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沐之羲少爷又要作画？”依旧一袭紫影弹跳而起，不可置信地瞪着木莲。
难不成他作画还作上瘾了？
木莲板着脸，道：“少爷已经等着了，姑娘还是快些去伺候。”
兰如风撇撇嘴，漫不经心穿起外衫，慢条斯理道：“就来就来！”
依旧是玲珑亭，今儿个凉风阵阵，东方白芒万见，一轮日将出。
亭中之人面貌普通，胜在如兰气质，君子作派，玉树风流。
沐之羲今日一袭深蓝正装，面色悠然，骨节分明的如兰玉指，摇了一柄纯白无墨的折扇。
这不过是初春……
一大早上的，夜露未干。
忙不迭，就是一个哆嗦。
“少爷，你热啊？”兰如风裹紧了外袍。
“歌儿，”沐之羲浅笑起身，道，“昨日那幅画，我原本，可是打算送人的。”
“什么？！那你送出去了？”
折扇“哗啦”一收，沐之羲变脸般敛眉冷笑：“你不关心送的谁，反而关心送不送的出去？这捣鬼之人，必是你了！”
失焦的一双眼，仿佛有了深邃的洞察力，直直射进兰如风心虚的眼底。
“昨日，我担心，少爷够不着而已，就稍稍移了下墨，谁知……就……这样了……”脚不由向后瑟缩了两步。
哪知沐之羲装腔作势半天，忽然扑哧一笑，指节奇准敲响了那低垂的脑袋，乐道：“知道错了？也罢，我再画一幅便是，不过打发打发时间而已，用不着太内疚！”
兰如风偷偷抬起头，瞄一眼那失焦的眸子果然含笑，不由松了口气。
这沐之羲也不算太坏，至少，脾气还挺好的~
“歌儿，还愣着做什么？过来磨墨！”
“哦！”
兰如风回过神来，沐之羲已经提笔开始描摹了。
悻悻拿起墨条，滴入几滴清水，循环均力，墨汁逐见。
扫视一圈，只见黑墨，看来，他是有所防备了！
脑中灵光一闪，兰如风搁下墨条，急急在袖子里翻找起来。
咦，去哪了？
摸了许久，终于摸出了一个小瓷瓶，瞥一眼认真勾勒的沐之羲，快速往墨汁里倒了些橙黄的液体，急急塞好扔进袖子里。
既然没人察觉，兰如风若无其事地继续磨墨。
兴致一来，瞟一眼沐之羲的进度。
笔画肆意，曲折不定，淡浓起伏，波澜壮阔！
咦，好像与昨日的画法不一样。
没想到，对于画，沐之羲还涉略甚广！
兰如风兴致勃勃凑近了几步：“少爷，今日这茶花用的什么画法？怎的这么久了还没成形？”
待会儿就用这片山茶花招蜂引蝶，沐之羲的画作就要名留青史了~
想想，心里就有些小激动啊~
沐之羲，到时候别忘了重重谢我！
耳闻一阵诡异的笑声，浓眉深深皱起。
“今日画的是山水。”
笑声戛然而止。
一双惊愕的凤目愣愣地盯着淡然将毛笔扎入加了不少料的墨汁，于画上山顶勾出山峰，点缀树丛……
兰如风掩面无声地哭泣。
白费了她一番心血！
“噗呲噗呲——”
兰如风依旧沉浸自我，可惜了那大半瓶的蜂蜜，还是凤夜翎为她喝药备下的呢！
“噗呲噗呲——”
无神的双目敏感地转向某处：“歌儿，可是蓉蓉找你？”
兰如风一个激灵，抬眸望去，哀怨地看一眼在桥对岸蹦蹦跳跳不停的柳阅蓉，闷道：“是表小姐，少爷，我去一趟？”
“墨磨好了？”
“嗯……吧……”最后一个字噎在喉咙里，小脸浮起一丝讨好的笑意，突然意识到他看不见，妩媚凤目略略闪过一丝失望。
“那你去吧，我一会儿就该完成了，待它干了，记得收了这画，直接送去前厅即可。”
“是，知道了。”
心虚地回完话，兰如风抹开脚底板，一溜儿烟跑了。
无神的眸仿佛感应到什么，聚在那逃跑的背影，眸中，一抹奇异的光彩一闪而逝，唇，斜斜勾起。
抹一把冷汗，忍住欲翻的白眼，无奈道：“表小姐，何事？”
“歌儿，”柳阅蓉焦急地拉着兰如风的胳膊，眸中暗藏不住的喜悦，“你写什么了？今儿一大早他就派人来约我去游湖呢~”
