天佑殿下!”
禁卫军们也看清了查理手中的誓言圣剑,想要下跪献忠,但他们的头儿——尼古拉斯——还低着头未作表态,登时不知是跪好还是不跪好。跪吧,人头儿还未表态,做小的就率先抖机灵,显然不太合适;不跪吧,万一罗德里克不高兴,把他们全都杀了,又如何是好?
他们在犹豫,尼古拉斯也在犹豫。
查理拿着誓言圣剑来到北疆集结队伍,傻子都知道他是什么意图,自己一旦向他下跪,就是吃里扒外,叛国投敌。如今的国王古斯特可不比从前,在维塔利斯的蛊惑下,他现在可谓是昏庸无道、不辨忠奸,我这次任务完不成,他一怒之下定然会砍了我的脑袋,才不会管我尽力与否。而另一方面,我从小与查理一起长大,对他知根知底,他若是登上王位,一定会是一位爱民如子的好君王。更何况,我自孩提时代便被罗德里克叔父收养,他教我道义、教我武功,对我来说如师亦如父,恩重如山……
不论是出于孝,还是出于义,我都是应该追随叔父、奉查理为主的。
可是为人臣子者,当尽忠为国才对。
唉,罢了!我尼古拉斯,最终还是要选择……
“要我说,查理兄弟,”康如初笑着开口,“既然你有与国王一战之力,又如此得民心,不如移天易日、改朝换代,把那古斯特的王位,坐他一坐!”
康如初这个提议来得太过突然,也太过直接,众人的脸上皆闪过一丝愕然。
不过很快,金乌卫们都抬起头来望着查理,眼中含有希冀。
查理默然无语,半晌,他摇头道:“我只是想要为我的父亲讨回公道,解救德洛丽丝,并无意与国王开战,也从未想过要取而代之。”
“可是古斯特会这么想吗?维塔利斯会让他这么想吗?”康如初将水囊里的水一股脑倒到头上,洗干净脸上的血水,“他们只会想,你查理兵临城下,还俘虏了王宫禁卫军的领将,就是在跟他示威,就是要造反!既然都会被叫‘反贼’,不若顺水推舟,加冕称王!”
“这……”
查理还想拒绝,就有一道高昂的声音将他打断——
“愿随陛下征战沙场,百死无悔!”
是尼古拉斯。
他最终还是做出了抉择。
禁卫军们一见自己的老大都跪地称臣,也忙不迭下跪高呼:“愿随陛下征战沙场,百死无悔!”
而罗德里克,不知何时捧来一面红色的旗帜,将它披到了查理的肩上。
那旗帜上绣着一只金边单眼乌鸦,正是金乌卫的军旗!
罗德里克带着金乌卫们伏地拜呼:“天佑陛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天佑陛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查理伸手摩挲红色旗帜,感慨道:“也罢!好,既然诸位执意奉我为王,那查理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诸位快快请起!”
查理弯腰将罗德里克扶起。
“扑棱棱!”
一只乌鸦恰好落在他肩膀上。
罗德里克笑了:“陛下您看,连您家族的图腾都赶来为您庆贺,您当真乃天命所归之人呐!”
查理一抬手,乌鸦便跳到他的手背,可查理一看见这乌鸦的真面目,脸色立马阴沉下来。
罗德里克注意到了他脸色的变化,问道:“陛下,怎么了?”
“这只乌鸦,是我去年送予德洛丽丝的宠物!”查理眼中流露出焦急之色,“我曾经跟她说过,一旦她有危险就叫这只乌鸦来找我……这是信筒?”
他解下了乌鸦脚上的信筒,打开一看,竟然连手也有些颤抖。
“德洛丽丝的字迹……这封信,是德洛丽丝写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