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郡眼角看到皇上越过自己走了进去,没有引起她波动,依旧挺胸抬头垂眸,目不斜视。平时皇上从不对自己这样漠视,但她也从未把一个帝王看成对等。
此事是她专权,假公济私了,若不是因为事情闹的太大,此事也就过去了。可是伤三百,死了二十多条人命,这责任她责无旁贷。
此事皇上一开始就全权交给了她,那就是一场单纯的佛事。事前调兵遣将,请来狐族助阵,要说意外皇上那里瞒不过去,能瞒多少才是她眼下考虑的。
一个帝王被臣子隐瞒,还是最信任的臣子,任谁都火大,皇上的态度她不意外,也准备跪到他想问自己为止。
显贵看鲍硕坐在案桌后开始翻阅以前的奏章,早就批完了,只心不在焉的耗时辰。
显贵试探着提醒道:“皇上,丞相还在那儿跪着哪。”
鲍硕抬眼道:“朕没瞎。”
显贵缩缩身子,不知怎么回。
鲍硕放下奏章,手扣着桌案,漫不经心的看着显贵道:“朕给了他权力,他自己愿跪就跪着吧,反正朕以前还真没给他多少跪的机会。”
他这个皇上当了这么久,除了登基,还真没让少郡给他这么实实在在的跪过,想想就来气,恨不得把手里奏章扔到他身上,也幸亏不在眼前。
他说这话是对着显贵,可抬高的音量显而易见。
显贵知趣的摸摸鼻子,装迷糊。
少郡苦笑一下,嘴唇抿了抿,这次是真得罪他了,她都主动撕了面皮当众下跪了,他竟一点面子都不给。
她心里不满,可也劝自己,坚持一下,皇上说的对,她平时真没跪过,好吧,一下补上了。
御书房外,少郡心里嘀咕,身子却半点不晃,跪的稳稳当当,脸上一点也看不出被打击的样子。
房内,鲍硕那脾气随着叩击桌案的频率变慢,自己倒是沉不住了。话刚说出去又不好免了,少珺那里又不接茬。实在憋不住对显贵道:
“去,把他奏章呈上来,替朕问他,刚刚平定京城,丞相那么大的功劳,问他何罪之有?”
显贵立马出去,皇上明知故问,奏章上不是写着吗。
少郡隔着一道门听的清楚,从未想过她和皇上能这样对话。
她双手呈上奏章道:“臣罪在先斩后奏,掌控不力,致使长京百姓受损,请皇上责罚。”
显贵接过奏章,小声道:“霍大人再等等。”
鲍硕终于有道借口,不等显贵回来,就道:“进来吧,朕就听听霍相这后奏是什么。”
显贵冲着少郡笑的眉眼都弯了,做了个请的姿势,就知道主子等不了。
少郡起身,摸摸麻了的膝盖,进了御书房。
君臣之礼那是不能废的,可她也没再跪。
鲍硕把奏章放在案上,看也没看,也没让少郡坐。
少郡清清嗓子,既然让她进来后奏,又不看奏折,那就是自己要先说了。
“皇上,臣奉命迎接西域使团一行,本做好了充分准备,事出意外,臣也没想到会事态扩大,搅扰京城治安,--”
“等等,”鲍硕敲了下桌子,打断道:“没想到还是事先谋划?城外驻兵为何调动,整个事件城防和皇城禁卫都不知情。赫连子玉事先出动了这么多精兵高手,你别说不是为了防范此事,朕事后才猜到那把古剑有问题,哪有那么巧合,刚刚谣传没多久,就有人献剑。先回答这些,朕想到再问。”
“好,”少珺应了一声,她本就没打算瞒着。
“皇上容秉,臣没想过要瞒着陛下,但此事关系到社稷安稳,臣不得不秘密进行,知道的人越多失败的几率越大,何况妖魔一说在百姓间会无限扩大,扰乱民心。”
鲍硕点头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从谣言开始?”
“追究原因,还是从东征时的最后一役,陛下,臣禀报过那条黑龙,先皇不太信,还说怪力乱神的事不要搅了民心。臣未亲眼所见,所以当时没坚持。”
“那这剑是怎么回事,与那黑龙有关系?”
“是,先皇只知道东征完胜,却不知那一仗打的有多惨烈。那条龙是上古伏龙族的少主,被封印两千多年,魔族人把他放走,它占据了邬天翼的身体,可想那场仗有多难打。江水淹了我军驻地,也淹了高丽兵,数万人没能逃脱。”
鲍硕本来是气定神闲的坐着听,听着听着站了起来:“真有此事?”他直觉得不可思议。
“所以,陛下难以相信吧,以前我也不信,当时先皇不让传,我也就让东征军隐瞒了。可还有东征军不知道的,那条黑龙最后是被灵丘剑所伤,重伤后便没了踪迹。”
“那献剑的道士也在场,是他伤了黑龙?”
“对,”少郡顺着皇上思路编下去:
“重伤黑龙的人,魔族人只认为是东征军,所以一直在京城徘徊,谣言就是他们所出,想引出古剑。而那古剑主人也被他们困扰,这才有了把古剑献与皇族,交于佛门一事。万安寺高手多,臣以为此事可行。”
“所以,你就自作主张策划一起引蛇出洞,引得群狼围攻?”
少郡尴尬一笑,解释道:“皇上,是臣疏忽。通过这一次,臣才知那年的狩猎场狼群袭人,也是魔族,他们与邬天翼,也就是黑龙,早有勾结,破坏东征。上古伏龙一族原在中原,他对中原一直有野心。”
少郡把整个事情说了一遍,只是把赫连子玉和赝品剑摘了出来。
“陛下,这就是臣暂时瞒着的原因,昨日参与的也都是在东征时知晓实情的那些人,魔族人被法悔带走,此事消弭过后,再无纷扰,有利于圣元安。”
这番话完整的给出了一个合理的答案,鲍硕也挑不出错。他甚至无法重罚少郡,毕竟是为社稷着想,制服魔族安定民心。
少郡说完,见皇上也不那么赌气了,她长出口气道:“无论怎样,臣是欺瞒了陛下,臣认罚。”
“罚你一年俸禄?”
“哦,陛下,臣要养一大家子人哪,怕是不能苛刻公主殿下。”
“那要怎样?”
“停职三个月,这可。”
“想得美,一天都不行,霍明谕,你是仗着朕离不开你是不是,你再敢说,罚你监国,朕去游山玩水。”
少郡偷笑,坐上龙椅的滋味铁定不好受。
没等少郡乐完,皇上就吩咐道:“冬至快到了,就罚你给朕想个法子,让文武百官玩的尽兴。”
这件事就这样在皇上那里抹了过去,长京城也慢慢恢复了平静,街头巷尾的议论又被别的主角代替。
少郡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忙碌,自从湮儿走后,她只收到过她一封信,信上也没说于彩凤的事。她也挂着湮儿,毕竟是女子,又是第一次离开自己身边。
听子玉说的中州灾情,也让她放心不下,不管从哪方面想,都盼着湮儿能尽快带来灾区真实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