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郑玉有些遗憾的是,进卢县非但没有扩充一下队伍的规模,反而因为燕宁寨沈宁派来的那人算计,引发卢县百姓暴乱。
虽然训练有素的府兵很快便将暴乱平息,将造反作乱的三千多百姓屠尽,可府兵和禁军在厮杀中也损失了数百人。
这绝对是一场大胜,但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肩膀上受了伤,郑玉出卢县的时候没有再骑马,马车是由桥意亲自赶着的,车中铺了锦被,还装上不少自卢县县令王灵之书房里搜罗出来的书卷。
这一路上郑玉倒也不会闷得慌。他本就是个性子极静的人,就算是让他静坐一日不说一句话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若是独处的时候,最厌烦的也是有人来扰了他的清净。
说起来,他和兴业皇帝刘武是一起长大的。
只是两个人的性子相差实在太悬殊了些,刘武是个极喜欢热闹,讲究排场,爱炫耀的人,而他则是个但凡闲下来的时候便想一个人好好静坐着读书的人。
这两个人的性格差距如此之大,也不知道为什么刘武对他就是如此信任和喜欢。
郑玉坐在车中,在那些搜罗来的书卷中随意翻了翻,见竟然还有道德经之类的东西,不由得哑然失笑。
看那书卷如此崭新,也能推测出这书王灵之是一眼也没看过的。
郑玉也没有看,因为不管老子要讲的是什么道理,郑玉看到道德二字便有些厌烦。
道德道德,哪里还有人讲什么道德。
队伍离开卢县,走了不到一日便到了黄河渡口。
马车停下来的之后,桥筠撩开马车的帘子轻声道:“大人,前面就到渡口了。”
郑玉点了点头道:“这车里倒是极舒服,你先派人去找渡船,等都安排妥当了我再下车,到底是年纪大了,竟然有些眷恋舒服的地方不想动弹。”
“搜罗渡船的事就交给陈素去做,他虽然做事生涩了些,但还是有些能力的。”
“另外……燕宁寨的人必然不会轻易放弃,这渡口说不得是最后一个能下手的地方。”
“过了河便是巨匪窦士城的地盘,他们再想动手也就难了,让你们手下的人都去盘查,尤其是撑船的艄公和船夫……”
桥意点了点头道:“遵命,大人……您又喝酒了?”
郑玉一怔,随即笑了笑道:“只喝了一杯而已。”
桥意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郑玉摆了摆手轻声道:“去,我这伤自己了解,比起前几个月沈宁手下那悍勇之人的一棍来差的远了,喝一点酒还是没什么事的。”
桥意只好下车,和桥筠分头去布置。
只是还没离开多一会儿,桥意和桥筠两个人便面带喜色的回来了。
“大人……我看倒是不必担心渡船的事了。”
郑玉盯着手中的书卷,也没有抬起头淡淡的问道:“怎么了?”
桥筠难掩兴奋到:“这渡口,竟然停了大批的官船,还有数十艘大隋水师的黄龙快船,水军不下两千人。”
“上百条大船,一次便能将咱们的人马都渡过河去。陈素已经亲自去找水师将领,估计明日一早咱们就能过去。”
郑玉放下手里的书卷,微微挑了挑眉头:“可曾查过,官船为什么会在此停留?”
桥筠答道:“刚才我派人问过,是黎阳仓往辽东送粮的最后一批粮船。”
“本来发船的时候陛下已经下令大军班师了,可竟然没人和黎阳的督粮官员知会一声。”
“所以这上百艘的粮船又从黎阳出发,等到了辽西怀远镇的时候才知道大军竟然已经返回。”
“他们将粮草在怀远卸船,再返回来,东都却被沈落围了。”
“前面的河道被沈落的叛军封住,押运粮草的官员赶去东莱,请求朝廷水师护送回黎阳。”
郑玉嗯了一声,想了想说道:“将船队现在的主事给我找来,还有水军的将领。”
顿了一下他又吩咐道:“每一艘船都要登船检查。”
半个时辰之后,一个身穿六品文官服饰的官员,还有一个穿着从五品别将服饰的武将同时到来。
两个人站在马车外面互相看了一眼,那文官给武将使了个眼色,那武将却置之不理。
文官只好硬着头皮率先说道:“下官黎阳仓主薄王山崇求见都尉。”
他说了这句话之后那武将不可思议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甩了一个鄙视的眼神。
“末将水军别将徐大雁求见都尉。”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那文官以更加鄙视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心说你还不是和我一样的懒?
连个假名字都懒得去琢磨。而那武将则一脸理所当然,根本就不理会他鄙视的眼神。
王山崇,自然便是王崇山。
徐大雁,自然便是徐鸿雁。
这两个人竟然懒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连花个心思想一个正经些的假名字都不肯。
两个人互相瞪了一眼,然后负气似的谁也不再看谁。
徐鸿雁看王崇山那一眼的意思是,都说你狡猾,原来也是个懒蛋。王崇山看他那一眼的意思是,你也不过如此。
郑玉听到外面说话,将手中书卷放下然后撩开马车的帘子走了下来。
“王山崇?”
