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世永正和门口的仆从们说着话,忽然看见街口转过来一队骑兵,虽然没有打着旗号,但这个时候带着人马来的自然不是别人。
只是那老管家老孙诧异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喃喃道:“怎么没有打着旗号?”
沈世永微笑道:“陛下被困雁门关,天下各路人马都赶去救驾,弘基兄是个缜密谨慎的人,怎么可能会打着咱们沈家的旗号出来行走?”
老孙恍然大悟,立刻就明白过来。
天下各路官军都赶去雁门关救驾,若是让人知道了唐公派了一只骑兵出来接二公子。
就算这本是极小的一件事,可若是被朝廷里那些心思龌龊的人利用了,编排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说给皇帝陛下知道,难保不会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
唐公隐忍了这么多年,如今刚有点起色,自然不愿意在轻易招惹什么闲言碎语。
这也是上官致远带着的大队骑兵并不打沈家旗号的缘故,朝廷中的有的是善于搬弄是非的小人。
尤其是这段日子唐公被重用,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
沈家和司徒家历来有矛盾,司徒冲那人本是在陛下面前极受宠的,军中人物,无人能出其右。
他若是在陛下面前说什么,陛下自然会在意。
尤其是,这次司徒冲还有他的两个儿子,司徒伯山,司徒智及也都在雁门关里困着。
父子三人与君共患难,若是陛下脱困之后,说不得还会赐予他们司徒家什么样的荣耀。
沈世永虽然没有看清来人是不是李洪基,但他知道那人马必是父亲沈原派来的无疑。
所以面带微笑快步迎了上去,果不其然,见他过来,为首的那将军也立刻下马,将马缰绳交给亲兵迎着沈世永快步上前。
“见过弘基兄!”
沈世永比李洪基快了一拍,先一步行了一礼。
李洪基哪里肯受他的拜,连忙错步让开,然后施礼道:“见过二公子。”
“弘基兄怎么变得这么客气!”
沈世永上前一把拉着李洪基的手说道:“前年时候,便是弘基兄来考核我武艺进境,我本以为去年过年时候还是弘基兄来,想不到来的是上官致远。”
“哈哈他那人礼数规矩太多,无趣的很,我还是觉得弘基兄洒脱!”
“二公子过奖了!”
李洪基第一次来沈家老宅的时候,很不适应沈世永这种看起来自然而然的熟络和客气。
后来也就慢慢知晓,这二公子沈世永是个平易近人的性子,便是和府里的下人们也是和颜悦色。
少年心性爽快,又是个偏偏佳公子,本身就给人好感,知道他为人之后李洪基对其也多了几分敬重和赞赏。
“一早就听说来接我的是弘基兄,可让我高兴了半天!”
沈世永拉着李洪基的手一边走一边说道:“府中喝酒,如今已经没一个是我对手。”
“现在还记得前年时候与弘基兄拼酒对饮的爽快事,来来来一大早我便让人准备酒菜,今日你我再拼一拼,看看我可有长进?”
李洪基看着沈世永的笑脸,忽然心里生出一股悲凉来。
这少年虽然表现的很开心,可这份开心下隐藏着多深的孤独和落寞?
他知道沈世永酒量不俗,可正因为如此李洪基才心有所感。
一个独居老宅的少年,也不知道从几岁开始便学会了喝酒,是为了解愁?还是为了喝醉了好度日?
想想这府中的冰冷凄凉,李洪基就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二公子”
李洪基看着沈世永真诚道:“喝酒倒是不急,回到太原城有的是机会,我自然也要为二公子接风洗尘,只是此时却不能耽搁了。”
“若是二公子收拾好了的话,咱们好歹吃些东西便即刻启程,我想二公子也是急着去见唐公和夫人的吧?”
“不急这一时。”
沈世永拉着李洪基进了老宅一边走一边说道:“好不容易抓着你一次,不先喝一个酣畅淋漓我是必然不肯放你走的。”
李洪基笑道:“怎么是放我走?明明是一起走。”
沈世永一怔,似乎是恍然大悟道:“习惯了心里明明还想着就要离开老宅了,可是说着说着话就忘了。”
李洪基听他说这句话,心里更加的有些怅然。
“二公子”
“怎么了?”
沈世永一边走一边笑问。
“没什么”
李洪基笑了笑,心中却是一叹,心说那件事还是稍后一些再说吧,等回太原城之后,唐公终究还是会和二公子谈一谈的。
就在李洪基到了陇西郡狄道城的同一天,上官致远的队伍也从东郡渡过了黄河,然后转上官道,一路向正东,往东平郡而来。
东郡本是云清寨的地盘,只是云清寨众首领最近正筹谋着一件大事,所以当探子将有官军入境的事报告上来的时候,虞朝宗只是让人监视着,并没有打算对这支官军动手。
前阵子沈落派人来联络虞朝宗,邀请云清寨的豪杰们一同出兵攻打东都洛阳。
他开出极优厚的条件,只要能攻破东都,便竭力推举虞朝宗为王。
虞朝宗自然不会傻到真的相信沈落会这样大度,可他却考虑,云清寨在东平郡吃了个亏,如今正是需要打一场仗恢复些威望的时候。
再者就是,若是沈落真的打下东都的话,他若称王,自己也能从中捞到不少好处。
再说,如今沈落纠集二十万绿林义军,俨然便是绿林道的盟主一般。
若是他派人来请自己发兵,自己若是不去的话万一沈落怀恨在心,到时候打下东都再兵发东郡可就坏了。
只是寨子里的意见却并不统一,单天雄是赞成出兵合围东都的。
但方见山和朝英登却并不赞成,双方争执了好几日,谁也奈何不了谁。
所以,上官致远的骑兵进入东郡,云清寨的人此时哪里有心思去吞这块硬骨头?
