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头上说是很纠结,身体却很诚实。
奶茶店兼职完后已经晚上八点。李慎几乎是跑着去了第二实验楼,站在门外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装模做样地“咚咚”几声敲了门。
“请进。”
拉开不大的空隙,李慎把脑袋探出去,身子还留在门外。乍一看只有一个头颅飘在半空,把抬眼看过来的言青柏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来了?”
“呃,我中午把书落了,过来拿书。”
“进来吧,”他调侃道,“你这样怪吓人的。”
她心虚地摸摸鼻子,进了门,“吓到你了?”
他诚实地点了下头。
“抱歉哈……”
“没事,正好提神。”
“你很困吗?”
此刻,言青柏左手撑着下巴,略显慵懒地坐在椅子上,勾着背,右手放在鼠标上偶尔按出点击的声响。双腿于脚踝处交叉,两边膝盖往外翻。
姿势随意,甚至看着有点颓废。
“有点儿。”
他白天在一附院病理科上班,期间硬挤出十分钟吃了顿午饭,但凡有空闲的细碎时间,便在电脑上忙公务。他本就是个很缺觉的人,这一周以来已经很久没好好睡一个午觉了。
此时不是有点儿困,而是相当困。
李慎走到他身侧,他洞悉她的靠近,利用腰身的力量往右外方转动一下椅子,她动作麻利地开了锁,拿出里面的人体寄生虫学习题集,重新锁上,乖巧地退回原位。
她动作快,言青柏至始至终没有松开托住下巴的左手。人一走开,他又反向把椅子转回去了。
“实在很困的话,眯一会儿吧。”
他撑下巴的手指在脸颊上点了点,“今日事今日毕。”
“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啊。你可以今晚早点睡,明天再早点起。这样一来,办公的时间不会更少,作息却更健康了。”这是李慎上大学以来考前抱佛脚总结出来的经验。
不料言青柏说了句让她掉下巴的话,“我早上起不来。”
怎么会?!
学霸不都是晚睡早起型的吗?每天把自己活得像高三党。她们班学委而万芳芳就是这样。
“我比较缺觉。平常七点起,周末要睡到八点。”
周末教研室没课,病理科没班,这大概是从事病理学最大的福利了。但他科研工作繁忙,周末还得赶往科研中心指导手下的硕士生和博士生。
其他导师基本不会亲自下实验室指导学生做实验,默认让手下的博士生教硕士生、师兄师姐教师弟师妹。如果是开门大弟子,就让关系好的同仁学生带一带。
像他这样亲力亲为的,整个病理教研室,就他言青柏一个。
“那你的工作忙得完?”
言青柏好奇地眨巴眨巴眼,反问道:“为什么完不成?”
李慎恍然大悟,她跟前的这位不是打时间战型,而且是高效率型。
她有些窘地摸摸脖子,“你就当我没说吧……”
言青柏成功被她逗笑,困意随之消散了不少。
李慎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笑。不仅显出了大白牙,就连粉色的牙龈都露了出来。
她正站在他右侧,电脑屏幕的光亮投在他的脸上,凸显出他鼻子的完美线条。他笑起来时上下眼皮先是轻轻一碰,又缓缓张开,然后眨啊眨地看着自己。
言青柏原本搭在鼠标上的手抬起来往她跟前一挥,“怎么又发呆了?”
“我、我想起来有个病理选择题没来得及问你,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说完又腹诽自己够蠢的,他明显在忙啊,不是撞人家枪口上吗?
“什么问题?问吧。”
万万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快。
李慎交差似地,拿出习题集随便指了一道划有红叉的题。他三两句就解决完。
“还有吗?”
“暂时没有了。”
她这边没了后续,他便转回了头去,恢复刚刚的慵懒姿势。李慎见他没有明显的赶客意愿,便大胆地厚着脸皮坐下来了。
和往日一样,他敲他的键盘,她做她的题。
半路,言青柏不动声色了看一眼对面的李慎。
她做的是病理题,不是刚刚从抽屉里拿的人体寄生虫学。所谓落书只是个借口,既然不急,完全可以明天中午过来。
这孩子是好心来替他解闷的。
嗯……目前来看,效果确实不错,至少,他现在远没有之前这么困了。
某刻,他刻意地咳嗽了一声,惹得她抬起头看向对面。
“我还有大概两周的时间就可以忙完手里的事。到时候,你晚上还是去图书馆或教室自习吧。这里离你宿舍不算近,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这话,信息量很大。
首先,他知道她想在这上晚自习;其次,他允许她在这上晚自习;再者,他貌似会在这两周内送她回寝?或者是,催促她早点下自习?