他看了王崇山一眼问道。
“正是下官。”
王崇山连忙施礼。
“徐大雁?”
郑玉又看了看徐鸿雁。
徐鸿雁连忙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道:“正是末将。”
郑玉仔细打量了两个人一遍,尤其是在徐鸿雁身上多看了几眼,当看到徐鸿雁脸上那只有长期生活在水边才会有的水锈颜色,郑玉心中随即放轻松了几分。
再看王崇山那一脸的市侩狡诈不招人喜欢的样子,他又收起了一些怀疑。
水军将领,自然不是有人能轻易假扮的,郑玉对这一点最清楚不过。
而看那文官猥琐的模样,倒确实像个贪官……。
说起来,黎阳仓主薄,这官位虽然不大,但确实是个肥的流油的好位子。
郑玉询问了几句关于船队的事,王崇山和徐鸿雁早就已经将事先编排好的话记得滚瓜烂熟,倒是也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郑玉又问此去辽西怀远来回走了多少时日,两个人几乎同时答出不分先后,这让郑玉更放松了几分警惕。
在他看来,燕宁寨沈宁就算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随随便便的变出来一支水军和庞大的运粮船队。
这是一种惯性思维,就算郑玉已经将谨慎养成了习惯,可他派去的探子进不去巨野泽,当真不知道如今巨野泽中有一支规模已经不小的水军。
郑玉仔细观察了这两个人,说话自然,眼神不逃避,确实没看出什么破绽。
他哪里知道,这两个人都是说谎不心慌的人物。
只是即便如此,郑玉依然没有真的信任这两个人。
“你们在此地停留了多久?”
郑玉轻声问道。
“已经二十天了……要不就是十九天。”
王崇山极认真的想了想后回答道。
“明明是二十一天!”
徐鸿雁瞪了王崇山一眼后纠正道。
这次两个人的回答不一致,可郑玉反而看不出漏洞。
“押运粮草的,便是你们二人主事?”
“回都尉,不是。”
王崇山道:“主事的是刘云大人,不过不在此处。”
徐鸿雁也说道:“末将便是此次押运粮草的水军主事,请问都尉大人有什么吩咐?”
“没有”
郑玉淡淡的笑了笑道:“带我去河边看看。”
等到了黄河岸边的时候,郑玉站在那里看着滔滔东去的黄河水,心里都变得畅快起来。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受着河边微湿的空气,河道上的风很大,吹过来还带着一股腥味,可郑玉却着实喜欢这种磅礴的气势。
黄河水这一段还是水流较平缓的,可即便如此,依然看的人心中澎湃,似乎心跳都和那滔滔河水成了一个韵律。
“徐别将”
郑玉转头看了徐鸿雁一眼,淡然问道:“陛下被困雁门关,你总该知道。”
徐鸿雁怔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道:“末将知道。”
郑玉嗯了一声继续问道:“陛下旨意,天下各路人马赶去雁门关救驾,抵御突厥蛮人南下,为何你的队伍迟迟没有北上?”
徐鸿雁的脸色骤然一变,向后退了一步抱拳道:“末将手下只有两千水军,却要保护数百条船只,若是末将率军北上,朝廷官船如何处置?”
“末将手中二十条黄龙快船,又如何处置?”
郑玉皱眉,语气不满的问道:“你的意思是,和这些比起来,陛下的安危和旨意倒是可以不顾了?”
“自然不是!”
徐鸿雁抱昂起下颌道:“末将虽然身处水师,但也是我大周的军人。”
“陛下被困雁门关,末将也恨不得插翅飞过去救驾,将那些草原蛮子尽斩,杀一个片甲不留。只是末将确实不敢擅离职守。”
“有我看护着这些船只,这些日子已经将数千人马渡过河去,末将看来,这算是为陛下尽力了。”
“说的不错。”
郑玉淡淡地笑了笑。
“可是不想听你说这些,我只想知道,你去不去雁门关。”
王崇山的脸色一变,连忙拉了一下徐鸿雁一下。
“去的去的,自然是要去的。”
郑玉却一直盯着徐鸿雁的眼睛,目光不曾挪动。
“末将不敢擅自主张。”
“好。”
郑玉轻声说了一个字,然后视线缓缓下移,盯着徐鸿雁的咽喉上。
这一瞬间,徐鸿雁立刻冒出一身冷汗,他感觉郑玉的视线,竟然跟一柄出鞘的利刃顶在自己的脖子上一般。
他知道郑玉动了杀机,但他依然咬牙坚持着。
正在这时,一支破甲锥破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