云清寨的数千精骑都在山谷中被燕宁寨屠了个干净,如今寨子里没有像样的骑兵队伍,如何能轻易吞得下那一千轻骑?
人家想打可以打,不想打撤走的话云清寨如今也不好追得上。
虞朝宗这几日一直很恼火,恼火于云清寨中没有一个能帮着自己真正出些好主意的。
一想到这里,他便想起徐一舟来,于是恼火变得更加恼火,愤怒变得更加愤怒。
可是愤怒归愤怒,懊恼归懊恼。
云清寨如今面临这么一个两难境地,他必须拿出些大当家的决断来。
恰好,就在虞朝宗犯愁的时候,有人帮他解决了这件头疼事。
沈落前脚才派人送来亲笔书信,邀请虞朝宗会猎东都。
没几天,又派人送来书信说,东都留守屈通突调齐郡杨继聚郡兵来解东都之围,沈落请求虞朝宗看在绿林同道的道义上,将齐郡杨继聚的人马拦住,不让让其轻易到达东都。
虞朝宗正发愁,接到这封信顿时长出了一口气。
相对于长途跋涉去与沈落汇合攻打东都,阻拦杨继聚进军显然要容易的多。
只需将杨继聚的人马拖住,也算是帮了沈落一个大忙。将来若是沈落真的成就兴业的话,这份功劳说什么也不算太小。
上官致远的队伍从东郡进入东平郡,距离雷泽城三十里停下来。
他知道如今整个东平郡都是燕宁寨的地盘,倒是也不敢太过招摇,尤其听说燕宁寨大当家沈宁是个好战之人,所以更加不能掉以轻心。
他派人去雷泽城中面见燕宁寨的人,请燕宁寨的人马放行,自己要去大野泽寻燕宁寨大当家,有要事相商。
半日之后雷泽城中的燕宁寨首领派人传来回话,让上官致远在此等候,燕宁寨要派人回大野泽先去通报一声,见不见的,还是将军说了算。
雷泽城中的燕宁寨首领正是百里虎,他不知道太原沈原派人来见将军所为何事,但他知道,若是没有将军的命令就放一支千余人的骑兵过去,只怕自己会狠狠的挨一顿军棍。
上官致远倒是也不心急,心说正好等一等。
自己还没想出来和那燕宁寨将军沈宁见面究竟该如何展开话题,恰好趁着这几日再好好思索一番。
只是足足等了五日,燕宁寨的人传来消息说,将军出门了,若是不急的话可以在雷泽多等几日。
上官致远问你家将军什么时候回来?
那人干脆利落的回答了三个字。
不知道。
上官致远无奈,亲自进雷泽城见百里虎,说明自己的来意,乃是奉了唐公沈原的命令特意来拜会燕宁寨沈将军的。
百里虎想了想对上官致远道:“你若是心急,不如这样,你带几个亲兵去大野泽亲自问清将军到底去了何处,至于你那骑兵必定是不能放过去的。”
百里虎见上官致远面露难色,于是保证道:“你的骑兵只要不捣乱,我自然也不会先做什么不和气的事。”
“虽然我看着你那一千骑兵的装备眼馋的很,可将军军令没下来,我也不能自作主张将你的骑兵缴了械。”
他这话险些把上官致远气歪了鼻子,心说这燕宁寨的人怎么说话这么自信。
一个守小小雷泽城的头目说话便如此张狂,是燕宁寨确实有这个实力,还是燕宁寨的人一个个都是自大狂?
只是百里虎说这话的时候再自然不过,哪里像是在吹牛。
有此上官致远判断,近朱者赤,近猪者臭,说不得那沈宁还是一个狂妄之辈。
上官致远自然是不会担心麾下那一千精锐沈家军骑兵被人缴了械,倒是有些担心自己若是此番去了的话,那沈宁会不会恼火起来,不问青红皂白将自己大卸八块?
只是既然来了,难道还能不见人就回去?
所以上官致远便将骑兵留在雷泽,只带了五十个亲兵,还有女扮男装的妹妹上官婉白,在燕宁寨士兵的引领下到了大野泽。
进了大野泽之后,当看到正在训练的士兵之后,上官致远终于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百里虎原来不是吹牛,燕宁寨的兵马竟然雄壮如斯!
而就在这一天,沈世永已经出了陇西郡的地面。
他回头西望,在心中告诉自己,沈世永,你绝不能让父亲失望,更不能让自己失望!
自己今日踏出了第一步,便要一步一步的走下去,至于走多远,攀多高,全在心中,自然不会告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