嗯……以他的性格,估计是后者。
九点半,她的想法得到印证。言青柏开口让她先回去,她便见好就收,乖乖整理书包。
“你也别熬太晚了。”
“嗯。”他随口应了一声,完全没有送她下楼或说“晚安”的意思。
“晚安”这话,李慎也觉得听起来有些许矫情。出门前说了声“言老师再见”便告辞。
所谓的两周时间,第一周,他中午和晚上都会在。话不算少,但主动性不高,大多是李慎问什么,他再耐心答什么。
一开始,李慎偶尔纠结会不会太吵着他了,事实证明,虽然都是由大、小脑加脑干组成,言青柏的脑组织明显和她的不一样,他可以轻而易举地一心二用。
有一回,他一边改交上来的病理学实验报告,一边和病理教研室老师通电话。与此同时,在李慎对答案之前,拿红笔改了她刚做完的某章节的选择题。他一路勾勾叉叉,顺便把正确答案给她圈起来,前后不到一分钟。接着,又拿起笔移到实验报告上去了,圈出画错的组织结构,旁边写上镜下观的画图要点。
通话完成后,他问呆在半路的李慎,“刚刚做错的题有什么要问的吗?”
她这才意识到,他改完她的习题后特意给了她几分钟往后翻答案详解,看不懂的再以予真人版解答。
只可惜,她没跟上他的节奏。
他倒也没责怪她,又给了她几分钟的时间。李慎刚看完,正巧碰见他改到自己的实验报告。
这周的实验报告画的是泌尿系统疾病中快速进行性肾小球肾炎的镜下新月体结构。
他用红笔戳了一下她的报告,问道,“你这画的是什么?”
“中性粒细胞……”
随后抬起了笔,一步步引导:
“急进性肾炎的发病机制是什么?”
“大部分和人体自身免疫有关。”
“既然是这样,机体作出反应的主要细胞是什么?”
“单核细胞,淋巴细胞,还有一些白细胞。”
“哪种最多?”
“单核细胞……”
“现在知道你错哪里了吗?”
“知道了……”她把中细粒细胞画得远多于单核细胞,这无异于弄错了该病的炎症性质。
“下次注意。”他拿着笔准备在报告上落下最终分数。
李慎皱着一张小脸求情,“你打算给多少分啊?”
他反问,“你觉得呢?”
“我不求多,你给我个及格呗……”李慎去抓他的短袖下摆,摇一下,再一下。
他低头看她,脸上没什么表情。随后大笔一挥,给了个50。
得,要回去熬夜重画了……
她瞬间松了手,撇了撇嘴。
“我大一组胚实验课画正常组织的镜下结构得分很高的。”她想替自己挽回一下形象。
他凉凉地说道,“我看你们是被组胚老师们的手下留情给宠坏了。”
言青柏允许她把报告提前带回去,在下次的实验课上课之前再交上来。画得好的话,允许以最后一次的得分算入班级的个人得分统计表。
当晚回去后,李慎抢先洗澡,不同于往日早早上床,而是悲催地拿出红蓝铅笔在台灯下幸苦劳作。
纯纯发现她的小秘密,在一旁无情嘲笑她。
“关门弟子不过如此嘛,没捡着什么便宜。”
自此,佳越和王可便知道她对言青柏早已有了非一般情愫了。
本想这学期结束后就一切归于平静,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要不是纯纯发觉,她打算独自把秘密烂肚子里的。
佳越:“其实吧,你对他动心,这情有可原,而且,对他有好感的肯定也远不止你一个。但你敢厚着脸皮在人家眼前刷存在感,这就比其他只敢远观的莺莺燕燕优秀一大截——姐妹,我佩服你的勇气!”
“所以,你看好我咯?”
“我只说欣赏你脸皮厚,可没有说你一定会爱有所得哈。”
王可安慰她,“也不一定的,万一有奇迹呢?”
纯纯:“那你努力,我活了二十年还没见证过奇迹。”
佳越仰天叹口气,从她的小地盘上散去。
“可恨啊!”
李慎一脸疑惑,“我哪里可恨了?”
“我把你当姐妹,你却想当我——”佳越刻意停住,挑眉看她,意思明显不过,末了还不怕事大地反问一句,“不可恨吗?”
李慎:“……”
今日小剧场:
李慎:“现在想想觉得自己有点蠢欸。一个考前抱佛脚的学渣,教一个博导怎么避免熬夜高效学习。”
言青柏:“想法单纯,为人真诚。”
李慎:“还有啊,我是从那天之后才后知后觉,你面无表情就是生气了。”
言青柏:“那我平时什么表情?”
李慎:“嘴角向上,眼带笑意,大笑起来,牙齿贼白!”
言青柏:“……哆啦A梦?”
李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