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恒远沿着山路往前走，径直走向位于依靠整条山路所建造的一整片营房的正中央位置的军团指挥部。他没有纵身起飞，而是沿着山路表面疾走，迅速地越过多支不同的主战部队的营房驻地，来到军团指挥部外围。
看清叶恒远的身影之后，正在指挥部外围站岗的两名护卫灵师当即抬起手掌，向他行礼。
叶恒远同样抬起手掌，向两名护卫灵师还礼，随即快步走进指挥部，走向房门紧闭的作战室。他一眼便看到房门上若隐若现的风属性灵力封印，随即向房门释放出一道柔和的灵力波动。房门表面的灵力封印当即颤抖一下。
“进来。”
邱柏的声音从房门之后传出来。随后，房门表面的灵力封印瞬间消失。
叶恒远感到有些吃惊，随即长长地做深呼吸，尽可能地稳住自己的心神。他感觉到，师父的声音变得十分低沉，还有些沙哑，其中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愤怒。在此之前，他唯一的一次从师父身上感受到这样的情绪的时候，便是自己刚刚来到部队、师父对自己讲述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的时候。他放慢脚步，稳稳地推开作战室的门，快步走进房间，再将房门重新关上。
此时此刻，作战室里显得十分拥挤。所有的人全都站在不同的位置，没有任何一个人坐在椅子上。
邱柏依旧站在作战桌的正前方。只不过，他低着头，脸色铁青，双臂撑在桌边，目光不停地在作战桌上的沙盘表面的多个标志之间来回转动。好几份相同格式的纸质报告摆放在他的面前，其中一份还被他用手掌紧紧按住。四个主力战斗灵师团的负责主管依旧站在作战桌的其他不同方位。蒋德彰站在靠近作战室窗户的位置，整个人显得怒气冲天，每一根胡子都几乎快要完全竖立起来。金力和曲保桢则一同站在蒋德彰的对面，两人同样表情阴沉。费志成则站在作战桌斜对角的位置，双眼注视并排站在作战桌前方、正对着邱柏的几名尉官的身影，脸上满是疑虑。站在作战室其他位置的另外几名校官也同样把目光集中在站成一排的尉官身上。以第二灵师团副团长王明渊为首的几个人露出淡漠的表情，另外几个人则露出夹杂着不满和愤怒的表情。
叶恒远当即感受到布满整个作战室的压抑气氛，随即把目光投向正对着师父站成一排的几名尉官。这几名尉官全都佩戴着和他一模一样的上尉军衔，也全都露出垂头丧气或者羞愧难当的表情，齐刷刷地低着头，其中还有人明显地因为伤势未愈合或者体力消耗太大而气息不稳。他一眼便看出，这几名年纪都比他大一些的上尉正是和他一样执行潜入敌国境内的破坏任务的其他几支部队的指挥官。在这一次行动之中，苍灵军所派出的每一支直接行动的部队都是以中队为单位的。
“你回来了，小远？”
邱柏缓缓地抬起头，站直身体，把目光投向叶恒远，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脸色和语气都缓和一些。看到叶恒远几乎没受什么伤、身体状态也已经重新调整到最佳状态，他当即露出满意的表情。
“是，师父。”
叶恒远当即举手行礼，随即上前两步，站到师父面前。由于整个作战室里没有一个人坐着，每个人所站的位置又几乎没有什么次序可言，他没有走到人堆里，只好站到师父面前。
王明渊略微转过头，把目光投向叶恒远的侧脸，嘴角略微抽动一下。和主要负责接受与执行命令、指挥作战和协调日常训练的金力不同，主要负责率领第二灵师团的大部分部队进行直接战斗的他尚未正式地和叶恒远接触过。他隐约能够感受到，叶恒远体内释放出来的灵力纯度非常高，比包括他和金力在内的每一名校官都高得多。站在曲保桢身后的另一名中校和站在相对较远的位置的几名少校也先后把目光转向叶恒远，并做出类似的反应。
“行动结果怎么样？部队的伤亡情况如何？”
邱柏上前一步，抬起手掌，轻轻地拍叶恒远的肩膀和后背，再用掌心摩挲他的头发。
“报告师父，”叶恒远抬起头，尽可能地控制住自己的语气和语调，“我们成功地将情报部队所提供给我们的、位于铁壶关城池西部的那一处人形兵器存储仓库完全摧毁，并将其中的所有人形兵器全部摧毁。”
