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瘫倒地上，无力地垂下头。
是她错了！
她浪费了绝世给的机会，心存侥幸地毁掉了十年约定，直到现在年老体弱，无人赡养才过来。
她以为店铺女老板心软，自己好好的哭求认错，一切就能回到从前。
只是没想到，她在这里却见到了当年被关在门外，走进有间小铺的年轻自己。
听到年轻的自己再次说，为了要儿子不惜一切代价，她万分焦急。
十年的约定她主动放弃了，现在这个机会她一定要紧紧抓住。
只要不让年轻的自己再坚持要儿子，她悲苦的命运就能扭转。
可是，绝世噤了她的声音。
任凭她在年轻的自己身边焦急大喊，另一个自己压根不会听到，更不会注意。
“你明明可以……”
老妇人恨怨地抬头看向绝世。
这个女人明明可以轻松地再帮她一把，却任由她继续犯错，继续走悲苦的命运，真是恶毒！
收到老妇人的怨恨眼神，绝世嗤鼻一笑。
“可笑。”
自己脚上的泡自己疼，怪怨她当真愚蠢。
当年她给走进铺子里年轻的李梦机会，又不代表她就是心软好利用，更不代表会一直给机会。
况且偶然的同情心起，还被李梦放弃，那她任由李梦的人生和老妇人重叠又有什么错？
“原本十年后，你的余生是在儿女的奉养中舒心度过。
但你为了儿子，不但毁约，还丢弃了前面三个女儿。”
只为了将女儿的生存资源，让给儿子。
既然如此，那她就让老妇人继续生儿子，满足老妇人好了。
“你看，你想要儿子，我就给了你五个儿子，你还有什么可怪怨的？”
绝世嘲讽地微笑。
李梦有了五个儿子，其中四个身体并不强健，本来还能温饱的家庭，就此陷入煎熬困境。
男人忍受不了穷困，抛下她和五个儿子走了。
健康的大儿子和她一起撑着这个家，撑的太辛苦，累死在路上。
剩下的四个儿子，连自己都养不了，又怎能养已经年老的母亲？
更别说在他们心里，抱怨父母明明知道家里穷，还拼命地生下他们。
“又不是有皇位继承，干嘛要生这么多孩子！”
二儿子朝年老的李梦嘶吼，将她推出门外。
三儿子早就不声不响地走了，根本不知道去了哪里。
四儿子目光冰冷地看着老母亲，一声不吭。
最小的五儿子一把拽起老母亲，猩红着眼狂暴地叫喊着一起去死。
“这样的家怎么活？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必要活着？
死吧，跟我一起去死了吧，死了一了百了，再也不用受苦受累受折磨了！”
“娘，你生养下我们是为了什么？”
四儿子阴郁地开口：“是我们是你的债，还是你是我们的债，所以必须还？”
年老的李梦泪流满面地跌坐地上，哑口无言。
是啊，她为什么要生这么多孩子？
明明三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已经很好了，可为什么她还要生呢？
因为是儿子，所以才想要生下来吧？
如果是女儿，她肯定不会生的。
可，这难道都是她的错？
她记得检查出又是一个儿子时，男人高兴的像捡到了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对她温言细语。
她享受这种呵护，沉迷男人的这种态度。
于是她懂了，只有生儿子才能得到男人的好。
既然如此，那她就生好了，只要能生的出来就不停地生。
果然，男人看着一个个儿子降生，开心地直夸她是张家的大功臣。
“咱儿子多，走出去谁也不怕，看不顺眼直接动手，老子看谁敢跟咱们犟！”
对邻居的劝说，男人嗤之以鼻。
“你们这种只有女儿的懂个屁！
女儿再好也是要嫁出去的外人，哪里比得了儿子？”
“儿子是用来传宗接代续香火的，女儿是用来联系感情换好处的，那能一样？”
男人的言词，让李梦也觉得儿子比女儿好，于是她更加宠爱儿子，把三个女儿当下人使唤。
最后，还把她们送给了别人。
“我有儿子就好，你们这些废物留着也是浪费钱，还不如送人换了好处给我儿子们用。”
李梦把哭泣的三个女儿狠狠推向陌生人的跟前，将大门重重地关上。
……
“看，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绝世挥手抹去老妇人这一生的影像，重新坐回摇椅里。
老妇人眼泪已经干涸，她痴痴地看向虚空，半晌才低低地笑了声。
“自作孽不可活。”
有了五个儿子的她，觉得腰板硬气了，也变成了男人那样，对只有女儿的人羞辱谩骂绝八代，生不出儿子还不如只老母鸡。
若是可以重来……不，她已经重来过了，可还是同样选择，还是不会改变。
这是因为，她骨子里就是那么个人，并不是环境改变了她。
看向门外纷扬的雪花，年老体弱的老妇人李梦，目光茫然，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走。
也许，她也走不了多远了。
毕竟这样寒冷的夜里，像她这样无家可归的老人，能不能活到天亮都是问题。
“能再求你最后一件事吗？”
许久，老妇人开口。
绝世看向她：“讲。”
“能用我的全部，换儿子们的健康吗？”
她目光卑微又强烈，紧紧盯着绝世。
绝世十指交叉：“你可知道，七情六欲都收走，你的生命也就到了尽头。”
“我愿意。”
老妇人狠狠点头，宣誓一般：“我愿意用自己生命换取儿子们身体健康。”
“我允了。”
绝世打开账簿：“签字吧，李梦。”
老妇人颤抖着手抓起笔，在账簿上写下名字。
暗黄的流光一闪，李梦的名字在账簿上消失。
“你还有三天，去吧。”
风铃叮铃一响，老妇人消失了。
桌上的青灯忽地一震，陡然发出一道亮光。
绝世拍了拍青灯，喟叹一声。
“喜怒悲忧思烦惊悔，这一次收到的灯油可多呢！
辛艮啊，你可要快点醒来，好让我能早点睡觉。”
风铃寺里，正在熟睡中的辛艮突然打了个激灵，睁开迷蒙的双眼。
刚刚是谁在喊自己？叫自己醒来？
耳旁，是屋外呼呼的风声，尖利如同狼嚎。
再细听，是雪花落地的沙沙声。
“大和尚说，这么冷的天，最适合睡觉。”
辛艮口齿含糊地嘟囔了一句，眼睛一闭再次沉睡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