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次安排在五六节的实验课，是某周三，距离上回已然过去了近一周。
李慎为把晚上的时间更多地献给图书馆，把在奶茶店的兼职时间分成了两段，匀给中午一小时的班。虽说幸苦一些——午饭都是边站岗边吃完的，但最头疼的地方是时间点的尴尬。
下午一点出头下班，室友们都午睡了，佳越和王可睡眠浅，容易惊醒。恍惚中，李慎觉得自己是条无家可归的小狗，不知该前往何方。
不知道病理教研室的新标本安置完了没有……
或者，给言青柏发个消息？
可现在正好是他的午休时间。
不管了，先去探探底再说。
夏天太阳毒，中午时分，路上行人少。李慎也没想着打伞，随意拿手挡住了射进眼睛的刺眼光芒，简单粗暴地不做任何防晒行走于烈阳中。
走到教师办公室时，门依旧是微微敞开的，但里面却没有人，也没有开空调。
会不会在科研中心那边？
仗着还有好几十分钟才上课，她时间多到没处打发，干脆下了楼，转而去了隔壁的科研中心。病理所管辖的科研区域在六楼，上了楼梯，一拐角，只见对面的卫生间和左边的密码大门。
本以为又是一场空，正巧大门内有人出来，是位微胖的女生。
见她面生，对方猜出了一二，问道，“找人？”
“呃，没有，路过，随便看看……”她怕报上言青柏名字会给他带来尴尬和麻烦。
“你是来找言教授吧——放心，你不是第一个了，没什么好遮掩的。”
“那他在不在？”
“他去隔壁教研室了，刚走。”
“啊，我就是从那边过来的啊，没看见他。”
她摇摇头，笑道，“小姑娘，你功课做的不足啊。他喜欢走楼梯，不喜欢坐电梯。”
“我是学委，来找他交病理报告的，没有别的意思哈，你别多想……”
“之前找他的也都是学委，是你多想了吧？”对方明明洞悉一切，却还拐着弯揶揄她。不过，对方显然不想在她这个外人身上耗费时间，转身去了洗手间。
为了防止言青柏半路又返回来，这回，她也是走的楼梯。
但办公室和刚刚相比没什么变化，她心里难免有些失落。与其这样到处乱走动，还不如先去实验室坐一会儿，顺便复习一下标本。
她无奈地往里走，无意间瞥见最里边的一间房留有一丝缝隙，里面透出白色的光亮。这种光亮并不是自然光，像是幽暗的房间里灯光投下的光芒。
推门进去，果然是言青柏，彼时正诧异地抬头看她。
“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
他从椅子上站起，走去窗户边拉窗帘。光线一足，李慎才发现两面墙上放了高高的木架，上面摆满了大体标本。但标签看着老旧，玻璃缸也不再洁净，估计是被淘汰下来的老标本。
房间正中有一个长条桌，桌上放着言青柏的笔记本电脑，处于休眠状态，合上的电脑盖上有品牌徽标，一闪一闪的。
结合原本拉上的窗帘和昏暗的灯光，结论很明了：她又吵到他午休了。
“最近怎么来这么早？”
李慎解释了兼职时间段的调动，顺便表明她不是故意来吵他的，本来打算先去实验室呆一会儿来着。
言青柏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只是感叹道，“你是无家可归，我是有家不能回。”
“你最近很忙吗？”
她问话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位置上，打开电脑，示意她坐对面的椅子上。
“有点儿，课题组那边日程比较满。”
“再忙也要抽出时间午休啊，身体是第一位的。”
言青柏觉得这样关爱式的言语从她年轻的口中说出有些怪怪的，活像个小孩子在学大人故作成熟。她现在的年纪应该是张扬而无畏的，而不是像个小老太婆一样唠叨。
“你下次如果要提前过来，先给我发消息。我中午可能不在实验楼这边。”
“那，这间房，每天中午都是闲置的咯？”
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言青柏打开了文档，正在给手下博士交上来的论文初稿写批注。听到她问的话，从电脑屏幕上收回目光，抬眼看着她。
之前和他对视，她要么失神，要么有些慌张。但自从找到和他相处的正确打开模式后，李慎开始享受并珍惜他看向自己的每个瞬间。
每看一次，感慨一次，他的眼睛真漂亮啊。
从言青柏的角度，她肩上背着的双肩背包还没卸下，宽厚的书包带子把她的小肩膀包了个大概。整个人是微微往后弯着背的，仰着一张小脸，左侧鬓边的头发散下来一缕，末梢抵在书包带上，打了个小弯。
一双杏眼微微睁大，眼神期待地看着自己。
他有些拒绝不了。虽然收回了眼神，停在键盘上的手并没有敲键盘的动静。
沉吟了好一会儿，他说道：“你可以过来，但不要太张扬。离开的时候从消防楼梯下去后门。”
后门出去较为隐蔽，而且有捷径，绕过明月湖就到第一教学楼了，她上课也方便。
言青柏从电脑包里掏出一串钥匙。数量并不多，一个小圈上挂有三把。
他取下其中一把给她。
“你可以把要用的书放我抽屉里，省得麻烦。”
她不高的个子，背着个这么大的书包，不像是大学生，像是个高中生。