话音刚落，站在作战桌周围的每一名校官同时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除王明渊之外，几乎每一个人都不由自主地露出吃惊到忍不住想要立刻欢呼出声的表情。费志成更是露出十分欣喜的表情，脸上的疑虑和担忧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垂头丧气地站在作战桌边缘的几名尉官也纷纷抬起头，用眼角的余光扫视年纪明显比他们都小的叶恒远。有人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有人露出怀疑的表情，还有人像是觉得自己听错了。
“哦？”邱柏也瞬间露出十分满意的表情，锐利的目光开始变得柔和，“你们成功地完成任务了？”
“是的，师父。”
叶恒远稳稳地点头，随即从自己的军装口袋里掏出一份折叠的纸质报告，将它牢牢地握在手中。
“只不过，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之中，我们还发现，铁壶关城池之内还有敌军的另外一处人形兵器仓库。而且，那一处仓库当中存储的人形兵器的威力明显更大一些。”
蒋德彰和费志成先后转过头，盯住站成一排的尉官当中的一个小个子，并同时露出不满的表情。原本已经露出羞愧表情的小个子上尉再次把脑袋埋得更低。金力则把不满的目光投向站在邱柏身后的角落里的一个尉官。
“由于我们的兵力有限，我们无法对那一处仓库发动攻击，”叶恒远继续说，“而且，在我们对铁壶关西部的仓库及其守备部队发动攻击时，铁壶关的守备部队的指挥官立即调动那一处仓库当中的一部分人形兵器，让它们和铁壶关的守城部队一同对我们发动攻击。”
“那是什么样的人形兵器？是兽化兵器吗？”费志成忍不住率先开口。
一直没有任何动作的曲保桢缓缓地伸出自己的两颗门牙，用门牙咬住自己的下嘴唇，并用一只手的掌心握住另一只手的手指。他身上释放出来的气场开始略微发生变化。
“是的，团长，”叶恒远当即略微转身，面向费志成，“是一批用猛禽类灵兽制成的兽化兵器。它们既有猛禽类灵兽的飞行能力和攻击力，还有一定程度的人类智慧。在迎击它们的过程中，我们几乎使出全力，才将它们全部消灭。”
“好！”
蒋德彰当即高声叫好，随即一拳捶打在作战桌的边缘，发出一声闷响。宽大而沉重的作战桌当即轻微地摇晃好几下。
“你们……把那一批从铁壶关之内飞出来追击你们的人形兵器全部消灭了？”
邱柏重重地停顿一下，随即再次把手掌平放在叶恒远的肩膀上，放慢语速，并加重语气。
“是的，师父，”叶恒远回答，“那一批人形兵器主要是以黑暗属性为主，其中没有拥有特别强大的能力或者特殊能力的个体，也比较容易被我军干扰或者因我军的攻击而发狂。在完全失去操控者之后，它们对我们便基本无法造成威胁。敌军指挥官很可能只是因为看到我们的飞行能力和隐蔽行进能力而简单地派它们攻击我们。”
“嗯……嗯……很好……”
邱柏重重地点头，随即抬起头，转过身，把目光投向挂在身后的墙上的那一幅军用地图。这张军用地图上方画着许多条跨越苍灵国和坚岩国的边境的路线，每一条路线的折返点都是一个大型叉号。所有的大型叉号都分布在坚岩国南部及东南部靠近边境的区域之中。显而易见，这些路线正是此次行动的具体行动路线。
“而且，在我们按照预定计划开始行动的时候，敌国的狂躁灵使正好位于铁壶关之内，”叶恒远也放慢语速、加重语气，瞬间露出更加严肃、认真的样子，“当我们对敌军的人形兵器仓库及其守备部队发动攻击时，狂躁灵使当即率领城池之内的战斗灵师部队向我们发动追击，并持续追击我们直到十分接近百丈石林东北部的位置。”
许多道目光再次集中到叶恒远身上。四名团长先后露出带有或多或少的惊讶的表情，并先后把目光投向站在角落里的、隶属于情报部队的那一名尉官。在他们每个人获得的情报中，都没有“敌国灵使可能会在任意一个目标地点出现”这一条。
“什么？狂躁灵使？”
邱柏完全没有显露出惊讶的表情，只是嘴角抽动一下。
“毕哲那家伙的徒弟竟然正好在铁壶关？而且，还能带部队追击你们？”
“是的，师父，”叶恒远略微停顿一下，“完成任务、彻底摧毁目标之后，我们没有和他以及他率领的部队过多地纠缠，直接按照原定的撤退路线撤退。但是，在整支部队中的大多数人都有些过度疲劳、我们不得不暂时降落到很靠近山地表面的低空的时候，我们又遇到咒怨灵使和她率领的战斗灵师部队袭击。一同出击的，还有跟随咒怨灵使一同行动的‘暗灵’邪恶灵师部队。我们遇到夹击，只能与敌军正面战斗。增援部队赶到时，战斗刚刚结束。”
“啊？！”
微弱的惊呼当即从原本不引人注目的位置响起。
站在较远的位置的一名少校和站在作战桌边缘的一名上尉同时发出频率几乎完全一致的惊呼声。不过，注意到自己身前的上级投向自己的严肃目光之后，两名军官便不约而同地闭嘴，并把头低下去。