扒拉头发的纤指一顿，凤眸满是不可思议地转向那喜悦的笑脸。
“这么见效？！”
“写什么了？”发亮的眼珠不停地转，“是不是，什么，郎心谓我知，佳音难再侯？不对不对！要委婉一点，妾心仪已久，盼君送佳音……”
“你想多了！”纤指抚额，一声长叹。
“那是什么？要更含蓄吗？”
“嗯！”忍不住一翻白眼，她所说的那两句能叫含蓄吗？！
怎么搞得跟是她写情诗追别人，而柳阅蓉却在一旁看好戏般？
谁知，柳阅蓉嘟着唇，嗔道：“好歌儿，快点告诉我嘛！”
甩甩被风吹散的墨发，事不关己道：“只是说你有《十全九美》的孤本，他若不要就烧了~”
“你这是威胁他？”一双不大的眼睛瞪得溜圆，眸底是深深的佩服，“不对，《十全九美》是什么？！”
兰如风嘻嘻笑道：“我编的！到时候他问起来，你就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人本来就不是十全十美。”
“这……不太好吧……像是在骗人唉……”
“那你得好好跟你的书呆子道一道了，书念出来可是要活学活用的！”
柳阅蓉垂眸思虑半天，毅然点头。
再抬眸，哪里还见到兰如风的身影。
此时兰如风在哪儿呢？
一袭娉婷紫影，正托着一幅墨色山水图兴致缺缺前往前厅。
“歌儿姑娘！等等！”
娇俏的声音传来，紫影一顿，顺势望向开口之人。
一绿衣小丫头气喘吁吁跑来，急道：“夫人有事找你呢，快随芙蓉前去！”
夫人？
她不是沐之羲的丫头吗？
夫人还可以使唤她？
兰如风低头，不满地揉搓着手里的画卷，懒懒道：“公子要我送画去前厅呢……”
叫芙蓉的丫鬟快速抢走兰如风抱在怀里的画，急道：“唉！芙蓉替姑娘送去！对了，夫人在山庄门口候着呢，姑娘还是快些去吧！”
芙蓉小丫鬟快如一阵风，瞬间不见人影。
山庄门口吗？
会是何事？
心里虽然不悦，可也知道如今人家才是正主，马不停蹄赶过去，却见沐夫人笑脸如花，亲昵地拉着兰如风的小手，要她一起坐马车。
嘿！怪事，沐夫人人真好！
一路下来，兰如风只觉得沐夫人就是唠叨了些。
什么父母是谁，什么原籍在哪儿，什么家里还有什么人，什么什么之类的。
除了回应都不知道，兰如风觉得，自己还算是很得沐夫人心的。
不过，沐夫人为何对她如此热心？
马车外还有几个丫鬟随身侍候着，皆是沐夫人的贴身丫鬟。
她却能坐上车，奇事了~
目的地是一家布庄。
兰如风左瞅瞅右瞅瞅，后知后觉沐夫人带她下了山，进了市集。
“歌儿，来看看，哪匹布好看？”
听沐夫人亲切的召唤，兰如风蹦跳过去一看，沐夫人手边全是大红的布匹，唯一不同的则是面料与花纹。
唇角不由一抽，“夫人，谁要穿这个颜色的？”
沐夫人斜睨一眼茫然的兰如风，神秘笑道：“羲儿年纪不小，该成亲了。你帮我看看，哪匹布合心意~”
“歌儿挑的，会合少爷心意吗？”突然想起沐之羲看不见，极其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夫人摸着哪匹舒服就是了，花纹倒在其次。”
布庄的掌柜笑眯眯凑上前：“这位姑娘好见识！不但人长得美，还如此注重内在的姑娘，做了这么久掌柜，我还是头一次见呢！”
沐夫人笑眯了一双眼，合不拢嘴地挑了几匹。
兰如风尴尬赔笑一番，不再言语。
不知为何，总觉得古怪。
“夫人，这几匹布剩余不多，皆有些陈旧，等新货到了，再告诉您来拿如何？”
沐夫人应得痛快，笑眯眯带兰如风逛向了别处。
布庄后院，悄然无声展翅了一只纯白信鸽，以桀骜之姿飞往东方，溶于洁白的云下，令人难以察觉。