除此之外，她的穿着也并没有大学化，而是很传统。现在这么热的天气，开放的姑娘都是穿吊带、超短裤或短裙什么的，她上身穿件白色短袖，左上角有个简约的卡通图案，下面穿个薄款的牛仔阔腿裤，半点儿春色都没露出来。
李慎美滋滋地起身去接他递过来的钥匙，手指和他的相碰，和钥匙一样，冰冰凉凉的。
“谢谢言老师。”她一脸乖巧地道谢。
对方莞尔，回归到了论文的批改中。李慎拿出包里的习题集，投入于题海中。
一时间，两人没了言语。
这间房，一样的标本，一样的桌椅，似乎没什么变化。但有了以往不曾有的烟火气，又是有微妙改变的。
李慎全神贯注做题时，已然忘记了自己在哪里，那些个小毛病全都暴露无遗。咬笔杆、抠手指、转笔、皱眉和撇嘴啊，等等。
她好像有多动症，奇奇怪怪的动作没停过，但还能照常解题。
有点像动物实验楼里养的小白鼠，可可爱爱的。
好一会儿后，门外有脚步声，学生们陆续来上课了。李慎先悄悄地退出去，在实验室乖乖坐着。铃声响了后，他才不慌不忙的进了教室。
第二天中午，李慎到小标本室的时候，房间里没人。
她开了言青柏的抽屉，里面有几份英文文献，打印装订好，整整齐齐地摞在左侧，右边空无一物，像是被人特意留白。她把包里的习题集往里面放了两本。
看着这一左一右的搭配，李慎想起了家里和妈妈一人一边放置的牙杯和牙刷。
她和他的距离似乎更近些了——至少她是这么觉得的。
管它呢，就当自己自恋了。
锁了抽屉，她又开启了类似昨天的日程，掏出习题集忙碌。恍惚间，回到了高中的时光。
这哪是大二啊，是高五吧？而且，光是本科这一阶段，她还得上高六、高七，然后下实习去临床历劫。
言青柏回来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了，见李慎也在，他并没太意外。而她做题投入，门开了又关，也全然不知。言青柏默默来到她身后，弯腰看她做题。
她在做病理生理学的习题集，是肺功能不全那章。彼时，正在整理肺泡通气与血流的关系，绘制解剖分流、功能分流和死腔样通气三者的鉴别表。
某刻，她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脑袋左侧的气息，猛然抬头，正巧撞上了他的下巴。他有些吃痛地皱眉，收回身子。
李慎想伸手去揉，又觉得不妥，尴尬地在空中停了几秒后，弱弱地收回去了。
“对不起啊，我没注意你过来了。”
他摆摆手，笑着安慰她，“不打紧。”
随后，坐到她对面，开了抽屉。看见抽屉里多出来的两本习题集，一种久违的亲密感涌上心头。
飞快收拾了情绪，他拿了一份文献，锁上抽屉出门去了。
距离上课十来分钟，李慎小心地溜出去。下楼出了后门，一路小跑去了第一教学楼。
言青柏站在办公室窗边喝水，看见她娇小又努力奔跑的身影，兀自笑了。
接下来的两天中午，均不见言青柏的身影。李慎查了全校课表，他在学校没有教学任务，估计是去一附院上班了。
而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是，出门遇上了林密。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对方便拿了把钥匙给她。
她没接，“我已经有言老师抽屉的钥匙了。”
他意味深长地说道，“这是这个房间的钥匙。”
好吧……李慎默默地接下，道了声谢。
“科研中心机器多，比较吵，青柏中午更喜欢来这边。他这段时间很忙，白天如果在一附院上班，晚上会回这里处理科研相关书面工作。”
听他这么一说，她又有些迟疑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
“他既然没把房门钥匙给我，是不想我来打搅他吧？我硬贴上来，是不是太没脸没皮了？”
他好笑地哼了一声，“你脸皮不够厚，青柏会把抽屉钥匙给你？”
这话说得她竟无言以对。
听他的语气，脸皮厚反而是一个优点了。
李慎本还想问他一些其他问题，比如，他为什么要帮自己；她到底想让言青柏接受什么；他只是言青柏的师兄，为什么这么关心他的事？
但对方并没有给她机会，像往常一样，没说几句话就走了，前后三分钟不到。这样一对比，如今，他比言青柏还要神秘。
今日小剧场：
李慎：“嘿嘿，原来你那天在办公室里偷看我了呀？”（得了便宜还卖乖）
言青柏：“是。”（宠溺笑）
冯青音：“……她那小个头，你确定你看得清楚？”
李慎：“青音姐，给个面子嘛。”
冯青音：“你吐槽我装修风格的时候给我面子了？”
纯纯：“你还是给她这个面子吧，小心她跳起来打你膝盖哦。”
佳越：“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闺女：“……”
林密：“你那天在窗边站了很久？我怎么没印象……”
言青柏：“你当时正在和余令通话。”
程唐：“……”
冯青音：“靠！一个两个的，真是让人受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