“还有咒怨灵使？”
邱柏依旧没有感到惊讶，反而露出带有几分轻蔑的冷笑，并略微抬起头，看向天花板，像是在自言自语。
“俞忠敏的徒弟？哼……他自己都不敢到前线来，竟然舍得把徒弟派到前线来？”
叶恒远没有立刻继续说下去，而是把目光转向师父的身影。他记得，这是他第一次听到“俞忠敏”这个名字。在此之前，他只记得师父曾经和他简要地讲过咒怨之核的主要能力。
“你……你说的是真的吗，小远？”费志成忍不住上前几步，走到叶恒远面前，露出吃惊和担忧的表情，不由自主地挥舞双手，“你和你的部队同时遭受到坚岩国的两名灵使及其率领的部队夹击？而且，还有……邪恶灵师部队？”
“是的，团长。”
叶恒远再次向费志成点头，随即抬起手臂，用双手将自己握在手中的纸质报告递到师父面前。
“这是我刚刚写下来的本次行动的一些要点，以及我统计好的部队伤亡情况。”
邱柏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掌，接过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质报告，随即向围在作战桌周围的四名团长招手，示意他们四人来到自己身边。
四名团长同时上前，走到邱柏身边，低下头，注视纸质报告上面的每一个文字和数字。站在原地没动的王明渊也略微把目光转向纸质报告的背面。
“可以啊！”率先看完整份报告的蒋德彰当即露出十分满意的表情，转过身，抬起手掌，向叶恒远竖起大拇指，“你这个中队基本没有什么大的折损！真不错啊！”
站在作战桌边缘的两名上尉不由自主地再次抬起头，注视叶恒远的侧脸。他们都看到，叶恒远丝毫没有感到兴奋，也没有感到自豪，整个人显得很平静。
“歼敌情况呢，小远？”邱柏放下叶恒远写的纸质报告，鼻腔中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在正面战斗中，你们消灭的敌人大约有多少？”
“嗯……”
叶恒远露出有些犹豫的表情，抬起手掌，轻轻地挠头。
“师父，这一点……我们全都没来得及认真注意，更无法仔细统计。我只记得，我们摧毁那个地宫仓库的时候，几乎将仓库的守备部队和正好运送一批新的人形兵器到那里的押送部队全歼；还有就是，如果把敌军的所有战斗力都算上的话，追击我们的敌军的总兵力至少也有一个大队，甚至……还可能更多一些。被我们消灭的敌军……差不多将近一半吧。”
站成一排的几名上尉同时抬起头，瞪大双眼。他们仿佛全都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有的人忍不住轻轻摇头，有的人则惊讶地张大嘴巴。
“好啊！”
蒋德彰再次高声叫好，挥舞宽大的巴掌，快步上前，在叶恒远的后背上拍击一下。
“好啊！”费志成也露出有些兴奋的表情，向叶恒远连续点头，“好啊！真棒！”
叶恒远轻笑一下，慢慢地点头，整个人似乎又重新恢复成几年前的腼腆样子。他注意到，一直没有对自己说什么的王明渊似乎也在对他笑。
“这真是太好了，小远。”
邱柏上前两步，抬起手掌，拍拍叶恒远的肩膀，并费力地挤出一丝温和的微笑。
“还好，你带给我们的，是一个好消息。”
叶恒远转过头，把目光投向站成一排的几名上尉。他当即听懂师父还没有明确说出来的意思。
“你应该已经看出来了，”邱柏重新露出严肃的表情，抬起手，指向仍然站在自己对面、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喘的几个上尉，“他们几个，是我们西北军团所派出的另外几支行动部队的指挥官。他们带回来的，几乎全都是坏消息。”
叶恒远缓慢地扫视自己此前从未见过的这几名上尉的脸庞，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完全能够感受到，他们都已经或多或少地负伤，且尚未痊愈。
“他们所率领的其他几支行动部队，全都没能完全摧毁目标，”邱柏生硬地说，“每支部队的伤亡情况也都很严重。有的部队甚至在这次行动中阵亡近半、并有三分之一的人重伤或者直接致残。”
叶恒远当即倒吸一口凉气，双手紧紧握拳。不需要任何人再多说任何话，他也明白：他们所面临的困难，很可能比他预想到的还要大、还要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