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辉朝他们瞪了一眼,虽然没听清说的什么,但也知道是在嘲笑自己,心下很是不满。
楼梯上传来咚咚的脚步声,走上来一条身长九尺、膀粗腰圆的大汉,满脸横肉,小眼透着凶光,一看就不是善类,但头戴纱帽,穿一件宝蓝茧绸袍子,又是富绅之流的装扮。
酒保一见此人,连忙小跑着上前招呼,笑脸中带着几分小心:“哟,向爷,今儿怎么来迟了?都过晌午了。”
向爷在一张桌旁坐下,骂道:“来了个外地的客商,硬是缠着我杀了半天价,磨得我口干,生意他妈的还没成!下次见到这样的,要教教他做人。不说了,先打两斤黄酒来漱漱口。”
酒保嘻嘻笑,替向爷捏了几下肩膀:“对,下次见到这样的,就不该跟他客气。”
这位向爷大名叫向荣,有个诨号叫“盖朔南”,就是附近冬茂木坊的大东家,早前却是出了名的泼皮无赖,但拜过师父,学了一身的拳脚武艺,一向横行霸道,只近两年有所收敛。
向荣还没点菜,公子党那桌的一个公子向他招手:“向老板,过来坐啊。”
向荣一愣,循声看去,待看清那人,脸上立即露出谄笑,哈着腰快步走到那桌跟前,道:“樊少这是存心砢碜我了,在您面前,我哪称得上‘老板’?赵少、汪少、孙少,几位都在这儿,小的给你们见礼了。”
他腰弯到一半,汪少摆摆手道:“得了得了,你现在也是堂堂的冬茂号东家,我们可受不起了。”
向荣哈哈一笑,这个礼便没行下去,但还是给四位公子一一斟上了酒,才挨着桌角坐下。唤来酒保道:“几位大少的账,算我头上,待会儿一发算给你。”
向荣以前还是混混时,有幸攀交了当地不少官缙纨绔子弟,成天跟着这些大少走马斗鸡、胡作非为,后来混到的这份产业,这里头固然有他施展的无赖手段,也少不得几位大少的关照。他在朔冬这片地头上,拳头够硬,产业也够大,算得上一霸,然而在这群公子哥儿面前,还是得矮上三分。换言之,他和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一个台面上的,只能算是个跑腿听差的角色。
樊少把他叫来,其实就是要找个消遣取乐的对象,见他坐下,便要灌他的酒。
向荣哈哈一笑:“就是樊少不说,我也要罚自己三杯,有阵子没有拜会各位,这是向荣的不对,该罚!”
他也不磨叽,连倒三杯喝了,跟着耍起嘴皮子功夫,一味溜须拍马,哄几位公子开心。这其中最着意巴结的,是永州监察使赵兴的公子赵长风。这个赵公子不仅家世显赫,而且年轻有为,虽也经常吃喝玩乐,出入烟花之地,但却凭一己之力将生意做得遍地开花,十分兴旺,尤其是车马船舶的运输生意,遍布整个永州,几乎形成垄断。
他向荣要想进一步坐大,这样的人物,是非要结交不可的,只可惜两人从前没多少交情,这赵公子对他似乎也没什么好感,一直只顾着听曲,不太搭理他。
向荣见赵长风瞧向唱曲姑娘的眼睛里不无欣赏之意,暗想:“难道赵公子瞧上这妮子了?这丫头模样虽然不错,但比之绮翠楼的头牌又差远了。唔,说不定就是想换个口味,尝个鲜。”
向荣有心讨好赵长风,向那卖唱的少女招了招手:“丫头,你过来。”
少女年纪尚小,脸皮还很嫩,看见是个外形凶恶的员外唤她,便有些害怕。旁边拉琴的老者小跑着过去,躬身道:“爷台有什么吩咐?”
向荣粗着嗓子道:“我叫她,又没叫你。你是她什么人?”
老头答道:“老朽姓杨,是这孩子的父亲。”
向荣斜眼瞅着,又问:“原先没看到你父女俩,几时来的?”
老杨头道:“回老爷的话,老朽本是雨竹班的乐师,去年戏班做不下去,大家散了伙,老朽便带着小女冲州过府,到处觅活,最近才在这里安顿下来,每日赶个场挣点小钱。”
向荣点点头,摸出一锭二两银子,抛给老杨头:“这是赏你的,以后只要爷们听得高兴了,还有你的好处。”
“哎哟嗨,太谢谢您了。”老杨头欢天喜地行了一礼,转身就要走。
“且住,”向荣又道:“你让令爱来我这儿坐坐。”
老杨头一愣,面露难色道:“小女不会喝酒,又不懂得伺候人,把她唤来,没的惹几位爷生气。”
向荣一拍桌子,不耐烦道:“最多来喝几杯,又喝不死人,你罗嗦个什么?若不肯依,我说句话,整个朔冬城,没哪个场子敢容你!”
老杨头惧怕向荣气焰,只得将女儿叫来,嘱咐道:“喜儿,你陪几位老爷坐坐,就坐坐,不用害怕。”
喜儿见向荣一脸的不怀好意,扭扭捏捏就是不肯坐,向荣恼了,伸手抓住喜儿的细腕,将她拉扯过来,摁着在赵长风身边坐下,道:“喜儿,你曲子唱得不错,这位公子很喜欢,你要好好敬公子爷一杯。”
喜儿还是头一遭被人强迫着入座敬酒,又委屈又害怕,哭了起来。那赵公子赵长风安慰道:“别怕别怕,不用你喝。向爷,我不用她陪,你叫她回……”
向荣见喜儿哭哭啼啼扫了兴致,火气上来,没顾得上赵长风说了什么,反手打了喜儿一巴掌。这下赵长风也着恼了,他虽是个平时行为浪荡的官家子弟,但从不欺负弱小,瞪眼道:“你干嘛打她?”
赵白风发怒的同时,只听又有人骂道:“狗东西,打女人算什么本事?”
向荣本来正自懊悔打了赵白风看上的妞儿,听了这声骂,扭过头去,只见客桌旁的一个少年正拿眼瞪着他。
他打从一上楼时,就注意到这个少年,人没多大,点了一桌子的菜,人模人样坐着,这让他当时就有点不太舒服。而且他还挺讨厌这少年的一双眉眼,有股子狂放不羁的野性。这一带是他的地盘,他不喜欢眼皮子底下出现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